第四十七章 白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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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店。
青燈拂在古書泛黃的書頁上。
李思遠靜靜地看了古道子半晌,最終說道:“你真應該是個書生!”
古道子坐在椅子上,身形坐的挺直。
翻開書籍,淡墨描繪的黑字映入目中。
夜幕星河垂下光輝,透過敞開的木窗灑在古道子的身上,看上去是如此的清冷、寧靜。
古道子視線從書籍上移開,環顧四周林立的書閣,淡然一笑,說道:“或許,我也算是一個書生。”
讀書破萬卷,若為書生。
古道子便是書生中的書生。
李思遠搖了搖頭,說道:“書生,太弱。”
書生求道,是以文成道。
古往今來,以文成道者莫不是那幾人,道路太過艱難。
所以,多數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又以書經辭海之言常伴左右,給人的印象有所迂腐。
書生腐道,便由此而來。
古道子看了他一眼,平靜的說道:“我若是書生,自然不是普通的書生。”
李思遠不可置否,想了想,說道:“那你求的也不是以文成道。”
“以文成道...”
古道子搖了搖頭,誰說書生一定要以文成道,或許,說這話的人忽略了一種修士。
那修士名為,符師。
......
......
夜幕星河,蟬鳴入耳。
古道子看向窗外夜空,說道:“夜深了!”
李思遠捋了捋散下來的亂發,望向夜空,問道:“幾更了?”
古道子說道:“三更剛過半。”
李思遠撓了撓頭發,略有遲疑的說道:“那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休息了!”
古道子靜靜地看著李思遠。
李思遠望著夜空,咳嗽一聲,掩飾住自己尷尬的神情,說道:“我遊曆青陽城,雖知道了很多人,但認識的人隻有兩個。”
李思遠看向古道子,說道:“你便是其中一個。”
古道子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那,另一個人便是玉漱夫人。”
李思遠神情停滯一下,然後默默地點了點頭。
古道子繼續說道:“所以,你今天是來找我訴苦的。”
聞言,李思遠的神色不易察覺的一僵,隨即看著古道子仿佛能夠穿透他內心的目光,神情感到荒謬至極的說道:“怎麽可能?”
古道子說道:“你今天提到玉漱夫人的次數太多了!”
李思遠啞然,隨即搖了搖頭,說道:“那是因為她很強!”
古道子說道:“再強,也是人!”
人,終究不是無法戰勝的。
李思遠沉默了一會兒,感慨道:“玉漱夫人這次出來走走,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會回去。”
玉漱夫人是懶人,青陽城中的很多人都知道。
玉漱夫人出來走走,也隻不過是出來走走,終究還是會回去的。
重新懶下去...
古道子說道:“書店離紅袖春鴦樓很遠。”
他說的不是書店和紅袖春鴦樓,而是自己與玉漱夫人。
玉漱夫人走到哪,都和他無關。
因為他會避開。
古道子本就不是一個高調的人,如今修行出了大問題,他會更加低調。
李思遠看著古道子,說道:“書店離紅袖春鴦樓很遠,但也很近。”
書店和紅袖春鴦樓同在青衣坊,古道子所說的很遠並不見得,反而很近。
就猶如深潭與岸畔。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古道子環視四周書閣,說道:“我會在這裏看很久的書。”
修行才是修士最重要的事情。
玉漱夫人,在古道子看來,反而是其次。
李思遠沉默了很久,然後搖了搖頭。
古道子灑脫平淡的心態,簡直讓他無法理解。
這樣的一個人,如何修的是魔。
修道、修仙,也不過如此。
或許,隻有避居世外的人能和他有所共鳴。
古道子想了想,然後說道:“等我看完書,我會去見見玉漱夫人。”
難得遇見如此有趣,如此懶惰的人,古道子心存幾分好奇,想去見一下。
李思遠扶住茶桌,抬頭看向古道子,臉上露出荒謬至極的神色,說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
別人避都唯恐不及的事情,他居然還要主動往上湊,簡直就是瘋了!
古道子說道:“知道。”
李思遠臉上荒謬的神色更濃,搖頭說道:“你真是瘋了!”
古道子笑了笑,也不說話。
看完書,若是能將修行的問題解決,古道子即便麵對玉漱夫人,也有幾分自保的把握。
李思遠聽著古道子的話,臉上荒謬的神色持續了很久,才漸漸淡了下去。
李思遠看著古道子身前放置的古書,忽然好奇的問道:“你怎麽會想起來看書?”
即便是書生,也不會純粹的看書。
看書,或是求道,或是求解。
人,即便是修士。
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需要和想法。
不會無緣無故。
古道子說道:“不懂,所以看書。”
蠻荒大陸,他不知,也不懂。
境界陷入桎梏,需要解開。
看書,自然是想找到其中的媒介。
李思遠看著古道子,很認真的說道:“我相信你說的,你是書生了。”
修士不懂,會遊曆山河,希望從中尋找到頓悟的契機。
或是探訪修行界的前輩,亦或者與人論道。
極少人會在不懂的時候,選擇看書。
古道子笑了笑,向他問道:“你知道哪裏有好書麽?”
