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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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子體積不算小, 卻不重。
譚真在梁京京的注視下打開, 結果裏麵還有一層盒子。
譚真忍不住笑了下, 繼續拆, 發現還有一層。
就這樣一層又一層的,拆到最後是一隻牛皮大信封。
譚真把信封拿在手裏正反看了看,繼續打開,拱起的牛皮紙發出輕輕的脆響。
掏出東西的一瞬間,譚真怔了怔,沉默地、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回梁京京。
燭光的光暈在梁京京的麵容上流轉著,她的雙眸溫柔而美麗, 調皮而狡黠, 依然是那個那段青春歲月中最令人捉摸不透的女孩。
譚真手中是一疊他不算陌生的信。
信封泛黃,上麵的字跡稚嫩而端正,其中, “梁京京”三個字寫得最漂亮,比他自己的名字還簽得漂亮。那時的他幾乎在所有課本上寫滿了她的名字, “京”字的那兩個小點到底怎麽放才瀟灑, 他為此練過千千萬萬遍。
梁京京看著譚真手中這一疊見證著他們青春歲月的信, 同樣感到心口發熱。
“我那時候一點也不想談戀愛, 老是搬家,特別煩。”梁京京抿著唇,淡然一笑, “你個傻瓜, 知不知道你每次給我寄信我都快煩死了, 那時候和我媽住在親戚家,睡一個房間,根本就沒有地方放,我就特別怕她會發現。你還老是寫什麽喜歡啊愛啊的,才十幾歲怎麽就成天想那些。”
譚真笑看著她,伸手摩挲她的臉。
“你知不知道後來我是收在哪裏的?”梁京京說。
“收哪?”
“有些獎狀外麵不是有個毛茸茸的殼子,”梁京京想到就覺得好笑:“我就把它夾在那個裏麵,背後還用雙麵膠粘。現在想想真是蠢得一塌糊塗,她肯定早就發現了。”
“對不起。”譚真輕聲道歉。
“不用對不起,但是剩下的那些就不知道在哪了……算了,”梁京京灑脫地一笑,把他手裏的大信封拿過來,倒出漏在裏麵的一樣小東西,“還有這個。”
躺在梁京京手心裏的,是那枚金色的徽章。
是見證了他們初吻的信物。
梁京京說:“你記得嗎,你跟我說,送別人東西要送自己最心愛的。我想了很久才想到最心愛的東西是什麽。”
她攤平譚真的掌心,放入這枚徽章,“就是它了,我回送給你,但這不是沒有條件的。”
譚真沉默著。
梁京京:“你都不問問我是什麽條件?”
譚真:“什麽條件?”
梁京京:“以後我要屬於你自己的飛行等級章,特級章。”
中華人民共和國空軍飛行員飛行等級證章是依據飛行技術、戰術水平、總飛行時間等考核標準對飛行員素質的一項綜合評定,共分為四個級別,一級、二級、三級和特級。
這是國家對飛行員這個高風險軍種的關愛,飛行等級章代表忠誠、代表使命,也代表榮譽。當年他送給梁京京的這一枚是父親的,徽章上有個“t”字,是最高等級的特級章。
梁京京抱住譚真,言語輕柔,“譚真,我今天特別高興,因為你終於又能飛了。我就知道,沒什麽困難能夠困住你,你知道你開飛機的時候有多帥嗎?”
譚真抱著她的腰,閉了閉眼。
梁京京下巴擱在他肩上,鼻尖是淡淡的煙草味。
“偷偷抽煙。”
“京京……”
“嗯。”
“我有個事想告訴你。”
“你說吧。”
譚真喉結動了動,“我打算退伍。”
梁京京瞬間定住。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遲疑了兩秒才和他拉開一些距離,詫異地看著他,“為什...麽?你今天不是飛得好好的嗎?”
譚真有些勉強地揚起唇角,跟她解釋:“是退伍,不是說就不飛了。我想去外麵考個證,回來跟徐寧一起做小飛機。這塊的發展前景還不錯,他那邊的合夥人有一個就是空軍出來的……”
“你不想飛戰鬥機了?”梁京京打斷他。
譚真沒有直接回答她,“我要是退伍了我就有更多時間陪你,以後我們有了小孩你也更輕鬆。運動飛機這塊發展不會差,我不會讓你跟著我吃苦。”
梁京京似乎根本沒在聽他說什麽,執拗地又問一遍,“所以,你不想飛戰鬥機了?”
