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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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7章

    先前沈瑜尚在病中時, 就已經知曉了宋予奪還活著, 還好那時邊關之事還絆著他, 讓人得以有了喘息的餘地。

    沈瑜這病持續了一月有餘, 病情反複,直到如今方才算是好轉。

    這一個月來, 她謹遵醫囑沒敢再勞心勞力,青溪也不肯將生意上的事情再給她處理, 所以算是難得清閑了一段時日。

    隻是手頭雖沒事情, 可閑暇時卻還是忍不住要去胡思亂想的, 而大半時間,都耗在了尚在邊關的宋予奪身上。

    當日宋予璿將此事告知她時, 沈瑜愣是沒反應過來,後來才冷靜下來將此事想了想。

    雖說這變故來得突然, 讓人猝不及防,可細思之後, 卻並不是件壞事。

    一來, 宋予奪與她無冤無仇, 當日在永巷甚至還救過她, 又更是戰功赫赫的大將軍,於公於私、於國於己, 沈瑜自然是覺著他還是活著好。

    二來,以她對宋予奪的了解, 隻要將此事的來龍去脈向他解釋清楚了, 再提出想要離開, 宋予奪必然是不會為難的。屆時隻要宋予奪應允了,自然也就無需顧忌旁人,比她先前的計劃還要容易許多。

    唯一需要顧慮的,大概是兩人見了麵之後該是多尷尬的一種情形。隻不過……有初見之時那情形在先,便是再怎麽為難,那也比不過先前。

    將這些事情理清之後,沈瑜便徹底想開了,擎等著宋予奪回來,再做打算。

    宋予奪“死而複生”的消息是隨著西域大捷的戰報一道公開的,雖然具體的軍情戰報並未公開,但這其中,他起了多大作用也已不言而喻了。

    沙場之上,從來都是九死一生,說是富貴險中求也不為過。若是輸,便是馬革裹屍,若是贏,那封侯拜將也是指日可待。

    如今宋予奪驟然從前者成了後者,宋家之人大悲之後,便又是大喜。

    早前侯夫人還在愁著衣冠塚折子不批複,年關祭祖該何是好,如今倒是半點不必愁了,長孫還又掙了偌大的功業,光宗耀祖。

    宋予璿倒是並不在乎什麽功業不功業的,對她而言,兄長能活著就已經足夠了。

    先前,宋予璿還曾掰著指頭同沈瑜算,宋予奪還有多久能回來。

    沈瑜那時覺著,邊關戰事大捷,可必定還有不少收尾的事情要料理,說不準要等到明年了。卻沒想到,竟這麽快。

    沈瑜低下頭,看著被自己掰折的梅枝,沉默了會兒方才道:“將軍現下在哪兒?”

    “他一回來,就先去了西府,”青溪上前幾步,替她收拾了桌案,“應當過會兒就會回修齊居來。”

    雖說雲氏與西府的關係一向不好,可宋予奪到底是侯府的長孫,這些年來與那邊也沒鬧過什麽嫌隙,如今折騰了這麽一遭,回來後的確是該先去見一見老侯爺他們。

    沈瑜點點頭,又問:“三姑娘知道了嗎?”

    “這消息就是三姑娘遣侍女來知會的,她應該是已經趕過去了。”青溪遲疑著問道,“您要去西府那邊嗎?”

    早些時候,青溪也同旁人一樣,覺著沈瑜是因著同宋將軍兩情相悅,可近日來她一直陪著沈瑜,漸漸地意識到這事兒仿佛並不是那麽簡單。

    隻是她一向對沈瑜忠心,最多不過心中嘀咕兩句,絕不會說三道四。

    “我去不合適,還是算了吧。”

    沈瑜倒也知道青溪怕是看出來了些端倪,但也沒放在心上,畢竟她與宋予奪之間真不是什麽情深似海,她也裝不來。

    沈瑜穿著家常的衣裳,鬢發也是隨意一挽,未施脂粉,因著大病初愈的緣故,便顯得氣色不大好。

    青溪想了想,又試探著問道:“那可用換個衣裳?我幫您梳妝打扮……”...

