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同氣相求難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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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午時,土地公便命觀中小道去劉家村找來了劉長。此時來到道觀內殿的劉長心中不解,不明白近日自己未曾有過任何不適合夢境,怎得就被喚來道觀這邊?他以為那件事可能真的隻是個巧合,如今已多日沒有異像,便覺此時就此作罷。

    進入內殿,小道士便推出的屋內。羽承和土地公此時正做在幾案兩側,見劉長進來,目光就一起投向了他。劉長他二人的眼神盯的有些發毛,釘在原地不動,怯怯問道:“二位道長今日叫我來道觀是有何事呀?”

    羽承低頭,嘴角微微上揚,複又抬起頭看向他,一會兒便起身走進還站在門口的劉長,說道:“今日叫你過來是有個故人想見你。不過,你最好心中先有個譜,此人……已不在人世。”

    話音一落,那劉長眉頭緊擰,睜著眼,張開嘴似是有話要講,但又怕說出口。就這麽呆愣愣的站著,既不往前,也不退後。

    羽承看著眼前的劉長,眼睛微眯,側頭問:“你猜到是誰了,對嗎?”

    “難道,難道是崔兄!”劉長氣息似有不定的猜測著。

    “名字我不知,但幾月前他被虎精所害,已成倀鬼。近些日子你的夢便是因他而起,而你……哎,還是讓他來與你說吧。”羽承搖頭歎息道。

    劉長似是沒有太聽進羽承的話,腳步虛浮的往後退了幾步,眼神漂移不定,單手扶額,搖著頭,聲若無息的喃喃道:“倀鬼,倀鬼!他死了?崔兄死了!”

    羽承見他如此,像是馬上就要摔倒一般,趕忙緊跨一步,伸手扶住他的手肘,說:“劉長,劉長!先坐下再說。”

    羽承扶著神情略顯恍惚的劉長,坐在了土地公的對麵。羽承為劉長到了碗茶,待他喝完後,才開口道:“一會兒我會讓你見他,不過眼下你要先告訴我,你口中的崔兄到底是什麽人,你們又是什麽關係。因為你的夢與他有關聯,隻有弄明白這些我才能破夢,不然你也無法走好。”

    劉長聽後沉凝的點了點頭,他顯然沒有明白羽承口中‘走好’的真正含義,滿腦子都在倀鬼的事上打轉。

    他低著頭,沉默半晌,複又搖頭歎息:“崔兄名叫崔晉,他並非本村人,我記得大概是在我七歲左右的時候搬到這個村子來的,他與我是同年,兩家住的又不遠,自然就經常在一起玩耍。可是我發現村子裏其他的人並不太願意與他家往來,後來家父也勸我,說不要與他關係過密,因為他的父親是神棍,據說是在他國得罪了權貴之人逃難來的。可是,這些也隻是別人的以訛傳訛,誰也沒有證據,我依然同他關係要好,幾年的時間裏他家也是一直做著正當的營生,父親也就沒再管我交友的事情。”

    劉長說著這些,思緒也飛去了往昔的時光,臉上盡是憧憬之色,好似回到了那些無憂的日子裏。

    羽承微微鎖眉,抿著唇,頭腦中理著劉長話中的信息。神棍,茅山禁術,這似乎解釋了崔晉可以反控虎精,又懂得使用元生術來為劉長續命的行為了。他既然已經擺脫了虎精的控製,便可去求後土娘娘給他輪回的機會,但他卻沒有!而他既然是茅山後裔,那自然是明白動用這禁術的後果,他們究竟關係好到何等地步,才使得這崔晉甘願如此冒險去為他殺人取膽?

    崔晉自然是不知道,此時羽承心中對他這些行為所產生的質疑。沉寧了片刻後,聲音略顯低啞的繼續述說道:“後來我們也時常在一起讀書,因為我們這裏是個偏遠的小村,沒有像樣的學堂,我就想自己開一個,讓附近的孩子都能讀書識字,崔兄也很讚同我,還拿出了自己的銅幣來幫著將學堂做起來。這個學堂一直做的很好,我負責教書,崔兄負責平日裏學子們的生活上的事宜。”說著說著,他的眉頭越皺越緊:“可是突然有一天,崔兄同我講他們要暫時離開一陣子,可能需要幾年的時間,但他保證一定會回來。可是,四年了,沒有一點音訊。後來我幾經打聽到,崔兄他們一家當年根本就沒有出洛邑城,之後便是我在山中遇到那虎精,再就是那怪異的夢。”

    羽承此時已經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和他之前猜測的一樣,隻是還有一些事情他沒有完全弄清楚。

    “你與崔晉的關係不隻是自小的玩伴這麽簡單吧,你得同我說實話?”羽承似有深意的問道。

    劉長抬頭看了眼羽承,隨即眼神躲閃不明,心中不禁想,難道是道長已然算出他們的關係,如今是在試探他?

