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剽竊,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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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繇稱讚那篇《觀滄海》格局不凡時,張楚剛好走到門外,將這番話一字不差聽進耳中。
“這他娘一不小心成文抄公了”,張楚心中實在慚愧,這可並非他本意。
之所以寫這首《觀滄海》,隻是因他一時想到了曾在洛陽任北部尉的曹阿瞞,這才寫了他的詩文。
若非張芝派人邀請,那紙張背麵,他大概會寫的是《冬十月》,也就是《步出夏門行》四章中的第二章,之後則依次是《土不同》《龜雖壽》。
這組詩詞原本是曹操建安年間北伐烏桓時所做,而此時的曹阿瞞,大概還在忙著給袁紹當馬仔,哪有功夫跑去海邊作詩,鍾繇自然當成是張楚所做。
不過張楚慚愧歸慚愧,想到老曹那“寧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的名言,卻又莫名感覺這無心之間剽竊他詩作之事,倒也略有喜感……雖然素未謀麵,你老曹且先利我張楚一回!
話說反正盜你一首詩也沒多大利,這年頭流行的不是詩詞,而是經學,兼通各家經學才是大學問,詩賦書畫之類統統都是小道而已。
瞥見張楚來到門口,張芝終於舍得將注意力從紙張上移開,接著更是直接朝還站在門口的張楚迎去。
這一舉動可讓鍾繇和張芝一眾聞訊前來的門生們側目不已。
一向清高傲慢的張有道竟對一少年主動相迎,老頭究竟是多喜歡這小子啊!
要知道就算是書法名家兼此處主人鍾繇鍾元常,老先生和他見麵也隻是略微頷首,僅此而已!
“洛陽張文清,拜見張公。久仰張公大名,今日得見實屬三生有幸。”
張楚這話雖有阿諛之嫌,但也大抵如此,他隨爺爺練字的時候,耳朵都快被張芝這名字磨出繭子來了。
“張文清,文清!好,好,好!”
張芝一連三聲好,不禁讓鍾繇為之側目,好在張芝還沒徹底忘了他,很快介紹道:“這是此間主人,潁川鍾元常,現為廷尉正。”
“見過先生。”張楚聞言又向鍾繇見禮,一派溫良恭儉之色。
不過鍾繇隻是木然點了點頭,遠不像張芝那般熱絡。
因為他此刻正在發愣。
麵前這張文清,雖然梳洗的幹淨,但既無佩劍也無佩玉,身著麻布袍服,腳上踏的麻鞋更是幾乎露出指頭,張楚這身行頭實在出乎他意料。
張公是提過鄉野少年不假,可他還以為是鄉間豪族子弟,好在張芝早已迫不及待問話,解救了愣神的鍾繇:“文清,我且問你,你這草書筆法師從何人?”
漢代這張楚可沒什麽師承,也不能扯出幾十年後的王羲之來,更不能說出後世的爺爺。
於是張楚隻能如實答道:“自幼隨家父啟蒙,之後自行習練。”
“隨父啟蒙?不知令尊又師承何人?”張芝問道。
“家父已於三年前辭世,於書文粗通而已。”
張芝聽到這話,朝鍾繇讚歎道:“竟是無師自通,當真舉世罕見之奇才!”
後者聞言也輕輕點頭,對此也是極為訝異。
張楚聞言襠下有點憂鬱,撒個小謊便搞得自己是萬古第一書法奇才一樣,哎,吹多了都是淚。
“張公說你曾寫下隸書,堪稱下筆有神,如今這草書更是深得張公青睞,不知其他書體可有習練?”鍾繇終於從詫異中緩轉過來。
當著兩位大書法家的麵,尤其還身負推銷文清紙重任,張廠長自然不打算藏拙。
不僅如此,還得借機秀上一把才行,他當即對鍾繇說道:“借先生筆墨一用,可否?”
見鍾繇點頭,張楚來到幾案旁跪坐於席上,之後小心翼翼將手中帶來的皮紙鋪開兩張,一副視如珍寶的模樣。
當然這紙放如今這年代,也的確是珍寶,一張就是十個錢,堪比他之前一包煙錢的家底了!
