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字數:6807   加入書籤

A+A-




    這天下午三點多,譚真跟徐寧打了個招呼,從機場先行離開。

    機場位置太偏僻,相當於已經出市,回到市區時恰好是飯點。車開到一個小區門口,黃昏正濃,門前樹下,一個穿著黑衣黑褲的少年正低頭玩手機,手裏抱顆舊籃球。

    譚真按喇叭。蔣思藍張望一眼,走過來。

    “我們先去吃飯。”譚真發動車。

    蔣思藍“哦”了一聲,還在玩手機。

    “少玩點手機,對視力不好,視力不達標很麻煩。”

    似乎很聽他的話,蔣思藍真的就不玩了,放下手機抱著球,看沿路風景。

    譚真把著方向盤,“你給孟至超打過電話了嗎?”

    “打了,他說晚上在家吃,吃完過來找我們。”

    譚真說:“想吃什麽?”

    “隨便。”蔣思藍說。

    譚真瞥他一眼,盯著前麵有些擁擠的路況,慢悠悠地說,“怎麽跟小姑娘一樣,大男人自己想吃什麽不知道?”

    蔣思藍說:“牛排。”

    晚上,譚真先帶蔣思藍吃了飯,稍作休息後,帶他來到體育館。

    天色已黑,體育館外是一大片露天籃球場,場內亮著幾盞照明燈,裏麵已經不少人在打球。

    譚真停好車,直接在車上脫了襯衫,兜頭套上件白t恤。他帶著蔣思藍往空地去,穿過前麵的場子時,耳邊“嗖”地一聲,夜幕下,一顆球向他們飛來。

    大手在半空穩穩一撈,譚真接住球,往那頭看。

    “這兒!往哪去?”穿著t恤沙灘褲的孟誌超手叉腰,衝他們笑。

    又跟站一旁的徐寧說:“兩個睜眼瞎。”

    拍著球走過來,譚真把球拋給孟至超,孟至超接住球,轉手扔給旁邊兩個跟蔣思藍差不多大的少年。

    少年們眼疾手快,帶著球跑到籃筐,瞬間變成一攻一守。

    譚真用下巴指指那兩個,問徐寧:“你帶來的?”

    “屁……”徐寧也換了一身黑色球衣,像是剛剛運動完,一頭汗:“來的時候他已經跟他們在打了,還非拖我一起。人家當他是高中生。”

    剛剛停下來,人家兩個小孩問孟至超是哪個學校的,孟至超樂得哈哈笑。徐寧簡直沒臉看。

    孟至超笑得眉眼彎彎:“我也不認識,人小孩挺好的,咱們正好三對三,來個青年隊和少年隊。”

    徐寧跟譚真默契地對視一眼,搖搖頭。

    徐寧問:“你們團從哪裏找到的這個奇葩?”

    捋起一隻t恤袖子,譚真從蔣思藍手裏拿過球,一邊扭著頭頸、胳膊,一邊懶懶拍著球,朝那頭走去。兩小孩正在籃下交鋒,頂上的籃筐“嗖”一聲,一顆天外來球穩穩從筐心落下,跳到他們腳旁。

    三分線外,譚真收起投籃的動作,衝他們招手。

    片刻後,從籃筐上泄下的昏暗燈光勾勒出了三道高大矯健的人影。臂彎鬆鬆夾著球,譚真站在兩男孩前麵,歪頭衝對麵過來的三個人抬下巴,目光挑釁。

    球扔給徐寧,譚真半蹲下身,眼睛盯著他,張開兩條結實的手臂,做出防守狀。

    徐寧笑笑,頓時也玩心大起,鬆鬆地拍了兩下球,側頭跟孟至超說:“有人叛變,怎麽辦?”

    孟至超笑,“幹他。”

    眼睛看著譚真,徐寧放下身體重心,雙腳自然地一前一後,緩緩拍著手中球,跟蔣思藍說:“思藍,大義滅親的時候來了……”

    話音未落,他忽然把球傳給了蔣思藍,蔣思藍眼明手快,帶著球以最快速度跑向了籃筐。就在譚真和一個少年要對他夾擊時,蔣思藍一個甩手,把球傳回同步跑到了籃下的徐寧,徐寧接球後飛躍而起。譚真和他同時躍起,右臂用力一揚,下...一秒就要蓋帽。誰想徐寧沒投籃,手腕一轉,一個長傳,球飛到了還在後方的孟至超手中……

    孟至超接球後一步未跑,穩穩地原地跳起,幾雙眼睛跟著球在空中劃出條拋物線,隻聽見“砰”地一聲,籃球撞到筐,飛了出去。

    “籲……”幾個小孩都情不自禁地噓出聲。

    看孟至超剛剛那投籃的架勢大家還以為他穩進。

    忙得一頭汗的徐寧啞口無言地望了眼孟至超,跟譚真說,“你明智。”

    六個人打了幾輪後,譚真跟徐寧下場休息。

    徐寧邊擦汗邊說:“有陣子沒打球了……你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在大院裏頭,放了學什麽都不幹,就是打籃球,有次書包都打沒了,回去差點被我爸抽死。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到底是丟了還是被人偷了。”

    一頭黑發濕漉漉的,譚真笑,也回憶起兒時趣事,“還真是。”

    那是北方某個山區裏空軍某旅航空兵的駐地。

    譚真和徐寧是家屬院裏同年出生的兩個孩子,嬰兒時期就在一個澡盆裏洗澡,他們的父親是同一個中隊的飛行員。他們接觸到的第一項運動就是籃球,因為部隊裏的叔叔們最喜歡打籃球。