    思索半晌才開口道:“我與崔兄是無話不談的摯友,我們,我們感情深厚,是心意相通的知己。”幾句話被劉長說的吱吱唔唔,斷斷續續。

    聽了他的話,土地公竟不知該把眼珠子往哪裏放了,這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饒是他乃一方開明的神仙,都無法接受此等不倫之事。側頭看了看身旁的羽承,見他居然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心中甚是感慨,果然是上仙,見到此等不堪之戀,居然還能麵無異色,果然是自己道行不夠呀!

    羽承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劉長,是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模樣,居然也有此等癖好,這聖賢書都讀哪裏去了?不過想來,這凡人之間的情感本就複雜,他也懶得理會這男風之間的事,他隻要確認他們的關係就好了,其他的與他無關!

    “既然你們是無話不談的知己,那麽這麽多年來你也一定知道,他家到底是不是村民口中的‘神棍’了?”羽承繼續問道。

    劉長歎了口氣,點點頭,複又搖頭道:“這事也是四年前他臨走是同我說的,他說他家確實是茅山道家,一直效力於諸侯國的一位權貴,至於是哪國哪位權貴他並未與我說。後來因為卜天演算之事得罪了那位權貴,怕被滅口才逃難來此的。”

    說罷將手附在了雙眼上,似是在低低的抽泣著,而後深深吸了口氣,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似的開口道:“道長,當您剛剛說可以讓我見一個故人的時候,我便知道是他了。我二人同氣相求,自他離開那日我便一直心神不寧,還有我那夢,我總隱隱覺得和崔兄有關,看來那時便已經出事了。今日我已將自己最不堪的心思說了出來,我隻是後悔,後悔沒有早些同崔兄說出心中之言,如今卻是陰陽兩隔了!”

    羽承看著如此痛苦的劉長,再想想崔晉為了他而做出的那些有悖天理的事,突然就不覺的他們之間的感情有什麽不妥了。是呀,又有何不妥呢?隻因他二人都是男子?可他們之間的感情卻是最真實的,自小的相伴,成長過程中的相知,這些都是他們互相陪伴的過程,又有誰能說這份情不該存在呢?難道就因為同所有人不一樣,就該被鄙夷嗎?

    羽承對著劉長輕輕笑了笑,說:“原來如此,怪不得他會如此不顧一切也要救你了。其實你二人也並非是陰陽兩隔。”

    劉長聽了皺了皺眉頭,有些不太明白羽承的意思,什麽叫‘救他’,什麽叫‘並非陰陽兩隔’?難道他自己有什麽危難了嗎?還是……細思極恐,他不敢再深想了。

    “道長,這是何意呀?”劉長困惑的問道。

    羽承搖搖頭,說:“我一會兒將崔晉喚出來,讓他與你說吧,我也並不確定。也想知道這一切的答案。”

    劉長默默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羽承從袖兜中取出黃符放於桌案上,攤手附上,口中喃喃,片刻後那黃符上便多了一個飛魚鼎的印記,呼呼的閃爍著。

    “崔晉,我現在便將你從黃符中喚出,你掩住雙耳。”羽承對著那符紙說道。

    “好。”崔晉說。

    此時,羽承五指攤開,抬手向上,便見掌中銀光閃爍,倏然有一方九宮八卦圖形的仙印浮於手掌之上。八卦圖在掌中不停旋轉,散著銀白色的光亮。

    羽承口中念訣道:“陰陽兩相含,太陽而至靜,靜極則複動,萬殊無窮焉,元氣即太初,無所而不有,八卦定乾坤,天盤九宮統六道。遁甲開!”

    話音一落,就看道一縷白色青煙緩緩從黃符中冒出,不一會兒黃符漂浮於空中,呼呼的飛了幾下,便聽嘶啦一聲,那黃符竟然一分為二,直接扯開了。隨即看到一個無形的身影,無力的垂在劉長眼前,看到那幅虛浮的麵容,劉長哽咽了。

    跨出去的腳似乎踩到了棉花上,有些支撐不住他的身體,踉蹌了一步。顫抖的手緩緩伸出,想要觸及麵前的人,卻又停滯在那人麵前,就那麽懸在半空。他低下頭緊閉著雙眼,不停的搖著頭,嘴唇顫抖著,隱忍的抽泣聲底底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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