李思遠說道:“好書?”
古道子環視過書店的四周書閣,望著琳琅滿屋的各色書籍,略有幾分不滿意,說道:“書,太少了......”
李思遠循著他的視線望去,說道:“這些書,你都讀過了?”
古道子搖了搖頭,說道:“一本還沒讀。”
李思遠看著古道子,為之無語,然後問道:“這裏有多少書。”
古道子說道:“書卷三千本。”
“這還少?”李思遠瞠目結舌的看著他,自己活了這麽久,貌似看過的書也不到三千本書卷吧!
古道子的神色極為認真,說道:“少。”
李思遠沉默了好久,然後對古道子問道:“你說的好書是指?”
古道子說道:“書,都是好書。”
每本書,就像是人一樣,都是一個色彩鮮明的個體。
好與壞。
不能一概而論。
李思遠搖了搖頭,他對書這方麵根本不了解,隻能給出一些中肯的話。
李思遠想了想,說道:“如果說修行方麵的書籍、稀有的書籍這方麵,比較昂貴且難收集的,莫屬是藏寶閣了。”
“其次,應該便是紅袖春鴦樓了,聽聞玉漱夫人懶的時候比較喜歡看書喝茶,珍藏的書籍也是大量,且能入玉漱夫人法眼的書籍也不會是普通的書。”
“再而,就是城主府、林家、劉家三大勢力,傳承久遠的家族,又是青陽城的頂級勢力,珍藏的書籍自然很多。”
“同為青陽城頂級勢力,趙家在書藏上便顯得稀少且單一了,但應該對你有很大的作用,因為趙家的藏書都是有關於劍修方麵的。”
話落。
古道子想了想,然後對李思遠說道:“謝謝。”
“這些事情在青陽城中一打聽,便會知道,也不算什麽隱秘。”
李思遠搖了搖頭,然後望向夜空,說道:“站在快要四更了吧!”
夜空。
幕雲遮掩住月輝,在皎潔的明月銀盤上形成絲縷盤旋,有如層雲,縹緲而清冷。
蟬鳴也逐漸歇下,萬籟俱寂。
李思遠起身拂了拂黑衣上的褶痕,對古道子說道:“聊了這麽久,我也該走了!”
古道子淡然起身,說道:“我送你。”
“嗯!”
李思遠著一身黑衣,彷如一道隱藏在黑夜中的影子,漸漸消失在漆黑深邃的小巷盡頭。
風輕拂過,卷起飄絮的長發。
古道子靜靜地望著古道子消失的方向。
看了很久...
“李思遠......”
古道子覺得,李思遠這個人遠遠比看上去更加高深莫測,就像是被一層迷霧遮住了一般。
外表上的他,未必是真的他。
今晚,李思遠的到來更是有些突然。
深更半夜,來到這裏的目地隻是問他是否是魔修!
想了很久......
最終,古道子不想了。
轉身回到書店裏,坐在椅上。
夜裏挑燈,照耀著書上墨字...
燈輝映在他的臉上,給他蒼白的臉上填了幾分病態的火紅色。
書店中,靜謐無聲。
偶爾也不過是翻動書頁的簌簌聲。
修行,才是重要的事!
......
......
豎日。
書店在街坊鄰裏奇怪的目光下,進行了變動。
店門兩側的牆壁被刷了層白漆,窗框也換成了新的,並掛上了兩層白色窗紗。
書店內,也是添置了白麒麟、墨寶、折扇等各方麵的物置。
這些東西並不多昂貴,卻盛在白色物品居多。
早因破損而廢置的匾額也換成了嶄新的匾額。
匾額上,僅僅雕刻著兩個金色的大字。
書店。
......
......
書店的變動自然引起鄰裏鄰居的注意,擱置下各家的生意,擺放上門。
他們不懂。
在胡同裏本就沒有什麽生意,書店耗費如此大的精力究竟是要幹什麽。
書店,即便裝飾的再精致華麗,在這個胡同小巷裏,也依舊隻能苟延殘喘的做生意。
這裏不是外麵。
裝修再美,也總要有人欣賞不是?
可,這裏...沒有客人。
墨林熱情的招待著鄰裏鄰居,對他們提出的問題,也隻是笑了笑。
如今,這家書店隻不過在名義上是他們的。
真正的主人卻是......
