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航沒有和莫涼心辯解，他一心全在姬怡身上。

    黃叔和姬怡究竟是什麽關係？

    種子怎麽來的？

    對於世界的變化，落陽村荒獸蟒蛇的出現，黃叔是否早已有了預料？

    這些，方子航不敢確認，唯有等姬怡轉醒，看看從其口中能不能挖掘出有用的信息。

    “沒良心，知不知道莫山在哪？”他問。

    莫涼心癟嘴沉思，撓撓頭，“總感覺在哪聽過……哪呢？”

    摳了摳頭發，恍然想起，“那不是最近一年經常鬧鬼的山嗎？下山前聽我師兄提起過，莫山邪乎滴很，千萬別去，好像在西邊。”

    說著，怔了下。

    “航爸爸，你你你……”

    無緣無故怎會問一座不出名的山？若非師兄曾提起，他都不知道莫山的存在。

    卻都不重要！

    鬧鬼啊！

    莫山鬧鬼啊！

    荒獸已經夠難纏了，鬼……單是腦中冒出那玩意兒的字眼，便覺背脊發涼，仿佛被什麽盯著般。

    “帶路，盜墓。”方子航給了自己一個正當理由。

    莫涼心一屁股坐在旁邊岩石上，不走了，抱胸叫嚷道：“不去！堅決不去！我又不學驅鬼降魔的符籙，跑莫山不是羊入虎口嗎？不去！打死都不去！”

    “真不去？”方子航問。

    “不去。”莫涼心堅定的搖頭。

    方子航理解的點頭，“你把我帶到山下，我去。”

    “哎喲喂！航爸爸啊！”

    聽到這話，莫涼心騰地從岩石上跳下來，急得都快把某人捏成球，塞兜裏裝著，免得不省心，“鬼，如果是僵屍還好，有形體，如果是靈體呢？那玩意兒神出鬼沒，不小心還會被附身，莫山真的去不得！”

    聞言，方子航沉默了。

    確如莫涼心所說，鬼，有形的還好，無形的他們鬥不過。

    「暫時避開，等實力上去後，再做打算吧……」當今之計，唯有這樣了。

    姬怡幽幽睜開眼，沉寂的雙眸裏多了一絲晶亮，視線裏，是一名男性的下顎、鼻孔、側臉，以及臂膀、後頸傳來的溫熱。

    “方子航。”她開口了。

    麵色依舊有些蒼白，輕輕掙紮著，想起身。

    “你醒了。”方子航是第一次聽到姬怡叫他的名字，見其神態上多出來的生氣，笑著將姬怡扶起坐到岩石上。

    姬怡未與方子航對上視線，雙眸似有意無意的在避開什麽，她瞥了眼另一邊的莫涼心，“莫叔家的？”

    莫涼心被那一眼瞅得渾身肌肉緊繃，總感覺是死神的凝視，至於為什麽知道他是莫叔家的……他不姓莫，難道姓王？

    「可以啊！都把咱村的人介紹給嫂子認識了？」他挑挑眉，笑得略猥瑣，想著想著，心頭又是一歎。

    落陽村，終究沒了。

    方子航張口，說：“你……”

    剛吐出一個字，便被姬怡打斷，“我沒事，現在去莫山吧。”

    “嫂子，那地方鬧鬼，去不得。”莫涼心咧嘴齜牙，抽了口涼氣，咋這小兩口都忒會作死呢？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真實。

    “你可以不去。”姬怡站起身，吐了口濁氣，麵色雖然依舊帶著病態的白，但是比剛才好了很多。

    話是實話，莫涼心聽在耳裏不對味，什麽叫“你可以不去”？他莫涼心豈是貪生怕死之徒！

    “去！”心中有氣，卻也不至於發飆，他說：“也得先做好準備，等我找地方聯絡師兄，讓他送一遝符籙給我。”

    無符籙，不惹鬼。

    附身的是個女鬼還好說，畢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如果是隻五大三粗、窮凶極惡的男鬼呢？那可真個是後庭花碎，幽徑作痛。