對紙張如至寶一般嗬護一番之後,張楚這才又以行書、楷書各寫了一篇《觀滄海》。
親眼見張楚書運筆書寫,鍾繇不禁雙目炯炯。
他能夠從張楚身上明顯感受到那股自信勢頭,即便實在當世兩位大書法家注視之下。
等張楚寫完,鍾繇盯著那份楷書久久不能移目。
他自認不擅草書,和張公難以相較,於隸書八分體之類,如今也有師宜官、梁鵠之輩可望項背。
但於楷書卻是天下獨步,就連張公的楷書,在他看來都稍嫌清逸有餘而筋骨不足。
可這十幾歲少年的楷書,卻讓他感覺如刀鋒破冰鏗鏘有力,但運筆轉折毫不生硬,筋骨錚錚中偏又能圓潤自如,當真是精妙筆法!
良久之後鍾繇歎道:“張公方才說,文清可於我之後獨占書法魁首,可為何我卻覺,文清早已於我麵前一騎絕塵!”
這番話,讓向來對誇讚習以為常的張楚都有些臉紅。
不過他這手楷書也的確自認不俗,脫胎於顏筋柳骨,如今早已堪稱已融為一爐自有法度。
張芝聞言搖頭笑道:“元常太過自謙,若說草書,文清靈性的確要勝與你,但於楷書你二人各有春秋,至於行書我看元常你還要略勝半籌。”
張楚也知事實也大概如此,但一向在書法上不甚謙虛的他,聞張芝此言卻擺出一副極不以為然之狀。
“我這書法豈敢與當世名家相提並論,所依仗的不過是這紙便於書寫而已。”
大爺、大叔,咱們還是談談紙吧,隻要你們願意買紙,小子我陪寫字、陪喝酒、陪聊天,別說三陪,五陪十陪都行。
“文清書寫所用這紙的確不凡,老朽也從未聽聞世間有這如白玉一般的紙,不知是何處購來?”張芝接過話頭,摸著手中那張白紙問道。
張楚聞言對老頭頓時好感大生,對嘛,這才是重點!
他笑道:“這紙叫做洛陽文清,自然是晚輩家中自產。”
說著抽出兩張白紙分別遞給二人,“先生不妨親自下筆一試,以此紙落墨,便利遠勝縑帛。”
“果然下筆順滑如在冰麵,即便飽蘸濃墨,筆跡也無分毫擴散,其便利遠非縑帛可比,珍品,珍品!”
張芝隨手一篇短賦寫完,立刻由衷歎道。
“文清紙,果然紙如其名!”鍾繇也讚歎道,“不知這紙作價幾何,文清可要賣與我些才好。”
張楚對二人這番反應很滿意,笑眯眯道:“二位先生若喜歡,我讓家人送兩刀來便是,談何價錢。”
有這兩位當活招牌,免費送不虧!
“兩刀?”張芝聞言不解道。
“我家中將這紙一百張稱作一刀。”張楚解釋道。
鍾繇早就將張楚身上粗布衣服看在眼裏,和他們身上錦衣相教,簡直是米粒之於皓月,如何肯白要紙張。
“文清豈不太過小氣,我府上少說也要先備下數十刀才勉強夠用,目下小兒正潛心習字,若能用此紙,他下筆時必然凝神盡心,不敢胡亂潦草,可事半功倍。”鍾繇說道。
“若是數十刀,倒真要讓我為難了。”張楚說道,“實不相瞞,晚輩偶悟此紙製作之法不久,直到昨日方才得了百十張,目下家中每日大概也僅能得數百張而已。”
兩人聞言對視,暗驚這文清紙製作之法竟是此子所創。
能在這般年紀有如此書法造詣,果真悟性非凡。
“而且這紙……”張楚麵露難色。
“此紙質地如玉,定然造價不凡,你且說來無妨。”鍾繇笑道。
本就要靠造紙養家糊口,張楚聞言當即也不客氣,笑嗬嗬道:“我令家人送到南市,此紙要一刀一貫錢,若是先生要,一刀八百錢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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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鍾繇做好了心理準備,聽到這個價格還是略微有些驚訝。
他身為廷尉正,年奉六百石,在大漢上至萬石下至鬥食的秩祿等級中,算是標準的中級官吏,但十刀紙的價格,便差不多是他一個月俸祿。
這文清紙不止是紙中聖品,還是紙中奢侈品!
不過世家大族顯然不靠俸祿過日子,家中財富更遠非張楚可想象,隻說他們身上日常袍服,恐怕就得價值上萬。
隻見鍾繇略一思量,便說道:“如此,我便先定下十刀好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