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笑留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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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時近中秋,風中帶了三分清涼,五分溫熱,兩分蕭瑟。
傍晚,蒼穹的頑童揮灑朱紅色的顏料,給蔚藍的天空、潔白的雲染上了赤紅。
淮河北岸,寧靜的城市披上了一件霞衣,美得像是豆蔻年華的姑娘。
髒亂小巷的某間三層出租屋裏,一名年約二十的青年一邊抱著方便麵,細吞慢咽,一邊盯著老舊大頭電視裏的新聞,目不轉睛。
“天達廣場局域地震、大火的事已經解決,現場無人傷亡,這一場地震,是地下的一小塊板塊活動,電線被震斷,從而導致商場起火……”
青年姓方,名子航,濃眉大眼,挺鼻薄唇,膚黃,樣貌普普通通,竊瓦格拉領袖的意誌他沒能領悟,隻能打打工,勉強維持生活了。
看著電視裏的新聞報道,正津津有味,忽的一絲白線閃過,燈泡也如同鬼故事裏的一樣,亮了一次,便陷入永恒的沉寂。
敲門聲忽起——
“三零一的,再不交房租,這就是下場!一個星期,你說的,求我也沒用,不交滾蛋!”
那是房東的聲音。
一個更年期的婦女。
方子航還沒回話,隻聽急促的高跟鞋底戳地的聲音回蕩在門外的走廊裏,房東走了。
燈光再次亮起,昏暗迎來光明,電視機的屏幕打起了一排排灰色的條紋,發出“滋滋滋”的噪音。
方子航咬著塑料叉子,撓撓頭,店老板家裏出了大事,很久沒見著人影,他也想要工錢啊!
可是幾個狠角色跑去老板家裏也見不到人,據說房子都燒焦了,這幾天隻得到處瞅瞅有沒有零工,以求早點弄到可以交房租的錢。
“唉——”
一手拿叉,一手拿碗,站在窗邊,眺望夕陽紅,他長歎一聲,忽覺秋風瑟瑟,人生如此艱難。
尋思要不要回到鄉下,雖然自唯一的親人——黃叔去世後他便再沒回去過,但是那裏還有土房子,借點錢,弄頭牛,每天放放牛,看看風景,省心。
大都市機會很多,可他把握不到。
“算了,吃完這口麵,去老板家看看,實在沒辦法隻得另尋他路。”最近是多事之秋,常有人失蹤,且先是網上出現什麽“人類正在覺醒”的言論,緊跟著又是一個個神奇的視頻,視頻裏的主人公可禦物驅水施火,前幾天還有人說天達廣場的火是所謂的覺醒者放的。
網上言論和視頻都沒能幸存,全被封了IP。
口口相傳的倒是越傳越廣,星火燎原般的擴散,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方子航有幸看過幾個,端得厲害,可這並不能妨礙他為生活奔波。
最後一滴湯入肚,他套上外衣,開門。
一縷涼風,穿過夕陽下昏暗的走廊,塵土的味道混在其中,繞過門口的人,進了屋。
那是名年輕的少女,十八九歲。
一襲白裙垂下,不染纖塵。
三千青絲如瀑,黛眉似畫,杏眼如秋水寒潭,一點淚痣,朱唇微抿。
看起來很嬌弱,文靜。
沒有塵世的喧囂味。
唯一不足,恐怕便是身前一麵紙板,未見波瀾起伏罷。
“你……找人?”方子航怔了會兒,少女也眨巴眼睛的盯著他。
少女不算很美,給人一種恰到好處的感覺,她嗅嗅鼻子,反問:“種子項鏈?我……叫姬怡。”
說話略顯奇怪,像是不熟悉漢語。
種子項鏈。
方子航神情露出一絲疑惑,“你有事?”
