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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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閬州的糧商為什麽會忽然拒絕再給他供貨。他隻能把錯誤歸咎於他派去洽談的人, 一定是這人說錯了什麽話,做錯了什麽事, 得罪了閬州的商人。

    於是他把此人劈頭蓋臉一頓臭罵。這人當然委屈,一再解釋自己絕對沒有亂說話, 全都是照著樓儀和吳良的吩咐做的。然而遠在閬州的事情, 任他長十張嘴也說不清楚, 吳良一口咬定是他辦事不利, 當下撤掉了他的職務,命人把他打了一頓扔出去了。

    除去那個倒黴鬼外,樓儀也是挨了一頓狗血淋頭的臭罵。畢竟這個主意本來就是樓儀想出來的,如果沒有他瞎出主意,根本不會有這麽一出事。

    樓儀也是連連叫屈。他怎麽想也想不通, 閬州的糧商們到底發了什麽瘋, 會把上千兩的生意往外推。

    最後念在樓儀以前立了不少功勞,也幫他賺了不少錢的份上, 吳良隻是罵了樓儀一頓, 罰了他幾個月的工錢, 還是留下了他的掌櫃職務。並且又另外派了一支隊伍再去閬州, 重新找閬州的商人談判。

    ——鬧到這個份上, 切不切斷非奸糧行在閬州的貨源都是其次了, 他必須得保住自己在閬州的貨源啊!原先他以為是別人巴著他的事, 轉眼已變成他眼巴巴求著別人了。

    =====

    陸連山正在主簿衙裏審批著公文, 忽聽外麵一陣喧鬧, 有嘈雜的腳步聲和說話聲。聲音打擾到了他的清靜, 他看了半天公文也看不進去,隻能支使身邊的小吏:“你去看看外麵為什麽這麽吵?”

    小吏跑出去了,不一會兒又就回來了:“陸主簿,吳良帶了一批人來送禮,正在對麵的州丞衙跟人聊天呢。”

    一聽到吳良的名字,陸連山快把白眼翻上天了:“又是他!他到底當這州府是什麽地方?!”

    小吏也跟著嘀咕:“他不就是這樣麽……別說咱們州府裏了,在整個渝州,他都是想什麽就幹什麽的……”

    陸連山一臉煩躁,卻又無可奈何。對方畢竟是王州牧的小舅子,他就是想把人趕出去,也沒這個本事。他問道:“這家夥怎麽回事?最近為什麽跑州府跑得這麽勤?”

    以前吳良也會來,這人明明不是當官的,卻把州府當自己家似的。他來了以後,對小官小吏往往頤指氣使,隨意支使人們給他做事。對於有實權有背景的大官,他就送禮籠絡,稱兄道弟地巴結,最終的目的當然也是為了讓對方幫自己辦事。

    陸連山作為州府的主簿,按理說也該是吳良籠絡的對象。吳良以前也的確籠絡過他,隻是他實在瞧不上吳良那副做派,對其也總是敷衍了事。時間久了,吳良心裏也明白,也就不怎麽往他跟前湊了。

    但以前吳良就算愛跑州府,跑得也不勤,一月來一兩次頂多了。最近也不知是中了什麽邪,這已經是他十天裏來的第三次了。

    小吏道:“還能為什麽?肯定是為了糧鋪的事唄!”

    陸連山看了小吏一眼:“糧鋪?糧鋪又怎麽了?我昨天去城南,看他的正大糧鋪已經關門了。他還沒死心?”

    “死心?”小吏誇張道,“陸主簿,你開玩笑吧?!吳良怎麽可能死心!”

    這幾天正大糧鋪的確沒開門,不為別的,因為開了也不會有什麽生意。而糧鋪裏這麽多夥計,開工了還得給他們發工錢。原本暴利的生意倒成了虧本的買賣。

    看起來吳良在非奸糧行的來勢洶洶之下已無勝算,此刻要麽關門大吉,要麽好好調整自己的經營模式再重振旗鼓。然而會這麽做,他就不是吳良了。

    這小吏為人機靈,經常在各衙活動,消息很靈通。他湊到陸連山耳邊,小聲道:“他正到處收買人,想狠狠坑非奸糧行一回呢!”

