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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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真在梁京京回長春前的一個星期回了部隊。
譚真這次回去, 梁京京並不了解他真正麵對的是什麽,他隻是在電話裏告訴她,他暫時沒被編隊, 年後要先過體測, 各項身體指標後再加入訓練。現在正在過年,基地這邊有一批戰士已經回去休假了。
譚真向來不愛外露情緒, 可梁京京還是能通過電話感受到他的壓力,於是她也不過多說什麽、問什麽。
新年即將到來,長春的大街小巷張燈結彩,年味越來越濃。
梁京京的外公外婆前幾年去世後,每逢過年都是她和媽媽兩個人過, 沒有別人一大家子熱鬧, 可母女兩人團圓也有別樣的溫馨。
年三十一早, 連續睡了幾天懶覺的梁京京在梁母的叫喊下起了床,幫她打掃衛生、做菜、包餃子。
“譚真他現在在那邊怎麽樣了?”梁母問。
“還行吧,”梁京京往餃子皮裏塞肉, “不用擔心他,他很厲害的。”
梁母欣慰地笑笑, “京京啊,你有時候脾氣要收一收, 譚真是老實孩子,你不能老讓他讓著你, 人家父母看了心裏也會不高興。”
梁京京抬起眼:“媽, 你都沒見過他你就知道他老實了?”
梁母說:“媽媽是過來人, 老不老實感覺得出來。”
譚真這次人沒來得及過來,已經給梁母打過兩個電話,還在快遞休息前寄了很多禮物過來,有吃的,有用的,總歸都是討她媽媽歡欣的。這事梁京京事前都不知道,快遞上門了才知道全是他寄的。
梁母邊包餃子邊說:“他在電話裏跟我說,叫我放心把你交給他,結婚的事他已經跟他父母說好了,報告也交上去了。他說等他這次回來就領證?”
梁京京“嗯”了一聲。
“那他父母還來不來提親?”梁母問。
“你覺得要嗎?你要我就跟他說。”梁京京自己對這些老傳統倒是不在乎。
梁母想了想,“你還是讓他家裏人來一下吧。”
梁京京點頭。
連包了兩個餃子後,梁母有些欲言又止:“部隊裏頭結婚,是不是有程序,我上次聽說……”
“媽,”梁京京知道她要說什麽,直言不諱地替她說出來,“你不要擔心我爸的事會影響我,譚真他爸是個挺大的領導,譚真說了,政審就是走流程。”
梁母歎息:“這就好……我女兒什麽都好,就是被我們拖累了……”
“哎呀,”梁京京打斷梁母,皺眉道:“講這些話肉麻不肉麻,又不是在演電視劇,大過年的。”
“好了,不說了。你爸也是,過年了也沒來一個電話。今年也不知道什麽情況。”
梁京京垂著目光包餃子,“也許不方便吧。”
晚上梁京京和梁母吃火鍋、下餃子,還配了三道其他小菜,小小的餐桌都被放滿了,母女兩人還很開心地開了一瓶紅酒,小酌一番。吃完飯她們就一起坐在沙發裏看春節聯歡晚會。
梁京京躺在沙發上,邊看邊玩手機。外麵煙花炸個不停,在電視的吵鬧聲、煙花的升空聲中,她時不時朝陽台窗外看。
其實,她是在等譚真的電話。
大年三十,家家團圓的日子,譚真在值班。他說9點左右領導會去慰問,給他們安排專門跟家屬打電話的時間。於是梁京京就一秒一秒地等著。
在此期間,倒是有好幾個家長給梁京京打來了拜年電話。梁京京客氣地應酬著,誰想正跟其中一個家長通話時,手機忽然在耳邊一下下震起來。
梁京京心裏一麻,一看果然是譚真打來的,迅速跟家長再見,邊接通他邊往安靜的房間去。
說安靜也隻是相對安靜,窗外的煙花聲不絕於耳。
...
“領導來慰問過了?”梁京京問。
“來過了,在做什麽?”
梁京京躺倒在床上,“沒做什麽,一直在想你,等你的電話。”
譚真那頭發出輕輕笑聲,“能不能給我少來點套路。”
“不能。”
譚真無聲地笑。
“我要看你。”梁京京說。
“我現在在備戰室裏頭,這邊不給攝像。”
“那算了。當兵怎麽這麽苦,過年還要值班。你們年夜飯怎麽吃的?”
“大家一起在食堂吃了,還挺熱鬧,”譚真說,“你媽呢?”
