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扒皮,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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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楚來到荒灘營地正跟眾人說話間,徐公竟挑著擔子出現了。
問過才知道,原來徐家伯母吃下藥已有所好轉,聽說張楚和趙豹的賭約後,非讓徐公來幫忙。
等他安頓好老伴去張家時,張楚已然出門,老頭向剛掃了庭院正準備織布的村花姑娘問明情形後,便挑著張楚昨晚已經備好的家夥什趕來了。
別看徐公年邁,身子骨依然不是現在的張楚可比,張楚那小身板搞不定的挑子,老頭兒一肩擔起來還能兩腳生風。
張楚略一尋思,索性當真給徐公安排了個差事,以後就讓他到營地來當個大廚兼後勤保障主任。
平常負責買菜做飯,抽空再給滿分姐和徐家伯母送送飯菜,以後河灘營地飯菜水平,肯定比老兩口在自家吃糠喝粥強得多。
那隻說是買來祭天,其實不過是出於凝聚人心而買的肥羊,草草祭天之後便被剝洗幹淨,放進徐公挑來的大鍋裏加上食材煮了起來。
徐公忙著做飯,其他人自然也不能幹坐著等,張楚召集眾人帶上砍刀、麻繩,向不遠處的小山頭進發。
所謂一寸光陰一寸金,放在這年頭那更是如此,太陽一旦落山,鄉野間便宣告被黑夜籠罩,除了那為數不多的幾家地主豪強,能用的起油燈那豆大點光亮的都少之又少。
除了那些專程在夜間活動的飛賊,尋常農戶人家入夜除了上床睡覺別無他選,等雄雞報曉天光初現,就得紛紛起來勞作,萬不敢怠惰晨光。
郭仲走在張楚身邊,語氣熟識的問道:“主家,咱們這是進山打柴還是砍樹?”
“砍樹先不急。這幾天大家的活暫時隻有一個——扒皮!”
“扒皮?”
眾人聞言紛紛愣住。
這活,有點他娘的驚悚啊。
“扒樹皮!”張楚趕緊解釋道。
大家恍然,紛紛鬆了口氣。
郭仲剛才瞄了眼自己手中的柴刀,那一瞬間,他還以為真要幹什麽抽筋扒皮的勾當呢!
不過聽說是扒樹皮,眾人依然有些詫異。
他們在趙家要幹各種活計,除了種田之外還有編鞋、織席、搓繩、釀酒、打魚、修葺房屋等等,總之一年四季少有閑著的時候,各個都堪稱不折不扣的多麵手,可扒樹皮這活卻沒人幹過。
“最近幾天,大家隻扒樹皮,而且隻要這種細嫩的枝條,”張楚說著抓過一根細枝,“以後需要其他東西,我會再做安排。”
宋季看了眼張楚手中的纖細樹條,瞬間分辨出那是構樹枝。
這種東西在廣安鄉幾座荒山上到處都是,甚至路邊溝裏都有,多半被當地人砍去曬幹當柴燒,不是什麽稀罕東西。
郭仲不解道:“隻要皮?直接連樹枝都砍了燒豈不更好?反正這都是無主的荒山,就是連樹都砍了也無人過問。”
張楚笑道:“有用的就是這些枝條上的樹皮,砍樹隻會白耽誤工夫。大家剝好之後捆成小捆,各自找地方存起來,集中運到營地晾曬。”
“另外,今天第一次開工,圖個吉利,鍋裏那羊肉煮好之前,剝皮最多的那個賞錢十個,得空去鄉市買酒喝。”
聽了這話,眾人再也沒心思問為什麽,紛紛投入到扒皮作業之中。
十個錢對尋常人家或許也不算什麽,但對他們而言卻是筆難得的小財。幾個趙家食客或許還好些,尤其那幾個賣了身成為奴仆的,除非主家賞賜,平常連一個錢都不能持有,路上白撿了錢都要上交,否則被發現就是一頓毒打。
看著眾人忙碌的身影,張楚折下一截樹枝在手中摩挲,心中很是感慨。
沒想到穿越之後,對他來說最有用的,不是各種曾經學過便忘了的所謂知識,而是安縣張家溝原本世代相傳,後來除了自己一家已經少有人從事的古法造紙手藝。
沒錯,張楚敢引趙豹入賭局,所依仗的正是造紙。
古法造紙,在張楚看來一點也不神秘,說白了就是古人使用的造紙方法。
這是現代造紙工藝興起之前,流傳於華夏幾千年的古老造紙工藝,也是種逐漸被新型造紙工藝擠壓到滅絕邊緣的造紙方法,隻在一些極其偏遠的地區還有流傳。
安縣雖處山區但並不偏遠,張楚家之所以將古法造紙技術傳承下來,主要是經過不斷摸索後,掌握了古籍修複專用紙的製作方法,有很多大型圖書館、博物館專程到張家高價訂購古籍修複用紙,以便在進行古籍修複時達到“修古似古”的功效。
以造紙為主製筆為輔謀數百年的張家,更以書法傳家,不論男女老幼都有一手好筆法。
嫁進張家的媳婦,即便小時候沒底子,也很快會練出一手好筆法,純屬環境熏陶出來的,有張楚這樣的書法奇才誕生當真毫不奇怪。
稍微有些常識的華夏人,都知道造紙術是華夏古代四大發明之一,更知道是東漢人蔡倫發明了造紙術。
既然蔡倫是東漢人,那麽造紙術此時必然早已存在,張楚造紙真有出路嗎?
