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書上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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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桌上疊放著十本厚重的古書,放置在旁的青燈已經燃盡了燈油。
輕風拂過,墨紙翻動頁腳,似乎是想要起身乘著風跑開。
清冷的陽光灑落在側畔,隔窗觀遠方,群山嶽嶺盡頭有霧氣彌漫,朝霞傾灑出縷縷光輝,迷了人的眼。
墨輕塵捧著兩本書,從這個角度望去,有些呆住了。
如此旭日林景,加之書生,真美...
古道子依然坐在那裏,捧著一本正在閱讀的書籍,雷打不動。
他看書的速度很快,仿佛是沒有過濾的閱讀,隻是掃了一眼。
但,看似如此,實則不然。
他已經將他覺得需要的,覺得有用處的記在了腦海裏。
若是有值得深思的,便蘸墨記在紙上,以做積累,日後再沉思。
這就是看書。
墨輕塵抱著書籍走了過來,躬身輯禮,恭恭敬敬的說道:“書生,早上好。”
古道子買下書店,不僅解決了他們一家的困難,並且還讓他們留下來繼續生活。
這是大恩,需銘記於心,。
更需恭敬。
古道子將書合上,看了一眼墨輕塵,說道:“早上好!”
墨輕塵輯手作禮,看著桌上疊放著的書籍,微微張開小嘴,很驚訝的說道:“書生,您昨天一夜沒睡,一直在看書?”
古道子笑著點了點頭。
睡覺,已經許久沒有出現在他的身上了。
墨輕塵看著古道子目中清晰而明亮的光芒,一點也不像是沒睡的樣子,想著有人不睡覺也會如此精神奕奕麽?
書生,好生神奇!
古道子視線落在墨輕塵懷中的兩本厚重的書籍,忽然覺得有幾分眼熟。
《學生經》。
《文生》。
這是兩本學生求學的基礎書籍。
古道子看著他,說道:“你是要去上學?”
墨輕塵輯手行禮,低頭說道:“是的,前日聽從書生教誨,學生覺得應走出書店,接受學堂先生新的學習知識。”
前天,古道子曾說過“這裏的書太少,你需要去學堂走走”這句話,令他銘記在心。
且,那天,古道子還說過一句話。
這裏的書,太少。
書店藏書三千卷,如此還少。
那他束於書店之中每日看書,又豈不是井底之蛙。
這更令得他堅定了求學的想法。
外麵世界那麽大,書店也不過是偏僻的一隅之地。
他,需要出去走走。
古道子側目望向天邊的朝霞,安靜了一會兒,說道:“書,在凡人眼裏是死物。”
墨輕塵怔了一下,想著這話是什麽意思。
古道子繼續說道:“書,在修行者眼中就是道。”
墨輕塵抱緊了懷中的兩本書,看著古道子的側臉,忽然之間似乎有所明白了,又有所不明白。
古道子轉頭看著他,說道:“若為凡人,書店中的書籍足矣令你受用一生。若想成為修士,書店中的書籍便太少,你就需要出去走走。”
這裏的書,太少。
這句話,古道子是認真的。
墨輕塵忽然明白了,滿臉驚喜的輯手行禮,說道:“學生受教,今日便出去走走。”
原來,前日書生曾對他說過“書,不是死物”。
原來這並非是對他的否認,而是說,讓他堅持修文道,出去走走。
古道子點了點頭,拿起放下的那本書,忽然動作微微一頓,目光掃過疊放著的十本書,這才想起來,這些書,自己都已經看過了。
古道子蹙了蹙眉,輕輕的一聲歎息。
書店裏的書,真的太少...
墨輕塵看著他,忽然問道:“先生,您是修士麽?”
書生如此優秀,且言行舉止,都透著一絲仙氣。
應該是文道修士了吧!
古道子環視過四周書閣上的書籍,想著一會兒應該再看看哪些書,說道:“你說的是文修?”
墨輕塵目光含著期待的點了點頭,說道:“嗯!”