“她在外頭看電視。她今天把你誇得跟朵花一樣,連你人都還沒見過,已經喜歡得不行了。”
譚真揚唇,“正常,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
“你要點臉吧。我媽說了,你家必須得來人提親。”
梁京京感覺這話從自己嘴裏說出來還蠻別捏的,“提親”這種詞搞得像古人一樣。
“這個應該的,”譚真說,“我跟他們說。”
譚家父母現在還算不上多喜歡梁京京,但譚真這次選擇毅然決然地回到部隊,他們對梁京京算是被動接受了。
譚真正在電話裏說話,窗外陡地響起一陣很大的煙花飛鳴聲,吵得梁京京壓根沒聽清。
“你剛剛說什麽?外麵吵死了。”梁京京扯著嗓子問。
“我說,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二年,謝謝你願意跟我在一起。” 譚真站在窗邊,隱隱聽著電話那頭的熱鬧聲,“京京,新年快樂。”
在這窮鄉僻壤處的軍事重地,窗外沒有煙花,隻有閃閃燈火。
有你的陪伴,黑暗中的微光才如此絢爛美妙。
“我也祝你新年快樂,譚真,”梁京京的聲音輕下來,靜了靜,道,“你辛苦了。”
譚真心頭隱隱發澀:“不辛苦。”
梁京京輕吸一口氣,笑起來:“辛苦也是應該的,誰讓你是男人,以後要賺錢養家。”
那個新年對譚真而言是意義非凡的,這是他從小到大最難過的一個年,哪怕曆經時光流逝再回頭看,這個新年依然在他人生中留下了一筆重墨。
直到過完年開了春,所有人都回來了,譚真還是沒碰到過飛機。他從一名年輕優秀的飛行員徹底成了一切從零開始的學員,每天和剛剛放單飛的小飛行員們混在一起做體能訓練。
因為他的事故,當時的中隊由上自下都受到了批評,選拔工作也停擺下來,所有人員被分到其他中隊,幾個極為優秀的還未走,聽候組織調令。
這天清晨,兩個穿著軍裝的男人從營地裏走過,遠遠就看見有人在操場上跑圈。
寬闊平坦的操場,譚真身著短袖衫、迷彩褲,一圈又一圈地跑著。
剛開春,此時的空氣裏留有嚴冬的冷峭,他不知道是幾點起的,身上軍綠色的作訓服已經濕了,後背一整片都是深色汗漬。
兩個男人不自禁地在遠處停下,望著操場上正在移動的人影。
政委說:“這一次你沒少出力啊,老羅。”
大隊長穿著一身迷彩服,凝神望著遠處的人。
政委說,“這一代的小年輕個性鮮明,接受新事物能力比我們那時候快多了。我現在越來越發現,時代確實不一樣了,拿老一套方法飛現在的飛機,完全行不通了。也許不久的將來,他們很快就會是我們的老師。你也不要再當老古董,咱們不服老不行啊。”
政委看看操場上的人,微笑著拍拍大隊長肩,“走吧。”
譚真一圈圈慢慢跑著,有個人影追隨過來,跑在他身側。
是孟至超。
孟至超的頭發剪短了,襯得一張...娃娃臉少了幾分稚氣。
跟著譚真跑了幾圈後,兩個人坐到台階上休息,滿頭濕汗。
朝陽緩緩從東麵升起,陽光逐漸灑滿大地。
孟至超拎起衣服領口擦汗,擦完了說,“你什麽時候去體測?”
“下個星期。”
孟至超點頭,汗後他的皮膚更白,五官比一些女孩看著還要清秀,但是麵孔上的線條卻透著男人的剛硬。
“我就想起來那年考飛,體檢體了一天,差點給整暈了,”孟至超說,“當時我班上一個同學考的是民航,現在也是飛行員,今年過年的時候跟我們那邊一個電視台的主持人結婚了。婚禮排場搞得特別大,他們工資是我們好幾倍。”
小時候不懂事,都以為做軍飛比民航厲害,進了部隊才知道,年薪差距跟人家不是一點點。以前民航裏的老機長很多都是老軍飛轉業,現在已經不給轉了。
孟至超說:“我記得我剛進部隊的時候特別後悔,早知道進來是這個樣子,我也去考民航了。我一點不覺得這個職業有榮耀什麽的,當時就是誤打誤撞來的,人家都報名,我也就試著報報了。”
“但是這幾年下來,我覺得我的想法跟以前不一樣了,”孟至超說,“你還記不記得前年,我們那次去西藏搞載彈演練……”
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又苦又累,孟至超當時有點高反,剛去的時候呼吸都呼吸不過來,被罵得狗血淋頭。
有一天早上,他起床起得特別早,從宿舍出來,第一眼看到的是高高飄揚在天際的五星紅旗。
遠處隻有曠野與雪山,清晨的藍天上空蕩蕩一片,紅旗迎風,傲然飄揚。
這是我們的紅旗,這是我們的天空。
這個畫麵就這麽埋在了孟至超的腦海中,仿佛是那一刻起,他才意識到了自己的使命。
為什麽要那麽辛苦的訓練?為什麽別人在享受青春的時候他們隻擁有汗水?
因為他們不是一名普通的青年,他們是承擔著保衛人民生命,保衛祖國領土領空使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空軍飛行員。
正如風展紅旗是藍天裏最美的風景,駕駛戰機征戰長空,是一名空軍飛行員最崇高的榮譽。
“我之前出過一次事故,現在你也出了一次事故,好在我們倆都福大命大。這兩天政委找我談話,西藏那邊想要部署新基地,問我的意見,我昨天已經答應過去了。”
譚真看向他。
“哥,歡迎你歸隊,”孟至超笑了下,目光堅定而清澈,“但我隻能陪你到這兒了,我要繼續前進了。將來有機會,我們金頭盔再見?”
孟至超衝他伸出左手。
陽光下,譚真溫和地揚了揚唇角,抬起右手與他擊掌。
孟至超爽朗一笑,說:“走吧,趕緊去吃個早飯,餓暈我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