幼時,張楚每年都要在爺爺帶領下祭祀祖師爺蔡倫,自然也對此也一清二楚,而作為曆史係畢業生,張楚知道的甚至比爺爺更為詳細。
紙這種東西,其實早在蔡倫之前就已存在,並非蔡倫發明了紙或者造紙術,不過蔡倫的確主持改進了造紙工藝,之後流傳數千年的造紙工藝是在其基礎上發展而來的。
蔡倫改進造紙術是在東漢和帝元興元年,這個年號張楚記得很清楚,畢竟家裏就供著這位祖師爺,逢年過節都得燒香祭拜。
元興元年到中平四年,其間已有數十年之久,但張楚知道自己造出來的紙張依然能賺錢,而且能賺大錢。
紙在這個時代不是什麽神秘東西,洛陽南市的店鋪中恐怕就有不少紙張出售,但名字同樣是紙,內裏卻大不相同。
蔡倫改進造紙術時雖已意識到樹皮纖維可以加以利用,但造紙主要原料依然是破麻布、麻繩之類麻製品,取用的是其中的麻纖維。
與他之前的紙張相比堪稱光滑,不過這種麻紙依然表麵粗糙不利書寫,且韌性不佳易被撕裂,以至於其後百餘年,竹簡、縑帛依然是書寫的主流材料,數百年後麻紙更是幾乎被徹底取代。
而張楚要造的紙,不是時下大量使用麻料的麻紙,而是因地製宜使用構樹皮造紙,這是種比麻紙更優越的皮紙。
如果張楚不曾在廣安裏造紙,按照曆史原本的發展軌跡,大概幾十年後,齊魯地區會有一種以桑皮為主原料的“左伯紙”問世。
左伯紙受世人追捧,為魏晉文人三寶之一,甚至風靡到世人提起紙張隻知左伯而不知蔡侯的地步,足見皮紙相對於麻紙優勢多麽巨大。
蔡倫改進造紙術到左伯紙出現,古法造紙才算是到了小成階段,竹簡、帛書也從此之後開始被大範圍取代。
而且張楚掌握的造紙工藝,恐怕比同為皮紙的左伯紙工藝還要精湛,實在沒有賺不到錢的道理。
宋季等人忙於剝樹皮,身子極弱的張楚沒有上手,他隻是在山林間到處轉悠,累了就坐下歇息,尋找製造紙漿所要用到的其他輔料。
之後每日他都在到處溜達,時不時采摘幾枝花草帶回家,悄悄插在小娘子頭上,搞得小娘子整日羞答答,至於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自然也很快得手。日子一天天悠閑的很,宛如南宋偏安小官人一般風流。
一轉眼十幾天已經過去,張楚眼見營地的構皮和其他材料已經堆積出一座小山,作為第一批造紙的原料已經綽綽有餘。
便吩咐宋季帶人將已經晾幹的一捆捆構皮,扔進水流舒緩的淺灘。
這命令一下讓眾人炸了鍋。
“主家,沒搞錯?好不容易晾幹的樹皮,要扔進河裏?”
郭仲實在沒法接受,這簡直是在破壞他的勞動成果。
宋季本就青黑的臉聞言更黑了:“當初直接扔進河裏不就好了!”
張楚沒有過多解釋,隻是轉身拿起兩卷樹皮扔進河裏,大家見張楚不是開玩笑,雖然不明白,也隻能照做。
要是他們知道,這些好不容易曬幹的樹皮,在河水裏泡上幾天撈出來之後,經過其他處理,還他娘的得來回扔進河裏泡好幾遍,不知道會是何想法。
想賺錢哪那麽容易,不費工夫可不行,古法造紙,細分起來能分出六七十道工序,而把這些晾幹的樹皮扔進河水浸泡,則是第一個重要技術步驟,在張家被叫做沉塘浸料。這些曬幹後已極為堅硬的樹皮,被流水徹底泡軟,大概要小十天功夫。
將樹皮扔進河水之後,大家紛紛回到營地拿起砍刀麻繩,準備再度上山剝樹皮,積極性沒得說。
除了那隻小肥羊外,眾人最近也沒見別的葷腥,但一天三頓飯的待遇依然讓眾人士氣高漲。
一天三頓呐,這是大戶人家才有的待遇!
不過這一次,張楚叫住了他們。
趁著這幾天第一批樹皮沉塘、其他樹皮晾曬的功夫,要進行一番工程建設,製造後續造紙要用的簡易設備。
煮料池、石舂、打漿槽、抄紙池、火牆等等,缺一不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