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這樣……”防空棲姬睜大眼孔，痛苦地望著天空，她的核心已經碎裂，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她的確在防護能力上甚至強過深海之女，但從她誕生之前，深海的意誌為了預防萬一，賜予其“最強之盾”概念的同時，預備了一套“備用機製”。防空棲姬不可被外界任何力量傷害到，那麽從內部可行，守護她、束縛她的六個圓球不僅是“最強之盾”概念的具現化，也是唯一能殺死防空棲姬的保險。

    中樞棲姬寧靜地看著不遠處停止下來的防空棲姬艦體，以及甲板前端那個掙脫開鎖鏈束縛的友人，死亡的到來隻是時間問題，“最強之盾”概念會在防空棲姬消失前一直存在，使得防空棲姬有更多的彌留時間。

    “我給了你多次機會，而你一次又一次地拒絕。我真的不值得你信賴？”

    中樞棲姬調出光屏確認了現在的狀況，派出了3000多架艦載機被擊落了2400餘架，防空棲姬直屬的新式巡洋艦被擊毀90餘艘，深海艦隊的其餘艦船也損失慘重。夏威夷的工廠建造選項中也失去了新式巡洋艦的製造科技，並且一串雷達科技與防空炮科技被重新封印。最為重要的是，深海艦隊失去了一位對空母艦娘的殺手鐧。

    “好吧，我答應你的請求。作為最後一次對你的縱容。安息吧，防空棲姬。”閉上眼，思緒混亂的中樞棲姬向衝繩海域全體深海艦船發出撤退指令。這場海戰到此結束的話，結果相差也不大。IJN聯合艦隊再次傷筋動骨，等到深海艦隊下一次發起進攻，便是IJN聯合艦隊覆滅的日子。

    “全艦隊，撤退。”

    留下防空棲姬與諸多被擊沉的艦船殘骸，剩餘的深海艦隊艦船緩緩駛離衝繩海域，返回關島前線基地休整。

    中樞棲姬後麵的話語都沒使用能力告知他人，防空棲姬模糊的意識中，看到了深海艦隊撤退的景象，她能體會到自己的背叛深深刺傷了中樞棲姬的內心，兩人從未相互理解，大概是造成這種悲劇的源頭，會被花開院龍杏殺死一次，她就做好了被中樞棲姬再殺一次的打算。

    “長門大人……我現在有點懂得成為……英雄是什麽感受了……值得的犧牲。”

    黑紅色的鮮血沾濕了防空棲姬的衣服，倒在前甲板上，等待著死亡到來，現在的防空棲姬能做的也僅有這樣可悲的事情。連給自己一個痛快的結束都做不到。

    【“醒醒，醒醒。西河君。”】

    恍惚中聽到了有人在呼喚自己生前的名字，沉重的眼皮已經無法張開，但防空棲姬聽得出，是紀伊在呼喚自己。

    “原諒我……求你……原諒我的逃避……”

    防空棲姬最後伸出手，試圖觸及聽起來近在咫尺的紀伊，但是她隻感覺到了無助的下墜，紀伊的聲音也越來越遠，命運沒有給防空棲姬最後安慰的諒解，哪怕是虛假的幻想。

    意識越來越模糊，並逐漸被黑暗吞噬。防空棲姬被自己的力量重創後，孤獨地倒在艦體前甲板上過了1小時，她的艦體因為核心完全破碎而開始分崩離析，防空棲姬的屍體也隨著艦體下沉，跌落海底。

    如果她能在堅持半小時，或許能等來紀伊吧。但命運沒有給她這份優待，她曾經犯下的罪業必須永遠禁錮住她的靈魂，使她不得解脫。

    【我……還有……最後的一個願望……以此作為我的……贖罪……】

    屍骸慢慢分解，從四肢的末端開始，六顆伴隨著她的圓球已經先一步化為虛無。被她藏在一顆圓球中的寶石碎片煥發出了微弱的光芒，防空棲姬最後的願望得到了回應。

    【拜托……幫幫紀伊……拜托你了。我也想……讓紀伊……獲得幸福……】

    沒有留下一點碎屑，防空棲姬的靈魂從深海的意誌的操控中脫離，並迅速消散，她的艦體則被水壓繼續破壞著，四散成零件墜入海底。成為這場衝繩海戰中最後一位戰死的戰士，她並不會被衝繩家鄉的幾十萬居民感謝，甚至連她生前的家人也不知道發生在今天的奇跡。

