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章 沈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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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衍十一年,一月末,改製已然進行了大半。

    叛軍血淋淋的教訓在前,明晃晃的屠刀在側,世家之首呂家的全力支持在後,反對的浪潮雖依舊存在,但卻一個也沒能掀起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便臨近年關,白笙一行人也踏上了歸京的路途,路經衢州時,他下令城外修整,自己則帶著良卿故地重遊了起來。

    距離上次來這裏,雖然時隔了兩年,上次因嚴輔沅之事,他們沒能過多停留,便匆匆離去,所以二人商量過後,一致決定將那次的遊曆給補上。

    風雪初停,冷風刺骨,街上行人寥寥。

    白笙與良卿皆換了身粗布襖,如尋常夫妻般攜手逛了起來,紀長空則遠遠的綴在後麵跟著,沒有上前來打擾這看上去極和諧的畫麵。

    一路走過集市,各色小吃將良卿的嘴巴塞的滿滿的,唇邊更是一片狼藉,摸出布巾給她擦了擦,白笙笑責道:“就不能等回去再吃?”

    良卿卻隻是搖著頭笑,沒有言語,又拉著他進了街邊的鋪子,挑買起了雜物,長長的一條街走下來,白笙看著手上滿滿的物什,不禁苦笑道:“這些東西京中都有,回去買不就好了?”

    “不一樣的——”良卿的話還沒說完,目光便滯在了不遠處。

    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便見街角處的地上正蜷縮著一人,許是個乞丐,正值寒冬臘月,那人卻隻著了身髒破的單衣,積雪將他半個身子都埋了起來,露在外麵的一雙腳上連隻鞋也沒有。

    見她滿麵同情之色,白笙騰出一隻手,拉著她走了過去。

    走到近前蹲下身子,良卿將那人身上的落雪拂了拂,又試探著推了推他,可對方卻毫無反應,皺了皺眉,她探手伸向那人的鼻端,見他還有呼吸,才轉頭看向白笙,眼中滿是懇求。

    “咱們救救他好不好?”

    白笙想了想,也就點頭應下了,回身喚來紀長空,將那人帶回了客棧。

    將人放在床上,讓紀長空去請郎中,白笙端了盆水,與良卿一起替那人擦洗了起來。

    他的麵上滿是泥垢與汙血,連五官都被遮掩了起來,實在讓人看不下眼,良卿擰好棉巾後,便先替他擦起了臉。

    連換了幾盆清水,最後一絲汙垢被擦淨,那人的臉,也徹底顯露了出來。

    那是一張極為年輕俊朗的麵龐,雖滿是青腫與傷痕,卻還是遮不住那好看的眉眼,良卿打量了兩眼後,手上不禁頓了頓,隨即便一瞬不瞬的盯著看了起來。

    見她這樣,白笙沉著臉道:“現在的乞丐都長的讓人移不開眼了,我看咱們就算不救他,也會有哪家小姐發善心的。”

    良卿卻沒有接話,看向那青年的眸光中滿是迷惑,白笙察覺出了不對,上前問道:“這是怎麽了?”

    “很眼熟,好像,好像在哪見過。”良卿皺眉喃喃。

    白笙眸光一凝,也細細端詳起了那人,越看,他竟也開始覺得眼熟起來,眼角眉梢——紀長空!

    白笙眉頭一挑正待開口,身後卻傳來了房門開動的聲響,紀長空引著郎中走了進來,白笙回身看了看他,愈加確定,床上之人與紀長空,很像。

    來到床前後,紀長空隨意的瞥了眼,可就這一眼,便使他如遭雷擊,瞳孔驟縮。

    一把扯開擋在身前的郎中,他湊近打量了起來,越看,他眼中便越是發紅,身子也忍不住顫了起來。

    郎中被嚇的不輕,白笙安撫的對他低語了幾句後,才走到紀長空身旁問道:“你認識他?”

    紀長空不答,猛地屈膝跪在了地上,對著床上昏睡著的人喚道:“小,小哥…”

    沈三公子,沈長風!

    良卿怔住了,不敢置信的看向床上的青年,殘存的幼時記憶似潮水般將她淹沒,她的薄唇漸漸失了血色,麵上更是霎時蒼白如紙。

    白笙攬住了她,皺眉對紀長空道:“還是先讓郎中給看看吧!”

    紀長空忙站起身,再次扯起郎中,紅著眼睛道:“救他!醫不好我就殺了你!”

    郎中嚇的麵色慘白,哆嗦個不停,白笙忙上前將他拉開,沉聲喝道:“你能不能冷靜點!”

    郎中脫身後,忙不迭的為沈長風檢查了起來,他的衣服已經黏進了皮肉中,郎中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其脫了下來。

    燒傷、凍瘡、各種傷疤遍布在他的身體上,打眼看上去竟沒有一處好地方。

    良卿緊緊的捂住了嘴,才沒有讓自己哭喊出聲,在她的記憶中,沈長風可是個小玉人兒,可如今——她對自己的恨意不禁又多了幾分。

    好半天後,郎中才收了手,抬袖抹了抹額上的汗。

    “病人隻是凍暈了過去,沒什麽大礙,可這身上積年累月下來的諸多傷病,卻是很難醫治,隻怕是…”

    心中狠狠的揪了起來,良卿忙問道:“怕是什麽?”

    “怕…怕不是個長久之人。”郎中猶疑著回道。

    “你再說一遍!”紀長空徹底暴走了,猛地起身就要衝過來。

    白笙伸手攔他,卻險些被一掌劈開,幸好良卿及時阻住了他,郎中嚇的一刻也不敢多留,匆匆寫下藥方便告辭離去了。

    送走郎中,又去抓了藥,看著那依舊圍在床前的二人,白笙無奈的搖了搖頭,隻好自己去了煎藥來。

    夜色漸深,臨近二更,良卿與紀長空卻依舊半步未移,就這麽癡癡的守在床邊,等候著那人醒來。

    短促的咳聲響起,床上之人緩緩睜開了眼睛,紀長空忙湊近了去,緊張的輕喚道:“小哥…”

    沈長風將目光轉了轉,落在他身上時,有了一刹那間的停滯,隨即漸漸凝實,喉間動了動,他喃喃道:“長空?我這是…又做夢了嗎?”

    紀長空眼中發酸,邊掉淚邊連聲道:“不是…不是,真的是我啊!我是長空啊!小哥,你摸摸——”他說著便拉起對方的手,放在了自己臉上。

    滾燙的熱淚,流進了沈長風的手心裏,真實的觸感使他漸漸回過了神…(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