    原本這種事情吳良隻要找王州牧就能...解決。但這回有周夫人進來攪合,王州牧已經被夫人們的一哭二鬧三上吊鬧得頭大不已,躲著他們走了。王州牧懶得管,吳良就自己另外想辦法,反正王州牧即使不幫他也不會出來阻撓他。

    陸連山皺眉:“他要怎麽做?”

    小吏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我隻知道他有這個打算。”

    州府裏有上百個官員,人一多,自然會有派係。有人願意跟吳良拉幫結夥,比如對麵的州丞劉如虎,也有人瞧不上吳良的做派,對他敬而遠之。陸連山就是後者。

    陸連山是本地的大戶人家出身,自幼讀書,倒不是說有多清高,但骨氣和底線還是有一些的。在他眼裏,吳良這樣的人簡直就是攪屎棍,無論是對民生、對工商還是對吏治,都有百害而無一利。隻可惜自己的權勢還不夠高,為官者有很多無奈,其中一個最大的無奈便是做任何事前有一個必要的前提:他得先保全自己的位置,才能決定做什麽。要不然連官位都丟了,也就什麽都做不成了。

    小吏還在八卦:“我聽說前幾天吳良派人去閬州,在閬州吃了個大虧……具體怎麽回事我不太清楚,不過閬州的商人可真神奇……”

    聽到“閬州”這兩個字,陸連山眉峰動了一下。他的腦海中瞬間蹦出了閬州牧朱瑙的名字。

    渝州和閬州互相毗鄰,閬州有任何風吹草動,第一個就傳到渝州來。想當初朱瑙剛剛登上閬州牧一職的時候,渝州也是為此熱鬧了好多天,街頭巷尾人人都談論著這個奇妙的人。

    朱瑙到底是不是皇子,陸連山並不清楚。不過不管是不是,他都不反感。他隻知道,打從朱瑙上任之後,閬州氣象為之一新。尤其讓他羨豔崇敬的是,朱瑙竟然將閬州府的吏治也給整頓好了!要知道在此之前,閬州府的吏治之混亂,可絲毫沒比現在的渝州府好到哪裏去!

    這有多難得,做了好幾年官的陸連山非常清楚。這樣的人,管他是不是妄人,至少有一點是再明確不過——他是當今的時局之下,當今的官府裏最需要的官員!

    外麵的人不知道說起了什麽話題,忽然變得亢奮起來。哄笑聲不斷傳入屋中,伴隨著一些下流的詞匯對話,“勾欄”、“小倌”、“牝戶”……

    陸連山一點不想聽,他還有一堆事情沒做。奈何對方聲音太響了,他捂著耳朵都擋不住。

    心煩氣躁之下,他又想起了鄰州的朱瑙……

    他心裏有一個秘密,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也不敢向任何人說。

    ——如果有這麽一個機會,他希望自己也能成為一個像朱瑙那樣的妄人。頂替了那狗屁長官、革了那些糟心下屬,趕走吳良那樣的王八蛋,重整一個幹淨利落的渝州府。

    然而……

    他歎了口氣。

    然而,他沒有那樣的本事,也沒有那樣的膽識和機遇啊……

    =====

    晚上忙完了公務,陸連山換了一身常服,去酒館喝酒。這是他最常去的一間酒館,每當心情煩悶的時候,他就來這裏喝幾杯。

    他剛坐下沒多久,對麵的椅子上忽然多了一個人,他愣了一愣,抬起頭,隻見對麵坐的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微胖白皙,有些眼熟,應當是從前見過的。

    那人低聲道:“陸主簿,在這裏遇見也是巧。我能請你吃頓酒麽?”