    “不用麻煩了,”沈瑜話說了一半,又改了主意,“容我換個衣裳吧。”

    她倒也懶得梳妝打扮,隻是眼下這裝扮太過隨意,並不適合見客——對她來說,宋予奪並不是什麽親近的人,而更像是客。

    如今已是隆冬,沈瑜眼下又受不得寒,因而穿著很是厚實,好在她身形纖弱,並不顯得臃腫。

    她梳了個垂雲髻,斜斜地插了兩支玉簪,便再無其他。

    “眼下將軍回來了,也就不用再穿得那麽素淨了。”青溪見她這打扮還如往常一般,便忍不住提醒了句。

    沈瑜懷中抱了個手爐,袖著手,無聲地笑了笑:“我知道。”

    先前是顧忌著宋予奪過世,她從來沒穿過什麽鮮亮的顏色,如今倒是不必機會,隻是她眼下並沒這個心思去打扮。

    小幾上擺了一局殘棋,沈瑜收拾妥當之後,便盯著這棋局發呆。

    早前在病中時她閑著無事,便學起了下棋,可如今卻是沒這個心思了。隔三差五地,便忍不住偏過頭去看向緊閉的雕花窗,總疑心著聽到了腳步聲。

    到最後,沈瑜也意識到這樣下去不行,索性吩咐青溪道:“你去看看。”

    她雖沒明說,但青溪自然知道她這指的什麽,應了聲便要出門。

    簾子一掀開,有冷氣撲麵而來,青溪不由得一顫,側過頭揉了揉眼。才走了兩步,院外便傳來了聲響,夾雜在寒風中攜卷而來。

    裏間傳來沈瑜的聲音,“可是到了?

    “我去看……”青溪還沒來得及說完,便見著沈瑜出來了,連忙道,“您先別出門,好歹披個裘衣。”

    沈瑜停住了腳步,也覺得自己有些太莽撞了,正猶豫著要不要回裏間添個衣裳,抬眼間,便見著了門口有人露了麵。

    並不是宋予奪。

    她抿了抿唇,正欲詢問,又見著那小廝讓開,另有人扶著宋予奪進了門。

    沈瑜險些沒認出他來。

    算起來,距兩人上次見麵已有一年的光景,便是真記不真切了倒也正常。可實際上,卻並不是因著這個緣由。

    與一年前相比,宋予奪的確消瘦了許多,可卻也沒到瘦脫形讓人認不得的地步。沈瑜打眼看去,意識到他變得更多的是通身的氣勢。

    當年,宋予奪已是身經百戰的將軍,言行舉止間總是會不可避免地帶出些壓迫感。可那時候,他也一直有意收斂著,沈瑜雖覺著有些慌張,但卻不至於驚惶。

    而如今宋予奪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如同出鞘的利劍,不加遮掩。

    他冷著臉,看不出喜怒,可沈瑜打眼看去,就是覺著他仿佛多了不少戾氣。

    這大半年來,他在西域究竟經曆了什麽?

    不知為何,沈瑜忽而想起先前她令人打探消息時,聽到的一種說法。

    說是四年前宋予奪大敗西域聯軍時,雖也殺伐決斷雷厲風行,但卻並未趕盡殺絕,在西域俯首稱臣又多繳納三成歲貢後,便按旨休兵。可此番他卻是毫不留情,甚至連聖旨都沒請,直接大破西域叛軍,殺近半數皇室,最後遞了份大捷的折子來蓋棺定論。

    那時沈瑜還將信將疑,總覺著自己記憶中的宋予奪做不出這樣的事來,直到見著如今他這模樣,才算是信了。

    青溪打著簾子,沈瑜就這麽站在屋內,沒出聲,也沒挪動腳步。

    直到那親衛扶著宋予奪從院中走過,眼看著就要上台階來,沈瑜方才回過神來,意識到宋予奪的右腿怕是受了重傷,欲言又止。

    直到這時,宋予奪方才終於抬眼看向了沈瑜,方才在西府之時他已經從侯夫人那裏得知了此事,故而見著她倒沒什麽意外,隻是覺著荒謬。

    當初他離京前,為以防萬一,所以鋪了路給她...。卻不曾想到,陰差陽錯間竟會成今日模樣。

    其實在生死線上掙紮大半年的光景,宋予奪早就忘了當日是懷著怎麽樣的心情留下的那些話,甚至連當年事都記不真切了,再見著沈瑜,隻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慨然。

    兩人就這麽隔著台階對望著,誰也沒開口,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倒是一旁的青溪看得著急,回過頭去,向著沈瑜小聲道:“夫人?”