    “不用。”

    姬怡說罷，伸出右手，食指與無名指並攏，金銳之氣染指，將身側的樹幹切下三片薄木塊。

    放於岩石上，一絲金線割破她的食指指頭，血珠當即溢出。

    “我幼時學過畫符，雖然不精，但是對付你說的鬧鬼，足夠了。”

    莫涼心一臉「你個糟老婆子吹牛滴很，我信你個邪」的表情，瞧那木符上以鮮血書寫的符文。

    便是茅山的許多老道士也不及。

    不精？

    赤果果的嘲諷！

    倒也不再多說什麽，尋常符籙以黃紙和朱砂製作，這用血寫的驅邪符，怕是比鬼還邪門。

    莫涼心朝方子航投去一個「這嫂子太惹事，趕緊分」的眼神，悶悶地拿起一塊木符，端詳片刻，眼中掠過驚訝，暗道：“隱有茅山的影子，又摻和了佛教的方法，這符……不簡單。”

    沉吟兩秒，見方子航手握木符，怔怔地盯著，他說：“走吧走吧，大不了貧道以身試險，把女鬼招攬到懷裏。”

    姬怡沉靜地打量了莫涼心幾眼，唇角微微上揚，直叫莫涼心忐忑不安。

    方子航沉默許久，將木符收進荷包裏，深呼吸，早晚都得和那些神神鬼鬼打交道，而且莫涼心不再多說，顯然是確認過安全有一定保障的了。

    “走。”

    沉沉地吐出一個字，末了，拍拍莫涼心的肩膀，說：“如果有危險，你別傻乎乎跟著，留個人，給我立墓碑。”

    莫涼心一臉不滿，揮手拍開肩膀上的爪子，“我不是怕危險，小時候捅馬蜂窩不是你和我衝在最前麵？隻是……，莫山有鬼啊……”

    他怕鬼。

    從小就聽不得鬼故事。

    方子航一時啞然，有次黃叔說鬼故事，這家夥愣是憋了一晚的尿，天剛亮才敢出去撒。

    “我相信她。”

    聞言，莫涼心翻翻白眼，人家小兩口婦唱夫隨，卻也沒反駁，木符有點東西，他不擔心安全問題，僅僅擔心……鬼嚇不嚇人。

    姬怡抬頭望了眼天空，旋即邁步，朝前走去。

    精神轉好後，反倒更加奇怪了。方子航和莫涼心跟在後麵，他總覺得姬怡在刻意的避開什麽，而避開的對象，是他。

    嫩芽又未見七情六欲濕氣進賬。

    「難道……」

    他忽的想起情之水，黑色的絲線蔓延至姬怡脖頸鎖骨處，險些直入心口，強行切斷情之水和姬怡的聯係時，似乎帶回來了什麽。

    念及此處，分出一部分心神。

    黑海無垠，兩瓣嫩葉飄搖似舟，一滴似淚非淚的水珠，正載於刻有七情六欲陣、欲之火的嫩葉上。

    如苦海之舟，擺一船，渡一人。

    水珠隨苦舟遊晃，不知去往哪裏。

    方子航想觸碰那顆似淚非淚的水珠，卻終不可得，唯有刻骨銘心的苦澀和酸楚，沿著那黑海，點點的擴散，深入靈魂。

    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一扇門，隻要推開，便能知道苦澀和酸楚的源頭。

    走在前麵的姬怡回頭了。

    黛眉眉心輕刻皺紋，一滴淚，從那杏眼的眼角，淌過臉頰，於牽強而苦澀、欲說卻還休的笑容之中，美如黎明之花，旋即葬身火海。

    方子航猛地頓住要推開那扇門的手，再回過神時，姬怡仍舊走在前麵，耳畔是莫涼心咕咕噥噥發鬧騷的聲音。

    莫來由地，他覺得自己做了個非常正確的決定——沒有推開那扇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