    陸連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想起他的名字了:“你是……李……李鄉!”

    李鄉臉上扯出一個笑來:“陸主簿認得我?”

    陸連山皺著眉頭道:“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如今城裏糧行糧鋪之爭鬧得這麽大,陸連山當然知道李鄉是什麽人。兩人雖不熟悉,然而李鄉因為經商的緣故會和州府裏的官員打交道,因此以前他們倒也是見過的。

    對...方說是巧遇,但他心裏很明白,肯定不是如此。他非常喜歡這家酒館的酒,因此時常來光顧。城裏的老百姓雖未必認得出他,然則有些歪心思的人打探到他的習慣,就常常會來這裏守他。李鄉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對方開門見山,李鄉也不再假模假式了,他幹笑了兩聲,低聲道:“陸主簿,這裏人多眼雜,可否找個清淨的廂房,我請陸主簿小酌兩杯,聊聊閑話?”

    陸連山淡淡道:“有什麽話你就說吧。”

    他之所以坐在大堂裏,就是省得有人私下裏跟他亂攀關係。

    李鄉見他無動於衷,沉默了片刻,低聲道:“陸主簿,你覺得閬州的朱州牧,是個什麽樣的人?”

    陸連山一愣,詫異極了:“什麽?”

    李鄉又道:“若有機會,你也能成為朱州牧,又或是陸州牧,陸主簿會願意麽?”

    陸連山的心跳猛地漏了數拍,臉色“唰”得一變,端酒杯的手抖得差點把酒撒出來:“你、你、你胡說什麽!”

    李鄉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臉:“哎,酒喝多了,是有些胡言亂語。其實我就是想找陸主簿隨便聊聊。我剛都說什麽了?”

    陸連山:“……”

    他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對方,李鄉眼神是清明的,根本沒有喝多的樣子。對方看似胡言亂語,然而他的指甲輕輕摳著桌麵,竟有幾分緊張的樣子。

    陸連山愣了一愣,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很可怕的想法。這個想法讓他倒吸一口冷氣,整個人如同中了定身術一樣僵在原地。

    片刻後,他冷冷道:“醉鬼,回你自己家去,別在這裏糾纏我!”

    一麵說,一麵將手指刮過杯口,沾了點酒水,在桌上草草寫了幾字,起身拂袖而去。

    陸連山回到住處,沒過多久,下人來報:“陸主簿,外麵有個姓李的前來求見。”

    陸連山道:“讓他進來。”

    又過沒多久,李紳入到屋內,拱手行禮:“陸主簿。”

    陸連山麵如玄鐵,指著他的鼻子:“你,你到底是什麽人?不,你身後還有什麽人?你剛才跟我說那些話到底什麽意思?!”

    李鄉沒有正麵回答陸連山的問題,反而開門見山地問道:“陸主簿,你想執掌渝州嗎?”

    陸連山:“……”

    這種你想不想買隻雞回去燒的口吻是怎麽回事?!他這是聽見了什麽不得了的話啊!!

    他的手指抖得更厲害了:“所所所以你……真真真的……是朱州牧?”

    他這話說得亂七八糟,李鄉倒是聽明白了。他不置可否,就是默認了。

    陸連山又吸一口冷氣,心幾乎要從喉嚨裏跳出來:“天呐……”

    李鄉笑了笑,又重新問了一遍:“陸主簿,你想執掌渝州嗎?”

    陸連山擺擺手,示意他先別說話。再刺激一下,他就要厥過去了。

    良久,陸連山終於將震驚壓下去不少,神色複雜地問道:“你們為什麽找我?找我想幹什麽?”

    李鄉用眼神確認了一下,陸連山確實允許他提問,於是他第三次問道:“陸主簿,你想執掌渝州嗎?”