    沈瑜如夢初醒般應了聲,而後道:“將軍回來得突然,正房那邊還沒收拾妥當,不如先到我這裏歇息會兒,我這就著人去那邊收拾安置。”

    她先前想著宋予奪會與將士們一同回京複命,怎麽說也要到年後了,再不然也會有消息傳來,怎麽都沒料到他竟然就這麽輕裝簡行地回京來,正房那邊壓根還沒顧得上收拾。

    自沈瑜住過來,正房那邊的物件就一點沒動,算是將那屋子給封存了起來,此時斷然是住不得人的。算來算去,也隻能讓宋予奪暫時在她這裏歇一歇。

    “好。”宋予奪這才移開了目光,言簡意賅地說了句,而後便扶著親衛進了門。

    沈瑜在後跟著,目光掃過宋予奪的腿,抿了抿唇。

    他這腿上並沒包紮,看起來也不似新傷,應該是先前在西域之時留下的舊疾,傷成這模樣,也不知要多長時間才能醫治好?

    又或者……還能不能醫好?

    隻不過此時並不是細想的時候,沈瑜跟了上去,幫著宋予奪安置下來。

    宋予奪身上本就有傷,如今風塵仆仆一路趕回京,又在西府那邊耗了不少精力,如今一進這溫暖的內室,便覺著那被凍得冷硬的通身筋骨都仿佛軟了些。

    他身旁帶著的親衛是跟了數年的,原也沒什麽避諱,可宋予奪目光在這內室掃過,沉聲道:“你也先回去歇著吧。”

    那親衛愣了一瞬,這才意識到不妥。

    以往他陪宋將軍回府,那都是在正房安置,如今卻是在這位如夫人安寢的地方,他這種外人的確不宜久留。

    “是。”親衛立即應了聲,離開了。

    待著親衛走後,沈瑜略鬆了口氣,可卻也沒多大區別,畢竟對她來說,這宋予奪也一樣是外人。

    再者,青溪也到外間去給小丫鬟們安排事宜,如今房中就隻剩了他二人。

    沈瑜一向也算是能言善辯,可眼下卻是想不到什麽合適的話來說,隻能幹巴巴地問了句:“要茶嗎?”

    她站得離床榻有段距離,不遠不近地看著,並沒上前來。

    宋予奪是沙場上摸爬滾打過的人,見著沈瑜這模樣,就知道她是有所防備與抵觸的,倒也沒說什麽,隻說了句:“讓侍女來吧。”

    宋予奪坐在床榻邊,並沒躺下,可神情中卻不可避免地帶上了些疲倦。

    沈瑜想了想,到底還是親自倒了杯茶,上前遞給了他,而後道:“正房那邊一時半會兒應當是收拾不出來的,太久沒人住了……你就先在這裏歇一歇吧。”

    宋予奪沒推辭,他也的確是累了。

    接過茶盞後一飲而盡,俯身自己脫了靴子,和衣躺下,又自行蓋了被子。

    他右腿有傷,很明顯就能察覺到,沈瑜也不好裝視而不見,猶猶豫豫地問了句:“你這傷,可用請大夫來?”

    邊關雖有軍醫,但也就醫治些皮肉傷,真論及醫術未必會有多高明。

    宋予奪道:“已經讓人去請大夫,過兩日便到。”餘光瞥見沈瑜遲疑的神色後,又補了句,“這是舊傷了,也不急在這一兩日。”

    沈瑜點點頭:“這樣啊……”

    先前,沈瑜還想著要同宋予奪提一提將來之事,可如今對上宋予奪這疲倦的模樣,卻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最終還是...決定將這件事先壓一壓,至少不能在這幾日就提。

    宋予奪倒是想著了此事,正想提的時候,卻又有侍女進了內室,與沈瑜小聲地說些什麽,他隻好將話咽了回去。

    這內室中燃著銀絲炭,很是溫暖,與外間那冷寒截然不同,仿佛能將人的筋骨都暖化了些。床帳中有著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像是上好的香料,餘味繞在鼻尖,淡淡的,但卻又不容忽視。

    沒多大會兒功夫,宋予奪竟合眼睡了過去。

    沈瑜方才向青溪小聲囑咐了事情,一回頭就見著宋予奪睡了過去,她這才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上前去放下了床帳,而後出了內室。

    青溪隨著她到外間,這才出聲問道:“將軍已經睡了過去……還要讓廚房去做飯菜嗎?”

    “飯菜先不急,眼下做了,指不定到時候就又放涼了。”沈瑜還是放輕了聲音,小聲道,“你去讓廚房燉個老參雞湯,放火上煨著,等他醒了便送過來。”

    青溪點頭記了下來,心道,如夫人對將軍還是上心的。

    結果她還沒出門去吩咐,就又聽到沈瑜說了句——

    沈瑜像是生怕她忘了似的,專程提醒道:“你去親自催著,讓他們早些把正房收拾出來,最好今兒晚上就能讓將軍住過去。”

    青溪:“……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