    等紀伊號航行至防空棲姬沉沒的海域，已經看不到任何防空棲姬的痕跡，海麵上透露了冰冷的寧靜，仿佛一具巨大的墳墓，隨時會埋葬馳騁之上的艦船。

    “來得晚了？”紀伊單獨一人走到艦首，呆呆地垂首俯視著海麵，她能感覺到防空棲姬的艦體就在下麵，已經四散的碎片。

    “笨蛋！英勇地阻擋深海艦隊，你很了不起，是你拯救了大家。”也隻有紀伊聽到了發生在這裏的對話，也隻有紀伊明白為何起先屠殺著陸航飛機的敵人輕巡洋艦會突然集體調轉槍口攻擊自己一方的的艦載機，也隻有紀伊知道，這裏剛剛“埋葬”了又一位她生前的友人，五人之外那個懦弱的逃跑者。

    “明明很有勇氣，不是嗎？可你的犧牲卻無人知曉，也不會有人感恩戴德地把你供奉進神社祭奠。太不值得了。”紀伊忍不住留下了眼淚，又一位友人以悲慘的方式消失了，顯然這場戰爭還未結束，還有更加沉重的傷痛等待著紀伊。

    伸出手，站在護欄上的紀伊試圖從寧靜的大海上做著抓取的動作，她不甘心一次又一次地被奪走曾經擁有過的幸福。在她成為第九戰隊提督最初的時間，她多麽幸福，卻茫然不覺……

    ————

    紀伊那天喝退所有部下，強行自己一人站在艦首的護欄上哭喊，隨後發生了墜海事故。那一刻連她的艦員們都知道了，曾經那位戰無不勝的紀伊已經不在了，還在替他們堅持戰鬥的提督，承受了太多他們不知道的傷痛，軍服之下的少女，不足以承擔起過去的榮耀與責任。

    被救生艇救起後，昏迷中的紀伊被送回艦長室靜養，紀伊號返回了佐世保軍港。副艦長假借紀伊的命令，向海軍總部發出了轉港修理請求。這點程度的要求，自然很快被許諾，大概連赤城都無心關注紀伊的狀況了，隻要還活著就行。

    渾渾噩噩地回到了曾經的第九戰隊鎮守府，紀伊的精神狀況卻不見轉好，要是回到過去的鎮守府能開心起來，那樣的紀伊才是真的壞掉了。

    純白色的頭發，猩紅的眼瞳，失去笑容的臉龐，時不時突然失落逃離眾人的視線，這樣的紀伊已經做到了自己能控製的最好程度。部分戰隊內的部下，知道他們的提督變得不像個人類，情緒失常的時候異常危險，所以紀伊才要離開他人的視線，防止發生血腥的慘劇。

    留給IJN聯合艦隊的喘息時間並不多，在大鳳級四號艦冬鳳號建成後，深海艦隊對日本海的封鎖範圍進一步壓縮，隨時都會再組織起一場大海戰。這一切從衝繩海戰結束後僅過了半個月時間而已。

    “今天五月雨不在嗎？”

    紀伊詢問了一位參謀官，後者告知了紀伊五月雨加入其它驅逐隊，執行護航任務了。所謂的第九戰隊隻剩下紀伊與五月雨兩艘船，要不是赤城念在紀伊的功勞與重要性，早就把紀伊也轉編到其它戰隊。當然五月雨依舊還掛在第九戰隊名下，目前驅逐艦損失的很多，但五月雨這種水平偏差的艦娘得不到重視，需要的時候調走便是了。

    “我怎麽不知道。”

    “提督大人，任務通知三天前就下發了。您親自簽字同意過的。”

    恍惚間紀伊把眼前不熟的參謀官看成了佐藤權軍，但她很快又認清了，眼前的部下是一年前加入戰隊的一位新人。

    “我忘了……忘了。”

    紀伊失落地走開了，夕立、村雨、春雨、大井都已經戰死，北上退伍，不久前新加入的高雄、愛宕也退伍離開了，摩耶、鳥海戰死於蘇裏高海峽的夜戰，伊吹變為深海棲姬被大井“雷擊處分”。不知不覺中，紀伊身邊重要的部下一個接一個離開了她，就像中樞棲姬身邊的戰艦棲姬、泊地水鬼、防空棲姬那樣一一消逝。

    似乎她又回到了當初從病床上蘇醒的時刻，身邊坐著冒失的五月雨，一場別樣的初見後，陸奧敲開病房的房門，帶來了任命書……

    不過是紀伊一廂情願的幻想，呆呆地坐在鎮守的後院小花園的石椅上，也再也不會有某個不討人喜歡的秘書官出現了。

    蒼龍、長門、加賀、大鳳、大和、高柳宗介……一位又一位曾經與她共同戰鬥過的熟人也都見不到了。所有人都死了，或將要死去，這是注定的命運。

    “後院好久沒人修剪枝葉了吧……”環顧四周，看著變得陌生的後院，雜草叢生，藤蔓蔓延，看不到幾朵鮮花。她才想起那幾位熱衷於經營後院的老兵也已經退役。一晃就是7年時間，紀伊不會衰老，她已經27歲了。

    “還不能放棄啊。還不能……”勉強笑了笑，對著淒涼的後院，紀伊倒在了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