    陸連山:“……”

    他欲言又止,心情複雜。理智告訴他應該去給王州牧提個醒,甚至給成都府寫封信。可一股莫名的力量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在椅子上起不來。

    他也不知道這個李鄉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但他內心傾向於相信。非奸糧行的開張,他之前就覺得有些奇怪。李鄉從前不過是渝州一個普通的商人,甚至經營得還不太好。而這樣一間糧行,別看規模小,實際上花錢絕對不少,光是要維持商隊快速的運送,以及給周夫人和官員們的各種送禮打點,花銷就很高。沒有強大的財力做...依托,這間鋪子根本不可能開門。如果李鄉的背後另有其人,很多事情就好解釋了。

    他緩緩問道:“為什麽找我?我是說,為什麽,是我?”

    李鄉道:“因為陸主簿能勝任。比渝州府裏的任何一個官員都能勝任。”

    “勝任什麽?”

    “勝任執掌渝州。”

    “……”還有沒有別的話可以說!

    事實上朱瑙最終選擇陸連山,經曆過許多考慮。他最近一直在調查渝州府中的官員們,了解了眾人的性情、派係等許多情況才做出的決定。這個決定的依托是什麽,就連李鄉也不是很清楚。可事實證明,朱瑙看人的眼光的確很準。

    陸連山臉色複雜。他也不知道李鄉剛才說的話到底是哄他的還是什麽,沒人不喜歡被誇獎,他心裏免不了還是有點高興的。可更多的是驚嚇。

    “我執掌渝州?你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知道。陸主簿想要麽?”

    陸連山不開口。

    李鄉道:“陸主簿不必擔心。我敢來找你說這樣的話,難不成還能將你說的話出賣給別人麽?”

    陸連山悻悻道:“萬一你是王州牧派來的,想試探我有沒有貳心呢?”

    李鄉:“……”

    陸連山撇嘴。他自己也知道這個可能性很小。李鄉先前說的,應該就是實話了。隻是這來的太突然,他一時半會兒還有點緩不過神來。

    不過他不否認,其實就已經是承認了。

    過了一會兒,陸連山道:“既然你背後的人是朱州牧,他想要推翻渝州府?那他為什麽不親自出麵呢?為什麽要來找我?”

    李鄉回答道:“朱州牧誌不在此,所以他不能。”

    陸連山蹙眉:“那他誌在何處?”

    問題一出口,他自己便有了答案:“天下?!”

    李鄉同時給出了答案:“做生意。”

    陸連山:“……”

    推翻一州的統治,就為了做生意??做的什麽神仙生意啊!

    不過朱瑙誌不在渝州倒是真的,或者說,誌不止在此。因此他的確不能親自出任。如今他執掌閬州,成都府尚能忍他,因為閬州隻是蜀地八州之一,地方有限,掀不起大的風浪。可若是朱瑙再拿下渝州,他的野心就已昭然若揭,成都府恐怕會不惜一切代價鏟除他!

    再則他在渝州並無勢力根基,渝州又不像當初的閬州,尚未支離破碎,反而仍有許多沉屙痼疾。他要出任,恐怕是難以服眾的。

    陸連山猶豫良久,終於還是問出口了:“你們想要我做什麽?”

    李鄉道:“暫時不必。日後若有難處,陸主簿願幫一把,我等感激不盡。最重要的是,日後等時機成熟之時,希望陸主簿能站出來接管渝州府。”

    陸連山聽得連連皺眉:“我什麽都不做,你們白送我一個渝州??那你們打算怎麽做?”

    李鄉卻沒有回答。

    陸連山不悅道:“你來找我,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又什麽都不明說,你讓我怎麽信你?”

    李鄉卻道:“陸主簿,你什麽都不知道才是好事。我們若不能成事,此事與你無關;我們若能成事,將來有罪無罪,都不至牽連於你,你還可坐收漁翁之利。”

    陸連山仍是不大相信:“天底下還有這等好事?”“說完又想起一種可能,頓時警覺道,“還是朱州牧是想讓我接管渝州府,然後聽命於他,成為他的傀儡?”

    李鄉反問道:“你會嗎?”