    在那個鳥會拉很多屎的深山大院裏,譚真一呆就是十幾年。上學在鎮上的學校,部隊有專門的班車接送他們。直到他開始念初二。

    初二那年,他父親升了,帶著他們一家去了所謂的“大城市”。

    本來以為和徐寧很難再碰上,誰想沒過一年,譚真的父親又調動了,巧的是,徐寧父親也調動,兩個人還調到了同一個地方。於是,這對開襠褲兄弟再次碰了頭。

    這些年他們的足跡遍布全國,最難忘的卻還是兒時的大院。大院的窗口正對機場,隻要趴在窗沿上,就能看到爸爸和熟悉的叔叔們穿著整齊的飛行服列隊進場。冬天隻要一下雪,平日裏戒備森嚴的機場就會變成雪海,變成他們這些孩子的樂園。

    坐在球場邊的水泥地上,徐寧說:“我上個月去了趟遼寧,還想回去看看的。”

    “看什麽?早拆沒了。”譚真最清楚那邊的情況,那邊的機場已經遷址了。什麽都沒了。

    徐寧說:“真挺懷念我們小時候那日子的,雖然在鄉下,但去哪都是一大幫人一起玩,比他們現在有趣多了。”

    徐寧目光所及是正在場上揮汗如雨的蔣思藍。

    正在場上的孟誌超劫到球,忽然停下,朝著他們喊:“徐寧,你喝完水沒有?”

    徐寧納悶地一笑,問譚真,“他是不是不敢惹你,這兩天盡是拽著我。”

    譚真笑,“你讓思藍過來,我跟他聊幾句。”

    徐寧上場拍拍少年肩膀,少年擦著汗過來了。

    譚真扔給他一瓶水,他敏捷地接住,仰頭灌了兩口,拎衣服下擺擦汗。

    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站在場邊。

    “我聽你媽說你這次期末考不怎麽理想。”譚真用很隨意的口吻問。

    蔣思藍用袖子擦汗,不出聲。

    “怎麽回事?”

    蔣思藍舔了舔嘴唇,“英語考得差了點。”

    “你英語不是一直挺好,怎麽忽然就差了?”

    蔣思藍又不說話了。

    少年長眼薄唇,低垂的目光中有屬於這個年齡段孩子特有的叛逆和倔強。

    譚真看看他,又似笑非笑地看向球場,忽然有點語重心長。

    “跟我還有什麽話不能說的。文化課很重要,這幾年飛院的錄取分越來越高,你現在不打好基礎,以後托誰找關係都沒用,知不知道?”

    沉默了會兒,蔣思藍撓撓手臂:“我不喜歡現在的英語老師。”

    因為不喜歡梁京京,他對這個學科都有了抵...觸心理。以前,他的英語在班上處於中上水平,而這個學期他幾乎都沒聽課,期末英語成績班級倒數。

    “你老師怎麽了?”譚真萬萬想不到是這個答案。

    少年皺著眉,停頓了半天才吐出幾個字:“我看不慣她,不像個老師。”

    月光朦朧地灑下來,夏夜的風裏有汗味,有追逐聲,還有少年們在籃筐下奮力的身影,這些不同質感的東西交織在一起,令人不自覺就放鬆了心情。

    譚真無聲地笑了。

    不像個老師?

    他想,她要是像個老師才叫怪了。這麽些年過去,這女孩明明長大不少,卻是一點沒變。

    ……

    機場的拍攝任務一共三天,這才拍完第一天,梁京京感覺自己已經快散架了。

    晚上洗完澡躺在沙發上,她跟王亞兩個人用按摩儀舒緩著肩膀,吃水果、玩手機。

    “我感覺我耳朵好燙啊。”梁京京忽然說。

    王亞看她一眼,一樂:“真的,都紅了。”

    梁京京捏捏滾燙的耳垂,“八成是有人在背後說我壞話。”

    王亞笑笑,忽然問,“對了,今天那個飛行員你認識的?”

    “算是認識吧。”

    “什麽叫算?”

    “我初中同學,前兩天還在ktv碰到過,你還有印象嗎。”梁京京又說:“不過我跟他不熟。”

    “ktv那個啊,你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王亞說:“你同學挺有出息的嘛,居然是個飛行員。”

    “還不知道是什麽飛行員呢。”梁京京略帶鄙夷地說,“我估計這種機場裏的飛行員性質就跟駕駛員差不多,今天那個誰不說了,那飛機就是用來撒農藥的。”

    梁京京想,那種野痞子能有什麽出息。

    “他怎麽會差你錢的?”王亞覺得奇怪。

    梁京京一五一十地說完,差點沒把王亞樂著。

    “不知道說你聰明和還是說你笨,你這價碼開得太高,人家又不是傻子。”

    “他們家那小孩打死不肯跟我道歉,我隻能用金錢來彌補精神傷害。三千都是少的,我還沒跟他算折舊費。”

    聊了會兒,王亞看看時間:“早點去睡吧,明天又是五點多起。”

    梁京京打了個哈欠,關掉按摩儀,扯掉貼在肩頭的小貼片。

    王亞看她肩膀上有一塊深紅泛紫的印子,問她是怎麽了。

    梁京京扭頭看看,“哦,下午被他們道具碰了下,沒什麽事。”也就被撞當下疼了會兒,她都給累忘了。

    “你也不當心點,要不要給你弄點藥酒揉揉?”

    “沒事,早點睡吧,希望明天能別這麽熱。”

    “我看了天氣預報,溫度跟今天差不多。明天還要拍人坐飛機的全程鏡頭,我還挺想坐。”

    “你想你上,我恐高,千萬別讓我上。”梁京京帶上自己的幾樣東西往房間走,“明早記得叫我,晚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