他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記事起便由黃叔照顧,三年前黃叔莫名生了大病,等他匆匆趕回去時已晚。
黃叔也隻留下個包著不知是花是樹的種子的項鏈,說是黃爺爺傳下來的,一直貼身戴著。
眨眼,都三年了。
項鏈由紅繩串著,由於交友不廣,加之是黃叔家傳寶物,得貼身收好,便沒人知道他身上有包著種子的玻璃殼項鏈。
聞言,姬怡嘴角微揚,笑起來的樣子很甜、很美,“我聞到了……它的味道。”
什麽味道?
方子航一臉茫然,卻還沒來得及思考,眼前猛地一黑,昏厥過去。
“然後……我該怎麽做?”姬怡手裏拎著一把木錘,望著昏死癱倒在地上的男人,臉上忽生疑惑,“我來這裏……是要做什麽?我……是誰?”
她嘴中咕咕叨叨,卻沒再理會被自己敲暈的方子航,朝樓下走去。
一陣風刮來,將門關上。
入夜,八點。
感受到月輝的清涼,如水的絲滑撫摸在臉上,令人沉醉,方子航睜開眼睛,有點懵,腦門子有點痛。
他記得,好像被什麽給錘了。
對了!是個少女。
叫姬怡!
“哪跑來的瘋子……”他依舊滿肚子疑問,項鏈?
從地上騰地坐起,將衣領裏紅繩子串著的玩意兒取出,他拿在手掌心,擰眉,額頭皺紋一條條橫開。
掌心,是一個透明的水滴玻璃殼,裏頭有顆青色種子。
還算好看,至少是份想念。
“別讓我再碰到那瘋子,否則,敲暈透了,反正這小巷也沒監控。”盯著草戒半天也沒看出什麽稀奇,方子航選擇放棄,揉揉腦門,沒血真是萬幸。
“八點,算了,去旁邊廣場看看有沒有什麽活可以幹。”
時間尚早,他起身,開門。
“我想起來了。”
門開,走廊燈光黯淡。
姬怡的臉大部分藏在陰影裏,隱約可見是在微笑。
方子航怔在原地,心中暗道不妙,卻還沒後退,實施“反擊、敲暈、透”的計劃便又被黑暗籠罩。
“嗯?”
看著一半身子落在燈光下,一半身子被月光擁抱的男人,姬怡臉上再次浮現疑惑,“我……要做什麽?”
拎著木錘,下樓。
旁邊的屋開了門,一大嬸探頭出來,搖頭,“小航這是騙了那女娃子的感情?老頭子,我覺得這事得報警,由警察出麵調和。”
“鹹吃蘿卜淡操心,人家小兩口的事,你看看就行,省得以後怪到你頭上。”
“怎麽說話呢你……”
方子航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裏有一萬個人拎著木錘砸他的頭,偏偏不流血,隻是疼。
夢醒,驚坐起。
這一躺,竟躺了一晚。
早上九點多,樓下大爺養的鳥唧唧喳喳叫著,今兒沒太陽,陰。
“我踏馬……”連續被搞暈兩次,對方還是個女的,方子航很氣,起身,揉著頭,從廚房摸來菜刀,一身殺氣卻又小心翼翼地開門。
悄悄咪咪。
“你!你!你要做什麽?!”門外站著房東,看見方子航手中的菜刀,化妝品堆積的臉上滿是驚慌。
方子航臉上表情一僵。
瞬息,笑著將鞋架上的布鞋拿起,說:“我看這鞋上麵起線了,用刀削削。”
房東後退兩步,高跟鞋的聲音刺耳又難聽,眼神警惕地落在白晃晃的刀身上,“我警告你啊!有人要、要租房,再、再過三天,你不交房租就走、走人!”
說罷,逃也似的走了。
拐彎下樓時還崴著腳。
“三天?”方子航手一抖,登時將布鞋鞋底劃了個口子,他咬牙,卻無可奈何。
閉眼,深吸口氣。
看樣子,得做最壞的打算。
他鼓著腮幫子,睜開眼,菜刀和布鞋咣的掉在地上。
“我記起來了。”
少女,第三次露出微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