    陸連山不語。他雖然的確仰慕朱瑙,但他亦有野心抱負,不願意受製於人。

    李鄉道:“朱州牧說,他不做強人所難之事。”

    陸連山想了想,不再吭聲了。若朱瑙是閬州牧,...想來插手管渝州,他恐怕是不樂意的。可如果有朝一日,朱瑙站在更高的位置上,譬如坐上成都尹的位置,那他也不會反對朱瑙。

    李鄉說他什麽都不知道才能保護他在,這話陸連山是不信的。說白了,還是不信任他。可是這番話的道理卻也沒錯。他什麽都不知道,此事就不至於牽連到他。

    片刻後,他道:“此事需要從長計議……今日有些突然了,我恐怕需要好好想一想。”

    李鄉笑道:“是該好好想想。天色不早了,再晚就該宵禁了。我先回去了,陸主簿,告辭。”

    他轉身欲離開廂房,陸連山望著他的背影忽然開口:“李鄉。”

    “嗯?”李鄉回頭。

    “吳良這幾日常在州府活動……”陸連山撇開眼,“我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你自己小心。”

    李鄉忙道:“多謝陸主簿提醒。”

    陸連山點點頭,示意他走吧。

    ……

    李鄉走後,陸連山一整晚都沒有睡著。要是能睡著才叫是見了鬼。幸好第二天是休沐日,他哪裏都不用去,就待在家裏繼續想心事。

    上午,陸連山一直在想朱瑙。

    以前隻是聽聞朱瑙的事跡,詫異之外又有幾分景仰羨慕。可如今事情到了他的身上,他才真正感受到此人到底有多膽大妄為。

    他心想,朱瑙的野心到底有多大?他打算怎麽拿下渝州?他開糧行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是為了暗中安插人手進城,要造反嗎?可是一間糧行,他又能安排多少人手進城呢?他知不知道渝州城裏有多少勢力?又要怎麽推翻這些勢力?

    越想越緊張,越想越忐忑。可緊張忐忑之外,也糅雜著激動、期待和沮喪。

    別的事情他想不明白,可有一樁事他倒是明白了。他仰慕朱瑙已久,也曾暗想過自己也能成為朱瑙一樣的人。如今領略了才知道,妄人就是妄人,旁的先不說,光這份膽識,他便是拍馬也趕不上了……

    中午補了一覺後,陸連山直到下午才從屋裏出來。他一出門,隻見院子裏數名家仆聚在一起,正交頭接耳地聊天。也不知說到何事,眾人竟義憤填膺。

    陸連山道:“你們在聊什麽?”

    一名家仆忙上前道:“主簿,剛才我出門采買東西,聽說了非奸糧行出事了!”

    “什麽?”陸連山一愣,立刻問道,“出什麽事了?”

    家仆道:“早上有一支送糧的隊伍進城,在城門口檢查的時候,也不知怎麽回事,官兵從運糧隊的貨物裏搜出了幾把兵器!官兵立刻把商隊扣押了,所有的貨也都繳回官府了。

    陸連山不可思議地張著嘴,好一會兒才道:“這……這事李鄉知道了嗎?”

    家仆道:“何止是知道啊……那位李公子一聽說消息,馬上就了去官府,想把他的貨和商隊贖回來。結果他人剛進官府,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就被官兵五花大綁捆起來了。官兵說他偷運兵器,意圖謀反,已經把人扔進大牢了!”

    陸連山瞠目結舌。

    這變故也太……早上他還在想朱瑙會有什麽宏圖大計呢,下午李鄉就被抓起來了?這……這事還進行得下去麽?

    幾名家仆沒察覺到他的異樣,但他們都知道陸連山一向十分看不慣吳良,此刻也就在他麵前義憤交加地議論起來。

    “太過分了!那吳良平日裏為非作歹也就罷了,生意上的糾紛,他竟用起栽贓陷害的手段!還羅織了一個謀反的罪名……萬一李公子真被定罪了,那可是要判死刑的啊!”