裝修工程結束,墨林不失禮節將招待進來的鄰裏鄰居送走。
走回書店,墨林看向東方窗側的位置。
那個位置擺著一個書桌,簡樸單調,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書桌。
一個人坐在靠近書桌旁,背對著書店門外。
無數道光線從天際照射下來,穿過窗戶,拂過白紗,落在他的臉上。
那人穿著白色長袍,黑發如瀑,垂落至側,隱有一股縹緲超然的仙意。
墨林走到他的身邊,深深輯了一禮,謙卑說道:“書生,您交代的,都已經做好了。”
話落,墨林看了一眼白衣人手中翻閱的古書,便是收回了視線,默默地站在那裏。
古道子將正在閱讀的書籍放在桌麵上,側頭望去,見到書店內的簡潔擺置,淡淡一笑。
古道子起身,黑發傾灑下來,隨輕風卷起,拂動著白袍。
“不錯。”古道子難得地稱讚出來。
華麗奢華,不是他的追求。
簡單、舒適,再添置幾分潔白,便是最好。
墨林躬身輯禮,聽著古道子的話,臉上也是升起笑容。
古道子邁步走過書店的每一個角落,手指拂過層層書籍。
墨林躬著腰,一直在他身後跟著,一言不發。
古道子最終回到書桌坐下,拿著兩本值得一觀的書籍,環顧四周,忽然想起來書店中少了一人。
古道子說道:“墨輕塵呢?”
墨林躬身說道:“他去給您添置床榻、洗換衣裳、冠帶這些用品去了!”
古道子點了點頭,隨後看著桌上空了許久的茶壺,囑咐道:“稍後去換些好茶。”
他把手放在桌上,十幾顆碎銀從掌心上滑了下來。
墨林不敢再收,趕忙躬身輯禮,嚴肅說道:“書生您給的銀兩還剩有二十兩,已經足夠添置茶水等物品了!”
“收著吧!”
古道子並未如言收回,再一次囑咐道:“買些好茶。”
好茶。
這是他說的第二遍。
墨林懂了,心想著二十兩也足矣買到許多好茶,卻也不好忤逆古道子的意願,輯手行禮,說道:“諾。”
書店外忽然傳來響聲,似乎有人正在走過來。
古道子坐在椅上看書。
墨林在旁躬身侯著。
墨輕塵走進書店,手中拿著一卷畫像,清秀的小臉有些潮紅,或許是因為運動而產生。
“爺爺。”
“書生。”
墨輕塵恭恭敬敬的拜禮,隨即說道:“床榻等添置已經訂下,他們馬上就會運送過來。”
古道子繼續坐在椅子上看書。
墨林對墨輕塵露出和藹的笑容,關切說道:“累了吧,快去歇息!”
“不累!”
墨輕塵神色有些激動,快步走到墨林和古道子身邊,說道:“剛剛城裏麵有大動靜!”
古道子將書籍合上,轉頭看著神情激動的墨輕塵,等待他說的大動靜究竟是多大的動靜。
墨林問道:“青陽城發生了什麽大動靜?”
墨輕塵舒出一口氣,很是開心的說道:“青陽城外的三刀洞那幫山匪,被一個人闖了山門,連續斬殺了三刀洞三當家程虎、三大惡人、及數百名作惡多端的山匪。”
墨林一驚,隨即也是升起喜色,說道:“輕塵,你所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墨輕塵將手中卷起的畫像鋪展在桌麵上,指著上麵白衣冠禮的年輕男子,說道:“三刀洞的追殺令都已經下來了,獨闖三刀洞並且還全身而退的人就是這位英雄!”
墨林看著畫像上的白衣人,敬佩說道:“此人,真乃是大英雄是也!”
古道子低頭凝視著畫像上與自己樣貌截然不同的白衣人,笑了笑,隨即捧起古書,繼續用心的鑽研。
墨林對墨輕塵說道:“這等英雄豪傑,若是死去未免太冤枉了,城中可還有什麽消息傳出?”
墨輕塵想了想,說道:“據說,三刀洞的二當家林儒風正在坐鎮青陽城內,三刀洞八惡剩餘的五惡也在率領著三刀洞的精英,正在趕往青陽城的路上。”
墨林一驚,說道:“這位英雄在青陽城內?”
墨輕塵點了點頭,說道:“三刀洞已經將青陽城外搜遍了,如今隻剩下青陽城還沒調查了。”
說著,墨輕塵小臉上升起憤憤之色,繼續說道:“三刀洞實在是太過狂妄,如此張狂行事,就不怕城主府派兵剿滅了他們?”
墨林聞言搖了搖頭,城主府若想要剿滅三刀洞,早就派兵剿滅了。
可,事實在於,城主府並不想。
......
......
烈日落在西方連綿不斷的嶽嶺山脈上,似被血染過的光霞漸漸黯淡了下來,灰蒙蒙的雲朵籠罩著青陽城。
夜幕即將到來。
書店。
桌上,一本古書翻至尾頁。
古道子將書籍合上,側目望向天際。
不知何時,他再度抬起頭,天色已經要黑了。
回過頭,古道子望著平整鋪在桌麵上的白衣人畫像,看了很久。
古道子笑了笑,自言自語說道:“確實是夠猖獗的!”
話落之後,古道子將畫像卷了起來,放在一側的墨畫架上。
挑起青燈,搖曳的燈光灑在桌麵上。
風自窗外吹來,有些微涼。
古道子繼續捧起一本古書,看著截然不同的內容,漸漸的沉浸進去。
外界風雲與他何幹。
不理、不看、不想......
挑燈夜讀。
古燈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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