“你不懂,這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譚真淡然地說,“我回不去了,沒有摔了飛機的飛行員還有機會複飛的。這是不可能的事。不可能。”
“事在人為,你連試還沒試過,你怎麽知道不可能?”梁京京說,“你這麽優秀。”
譚真微笑:“不會再有人記得我的優秀。所有人隻會說,他是靠他爸才能回來。”
不會再有人記得他的優秀,所有的成績已經和那架戰機的屍骸一同墜入了深海。
“那又怎麽樣?為什麽要管別人怎麽說?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為什麽試都沒有嚐過就要放棄?”梁京京不能理解。
“退伍之後我還是一樣可以飛,賺得也能更多,你不想我在你身邊多陪你?”譚真問她,“以後我們住自己買的大房子,開你喜歡的車,每天吃完飯遛遛狗,周末一起陪小孩踏青。我不懂,這樣的生活有什麽不好?”
“好,很好,換了別人我會說,這就是我要的生活,”梁京京心痛地看著他,“可是你不一樣,我不想你做後悔的決定。你說過,你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開最好的戰鬥機。”
“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有兩個,一個是開最好的戰鬥機,還有一個就是和你在一起。”譚真說,“人總不能太貪心,什麽好處都想得,現在有你就夠了,我很幸福。”
梁京京抱住他,頭埋進他的頸窩。
“我會一直陪著你,不管你做什麽,我都會陪著你,”梁京京說:“可我不要你後悔。”
這個開頭甜蜜的生日最終還是帶著一絲苦澀結束了。
第二天一早,梁京京腰酸背痛地醒來時枕邊已經沒人了。洗漱的時候她才發現鎖骨那邊被譚真種了兩顆草莓,不禁又回想起昨夜的種種。
桌上是譚真給她買好的早飯。昨天她精心準備的禮物都不見了,顯然被他收好了。
他又去機場了。
他還沒有給她一個確切的回答。梁京京去陽台上看狗,跟狗玩了會兒轉出來吃早餐,結果油條剛撕開,有人敲門。
“誰?”
梁京京的警惕性向來高,外麵人不出聲她就不開門。
“京京,是我。”外麵響起中年女人的聲音。
梁京京頭皮一緊,趕緊拉了拉衣服,順了下自己頭發,去開門的途中又把沙發上的兩件衣服掛到玄關處的衣架上。
“阿姨早。”
譚母穿著長款的呢子大衣,帶著圍巾,對她微笑,“沒打擾你吧?”
“沒有,”梁京京邊迎她進來邊說:“譚真不在家,去找朋友了。”
她把給譚母拿來一雙幹淨的拖鞋。
“我知道,”譚母換上鞋,看著梁京京,“我不找他,我是來找你的。”
……
飛機飛過天空,穿著飛行服的譚真和蔣思藍坐在台階上,不禁抬頭看。飛機沒有飛走,就在上空盤旋著。
蔣思藍手裏拿著一個漢堡包,始終沒吃。譚真一早過來,剛飛了一個架次,誰知道徐寧今天把蔣思藍帶來了。
譚真這次回來隻給蔣思藍打過一次電話,問他腳傷的事。...蔣思藍給他發過信息,不知道為什麽,譚真沒有回。
“還不吃,涼了。”譚真看看他手裏用紙包著的漢堡。
蔣思藍垂著頭,不說話。
譚真又問他,“腳好了沒有?”
少年點頭。
譚真玩著手裏的飛行頭盔:“我聽你京京姐說你這次期末考得很好,按這個成績下學期再好好努力,考個重點高中不成問題。”
蔣思藍舔了舔唇,還是沉默。
他不說話,譚真也不說話了。冷風呼呼吹著,一大一小兩個男人似乎都不怕冷,就這麽坐在風口上。
呼嘯聲中,空中的飛機拉出一個筋鬥,開始了特技訓練。
譚真說,“你看看這個,最新的國產小飛機。”
“破飛機。”蔣思藍說。
“你說什麽?”
蔣思藍冷聲道:“我說破飛機。”
譚真停了停,眯著眼看向清晨的天空,“思藍,別人可以罵飛機,我們不可以。你忘記你爸了?我們以後會有更多的好飛機。”
蔣思藍垂著頭,玩著漢堡紙,“那你為什麽不想飛了?”
“誰說我不飛?”譚真笑了下,“我上午剛飛過。”
蔣思藍的手還在玩漢堡紙,玩著玩著指尖卻顫抖起來。他聽見自己問,“那你為什麽不想當空軍了?”
譚真望著天空,沉默了。
少年忽然抬起頭,憤憤地看著他,“你不是說空軍最厲害嗎?你不是說要飛最好的戰鬥機嗎?你不是說好了要等我考飛院,以後要帶我一起飛的嗎?!”
少年的眼中湧起淚,梗著脖子吼聲質問:“這些話都是你說的,你為什麽要說話不算話!”
譚真隱忍地看著他,“思藍,你還小,很多事你都不明白。”
蔣思藍站起來,一把擦掉臉上的淚,“我不想明白,你們都是騙子,徹頭徹尾的騙子!我再也不會考軍校,再也不會聽你們的屁話!”
不等譚真再說什麽,少年扔了手裏的漢堡,轉身便跑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