    “吳良心狠手辣你第一天知道麽?上回城裏有人編了首順口溜罵他,他就找了幾個人把人當街活活打死了。要不是李公子還算有些權勢背景,恐怕也早就被他打死了。”

    “真是無法無天了...……這渝州城怎麽就任憑那姓吳的如此胡作非為呢?就沒人能管管他嗎?”

    陸連山越聽心情越心情複雜。

    難怪吳良最近成天往州府跑,不停給州丞送禮,原來是編排了這麽一條毒計……他對吳良一向非常看不起,而此人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加深他的看不起。

    現在就連仆人們都看得出,這事兒擺明了是吳良在栽贓陷害。可笑的是,就算人人都知道了,也沒人拿他有什麽辦法。

    就不知道,朱瑙會如何應對了……

    他正出神間,忽有仆從來報:“陸主簿,外麵有人求見,說是李家的家仆。”

    “啊?”陸連山呆了一呆,忙道,“讓他們進來吧。”

    ……

    不片刻,幾人抬著一個箱子進了院子。見到陸連山後,他們給陸連山行了個禮。

    陸連山道:“你們是李鄉的家仆?”

    “是。陸主簿,我家公子今日遭奸人陷害,已身陷囹圄了!”

    陸連山默默歎氣:“我聽說了。你們找我做什麽?”

    那幾人忙將箱子打開,裏麵裝著的,赫然是一箱銀錢。陸連山眼皮跳了一下,旋即皺眉。

    他的心情又開始複雜,既有同情,又有失望,緩緩道:“你們找錯人了。我救不了李公子。”

    並不是他不願幫忙,若是朱瑙想讓他幫一些舉手之勞的忙,他樂意效勞。然而李鄉卷入的這件事,雖說事發突然,卻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

    私藏兵器,意圖謀反,這是一項極為嚴重的罪名。吳良膽敢隨意用這樣的罪名去構陷別人,隻說明他肆無忌憚、目無王法,卻不說明這件無關痛癢。要讓這罪名坐實很容易,隻消買通守城衛兵即可。可想要為李鄉翻案卻非常難。

    如今此事是守城官兵抓了個人贓俱獲,想翻案,就意味著必須指認守城官兵玩忽職守、栽贓陷害。如此一來,牽扯的範圍便十分廣了,而渝州府裏的徇私舞弊非常嚴重,官官相護是常態,治李鄉的罪沒人會跳出來,治官兵的罪卻會有一群人跳出來阻撓,查證時的阻力簡直不可想見。一著不慎,丟掉自己的烏紗帽也是意料之中。

    別說陸連山不願意為了一個李鄉付出那麽大的代價,就是他願意,他也不見得能把人救出來。

    那幾名家仆尚未開口求助,便已被陸連山拒絕,不由愣了一愣。

    為首的家仆道:“不敢為難陸主簿。今日我們鬥膽來此,隻是因為陸主簿掌管典獄之事。李公子是因得罪人而被構陷入獄的,我們擔心吳良會買通獄卒,在獄中發泄私憤。因此懇請陸主簿幫忙照料李公子在獄中的安危,勿讓他遭受私刑。小小禮物,不成敬意,請陸主簿收下。”

    陸連山愣住:“哎?隻是幫忙照看?”

    家仆道:“是。”

    陸連山一時失語。敢情人家就沒指望他救,他自己還自作多情了。

    片刻後,他心情複雜地提醒:“你們家公子犯的可是死罪。”

    幾名家仆麵麵相覷,不解道:“李公子在獄中的平安保不了麽?”

    “……不是 。”

    “那陸主簿的意思是?”

    “……”

    陸連山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意思。他的確不能救人,但人家不求他,他又擔心這些人沒有意識到問題有多嚴重。

    少頃,他擺擺手:“禮你們還是收回去吧。”

    頓了頓,又道:“這點小事我還是能做的。放心吧,我會照顧好李公子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