古道子搖了搖頭,說道:“不是。”
話落,古道子起身來到書閣前,仰頭觀閱著書籍,想著自己應該看什麽書。
書,各有其意,蘊藏著不一樣的世界。
但,終究是殊途同歸。
如此想罷,古道子便隨手拿下一本書。
原地,墨輕塵聽到古道子的話,不由得怔住了。
書生,不是......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古道子,想著您既然懂得如何修道,那為何不是修士。
古道子坐回窗邊,輕拂了一下白色的窗紗,將書放在桌上。
朝霞穿過窗,落在書上,將書皮染著一層金輝。
白紗也染著金色,變得有些耀眼。
古道子將書翻開,看著金黃色的書頁和墨色的字體,說道:“文修,隻是修行路上一條路。”
墨輕塵看著他,囁嚅了一下嘴唇。
古道子淡然自若,繼續說道:“這個世界不隻有武修與文修,還有很多條修行的路,有些即便是我,也不曾聽說過。”
世界究竟有多大,都不得而知。
道路如何確定就隻有兩種,更多的路,在未知之中。
墨輕塵不懂,看著他說道:“那,書生您既然不是文修,為何懂得文修修行的方式。”
古道子看著天際那頭的雲霧,淡淡的說道:“道,即便是事理,也是修行。”
“不論修行什麽道,終究都是殊途同歸。”
“修則修,行則行,便是修行。”
墨輕塵更加不懂,他作為一個十歲的孩童,如何能夠聽得懂道的境界。
墨輕塵問道:“那,書生您修行的是什麽道。”
墨輕塵期待的看著古道子。
古道子低頭翻閱著書,笑了笑,說道:“我,隻是一個凡人。”
凡人......
不破修行,終究是凡人。
墨輕塵撓了撓頭,有些不信。
他相信,書生是見多識廣的人。
墨輕塵想了想,說道:“書生,您覺得什麽道最強?”
古道子微微皺眉,放下手中的書,看向墨輕塵,靜靜無言。
墨輕塵愣了一下,他看出來古道子似乎並不認同他這句話,是他哪裏說錯了麽?
古道子說道:“道,終究是道,修行隻是修行,爭強好勝並非是修行。”
古道子修行至今,不曾與任何人有過切磋,也不曾爭強好勝。
他,所做的隻有兩件事。
修,行。
若非必要,他輕易不會動手。
若有必要,他出手便不留情,直接抹殺。
修行而已,爭強好勝有何用,若有人冒犯,一劍殺了便是。
修行,向來都是很簡單的事。
墨輕塵聽得不懂,想了很久依舊不得解,便俯身行禮告退,說道:“書生,學生現在便去學堂。”
古道子看著書,點了點頭,說道:“不懂就來問我。”
墨輕塵拜謝,說道:“謝謝書生。”
“嗯。”
墨輕塵去學堂求學,墨林去菜市場買食材。
書店中,落下古道子一人。
書店很安靜,時而響起簌簌的聲音,就像是風拂過書頁,聲音很清脆,也很輕微。
漸漸地,聲音沒了。
古道子坐在窗邊,眺望著遠處盡頭的群山嶽嶺,忽然伸手出窗外,拈起一層淺灰。
古道子看了一眼,淡淡地笑了笑。
昨天晚上,暗流湧動。
有個人,就站在這裏看著他。
看了很久,直到天將破曉,才離去。
古道子沉默了很久,最終微微一歎,說道:“不是很喜歡被人打擾啊!”
無形中,一股比擬天地的恢宏氣息升起,隨即斂收而去。
修長指尖拈著的那層淺灰無聲間化作齏粉,消失在天地之間。
油盡的青燈旁,古道子似乎變得普通了些,真如一個勤學苦讀的書生。
風拂過,飄逸的長發似乎變得幹枯黯淡了許多。
......
......
墨輕塵抱著兩本書離開了書店,沒有直接去學堂,而是選擇按照古道子的話,老老實實地在青陽城中走了一會兒,然後向著學堂走去。
學堂,墨林在青陽城開了這麽久的書店,自然認識幾名學堂的先生,昨天便與之說好,墨輕塵將前去求學的消息。
青林學府。
是青陽城城主府扶持而立的一座學府,邀請的是一位老學究來擔任學府教職,平日裏多有貴族子弟與平民子弟聚集於此,學習文道。
墨林給墨輕塵報的學府就是這裏。
墨輕塵仰頭看著青林學府的匾額,小臉上滿是嚴謹和認真的神色,雙手拂袖袍,踏步邁過門檻,在門外扣指輕敲了敲門。
書堂中,詩文朗讀的聲音為之一停。
隨之,一個吐字正腔的老人聲音響起:“何人?”
