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倆月了啊……”

    望向被冰雪覆蓋，童話中才有的無瑕世界就這樣一步一步走近自己，李鴉心裏無數感慨化為一聲無奈歎息。

    昨日之日不可留

    過眼的雲煙散了蹤影，眼裏卻留了些散不去的東西。

    船艙裏陸續走出負責在海上押送這夥囚犯的大漢，放出拉動囚車的牲口，然後牽著它們來到每架囚車前。

    一架架囚車按順序下船。

    異常清晰的嗒嗒蹄聲響在空氣裏，拉車黑獸噴出的鼻息凝出一股股白霧，隻走動幾步身上就騰起水汽，隨後一絲絲冰碴出現在其黑亮皮毛上。

    兩月漫長囚路，這幾隻牲口陪李鴉和武極走到了最後。

    比他倆精神。

    從小到大生活在紅月城，偶去一遭滄月城，武極跟李鴉一樣沒到海上折騰過，這回遭的罪同樣不輕。

    麵皮煞白，眼圈浮腫，人都瘦了一圈，沒那麽威武雄壯了，拿李鴉的話說，總算接了點地氣。

    一開口，濃濃鼻音，“我會帶你出去的。”

    李鴉立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把我當什麽人？”

    “別給我弄患難見真情這一套，你應該說，我會和你一起出去的……別……咱倆一起殺出去？怎麽這麽別扭呢。”

    武極嗬嗬笑出聲，“毛病，別扭了就各憑本事，別到時候求我。”

    囚車碾到冰麵，兩人相視而笑，前路未卜，至少這一段熬死個人的旅程結束了。

    前方有奇異建築，有建築就有人聚居，有人聚居就有法子活下去。

    囚車還在繼續向前移動，想必是要把這批囚犯送到前方那片覆著冰層的建築群中。

    驅車的大漢裹了厚厚棉衣，不緊不慢趕著拉車的黑獸向前走。

    八匹叫不上名的黑獸十分溫馴，到了這極寒之地精神頭反而上來，四蹄輕快，走在冰麵上十分穩當。

    李鴉血罡覆身，武極黑罡覆身，尋常人用不了半個鍾頭就會凍斃的酷寒，兩人隻覺微寒。

    囚車漸漸接近那片建築，李鴉仔細瞧去，發現這片建築恰好圍住囚犯下來的碼頭，兩麵延伸至與海麵交界的冰層上，成半圓狀，向茫茫冰原擴散而去。

    向身後看了看，才注意到自己下來的碼頭隻是十幾個碼頭中的一個，而在碼頭前停留的大船上依舊有人下來。

    沒有囚車，不是囚犯，沒穿押送囚車這些大漢身上的統一黑衣，不知什麽來路。

    心下存疑，卻被即將從這該死囚籠裏出來的欣喜覆蓋，倆月，走過不知多少路，能活動的範圍隻有囚籠內的兩米，李鴉和武極談笑風生扯皮耍賴，看著挺好兩個人。

    快瘋了！

    能從對方眼裏看到從心底滋生，繼而蔓延，直至鋪天蓋地的戾氣。

    此路煉心，可惜沒有煉出淡泊如水，煉出來的東西，是變本加厲的暴戾！

    血罡如火妖舞

    黑罡鬼麵張狂

    囚車前行，進入建築群中，讓李鴉驚訝的是此地遠不是自己想像中的破敗荒涼，身穿厚厚棉衣的行人往來穿梭，或悠閑或匆忙，臨街商鋪林立，冰雖寒，入眼一片熱鬧景象。

    挎刀提劍的武者漫步而行，商販推車行於冰麵，臉頰通紅小兒笑鬧追逐，圓滾滾白色小獸緊隨其後。

    一棟棟被冰層覆蓋的建築垂下冰簾，清冷日光照在上麵，光彩炫目，幾疑夢境。

    更有以冰塊雕出的形狀各異雕像，惟妙惟肖的人，栩栩如生的樹，活靈活現的動物，生氣勃勃的花與草。

    真是一個童話世界。

    直到突然出現在眼裏，隱約可見卻真實存在的一堵高高冰牆不斷向李鴉壓來。

    囚車向冰牆而去。

    街道上武者也罷行人也好，就連嬉鬧幼童都對穿街而過的數十輛囚車司空見慣到視若無睹。

    百米冰牆衝入眼眶，把李鴉視線一點點占滿，再把他幻想一片片碾碎。

    不用親眼看到，李鴉也知道這堵冰牆必然把這片建築與外界全部隔絕。

    囚犯會被送到冰牆外。

    李鴉與武極揚起嘴角僵住，本就是強顏歡笑，這會再也撐不下去。

    冰牆底部鑿出長長通道，囚車從通道穿過，超出李鴉預料與想像的一個龐大城市出現在眼前。

    煩躁心境陡然扭轉，那片童話般的建築群很好，這座入眼無數高聳建築的冰之巨城一樣很好。

    起碼不會把他倆放到冰原中等死。

    對視一眼，李鴉和武極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自欺欺人。

    這座城市雖大，卻可以看到邊，是一座如山巨牆，巍峨而立，不知多高，但人絕不能攀上，隻遙遙望去，兩人就知道自己會因那座如山冰牆日夜煩惱乃至揪心。

    甚至心髒已在揪動。

    囚車沒向近在眼前的城市行去，而是沿著將這座城市圍了一圈的由低至高冰牆牆根向東北方向駛去。

    囚車不知不覺飛快行駛，拉車的黑獸身上竟出現細密汗珠，隨著奔跑從其身上滴落，掉在地上變成冰粒四處濺射。

    方向由東北變正北，一個深不知幾許的長長冰洞出現在李鴉眼前，很寬敞，三隊三十人把守，遠遠看到囚車時一齊向內走去，等囚車趕至冰洞前，嵌在冰洞中，嚴絲合縫的厚重鐵門剛好被推開。

    兩人站在囚籠內，麵無表情看著堪稱一絲機會也不留的嚴密防守，看著這些守衛每當一輛囚車經過時便取出一把鑰匙交給駕車之人。

    出了兩米囚籠，入了哪裏？

    流放十萬裏，終歸不會那麽輕巧。

    拉著李鴉和武極的囚車來到厚重鐵門前，守衛與手中紙張比對，從腰上摘下一枚鑰匙交給駕車的大漢，不去看李鴉與武極也不問上一聲。

    在他們眼裏，這些囚犯已是死人。

    囚車向似為冰洞實為城門的深處駛去，厚重鐵門之後接連九重門，每重門前三十人，走過最後一重門，李鴉原先想像中的破敗荒涼世界出現在眼前。

    白茫茫一片的破敗，除了冰雪外再無它物，更無一絲生機的荒涼。

    囚車向前百米，拉車黑獸半身陷入厚厚積雪，車輪深沒，白的讓人心驚的積雪觸手可及。

    駕車大漢下了囚車向城內方向行去，進了冰洞，進了第十重門也是第一重門的厚重鐵門，隨後凝著一層冰的鐵門開始緩緩關閉。

    一枚枚鑰匙被擲出，落入一輛輛囚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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