墨輕塵在門外高聲喊道:“書店墨輕塵前來青林學府求學。”
沉默片刻。
“咯吱...”
學堂的門緩緩打開。
一個白袍的老人站在學堂裏麵,低頭看著墨輕塵,靜靜地看了很久。
墨輕塵不見懼怕之色,仰頭看著白袍老人,輯禮而拜,說道:“學生墨輕塵見過陳先生。”
白袍老人笑了笑,說道:“果然有你爺爺的幾分風範。”
話落,白袍老人轉身回到堂中,輕聲說道:“進來吧,給在座同僚一個自我介紹。”
“諾。”
墨輕塵輯了一禮,隨即踏入堂中。
堂中有三十三名學生,皆是穿戴白袍,靜謐無聲,一眼望去,像是天邊垂下的雲朵。
墨輕塵站在白袍老人的身側,看著堂中三十三名學生,臉上沒有一絲拘謹和懼怕,俯身輯手行禮,簡潔說道:“書店,墨輕塵。”
書店,墨輕塵。
他認為如此介紹,便已經夠了。
書店中,書生的話也很少。
他覺得,如此也很好。
學堂中,三十三名學生看著止口不言的墨輕塵,不由得怔了一下。
這就...完了?
白袍老人也頗顯驚異的看向墨輕塵,這與墨老頭說的明顯有所不同啊!
白袍老人說道:“還有什麽要說的,不必拘謹。”
墨輕塵不由得一怔,想著自己也沒有拘謹啊,於是搖了搖頭,說道:“沒了!”
白袍老人看了他一會兒,點了點頭,說道:“聽你爺爺說,你們書店有書藏三千卷,為何還來到我這裏求學。”
藏書三千卷......
學堂中的學生一片嘩然。
三千卷是多少書,一座書山麽?
墨輕塵蹙了蹙眉毛,想了想,很認真的說道:“三千卷,太少。”
太少,是書生說的。
書生說過,三千卷太少,想必三千卷是真的少。
少年清脆而無比認真的聲音回蕩在學堂中,令學堂陷入一片安靜。
學生為之瞠目結舌。
白袍老人也為之無語。
學堂為之無聲了片刻。
白袍老人對他提出自己比較重視的問題:“你來求學,是為何而求學。”
這個問題直指本心。
有人求學是為功名,有人求學是為做生意,有人求學是為了豐富自己,有人求學...
這個問題能夠看出一個人的目地和本心。
墨輕塵並未察覺到這個問題中中的深意,想了想,眼睛微亮,說道:“我求學,是為了...出來走走!”
出來走走。
書生教的。
他相信書生是個大好人,他說的話一定不會是錯的。
白袍老人扶住講桌,聽著墨輕塵的話,長眉微挑,這個回答是他接觸過的學生中,第一次聽到的,很新穎,很莫名...
甚至,有點荒唐!
出來走走。
求學是為了出來走走?
學術豈是用來走步的?
白袍老人對他有些失望,想著墨林說過的話,微微歎了一口氣。
罷了罷了,就當幫老友培養這個孩子,盡快將他的想法改變回來。
這時,墨輕塵想了想,又是說道:“修則修,行則行,便是修行,我為學習而出來走走,想必便是修行其中的行了吧!”
墨輕塵忽然對古道子的話有所明悟,心中想著書生的話居然如此深奧。
白袍老人失望的神色微頓,沉默了一會兒,若有所悟,轉頭看著墨輕塵,有震驚又有認真的說道:“這句話是誰與你說的!”
這句話看似簡單,實則內藏至理,即便是他也有所感觸,不可能是一個孩子說出的。
定然,是有什麽人和墨輕塵說過。
說這話的人,定然是大才。
遠遠非常人能及。
墨輕塵被他問的一怔,隨即沉默了一會兒,想到書生平時喜愛看書,常坐在窗邊看書,也不見與誰說過話,想必是特別喜歡安靜,不喜歡被打擾的一個人。
墨輕塵這般想到,便輯手作學生禮,說道:“回陳先生,這是書上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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