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卞瀟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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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我有記憶的時候開始,長姊便是家中對我最好的一個,父親是官府中人,很少關注我平日裏的生活。每每來看我也隻知道關注我的課業,而母親也是一個性子內向溫和的人,自我七八歲開始,便不再喜歡同母親玩了,總覺得她有些無趣,而且總是有些多愁善感。

    我知道她心中的不快是什麽,就是因為長姊的母親,父親的那個填房。其實我覺得母親大可不必太過憂愁,男人本就三妻四妾,學府裏其他人的父親也是如此。母親又是夫人,實在不懂她為何總是歎氣。

    不過我也懶得去搞懂大人們的這些個心思,我更喜歡去找長姊心娘玩,她總是能變著花樣同我玩耍,事事順著我,哄著我。雖然她母親不大喜歡我,但也沒有禁止我同長姊來往。

    後來不知為何,長姊同她的母親突然離開了。我傷心了好一陣子,後來我長大了,便一直在暗中查詢長姊的下落。當我年齡越來越大我發覺,自己對長姊的思念似乎超越的姐弟之間的情誼。如此齷齪,不為世人所認同的心思,我不敢同別人提起,隻能將這份感情放在心中。

    上天可能看到了我心中的苦悶,便將同心娘有幾分相似的念兒送到了我的身邊。她是管家的女兒,因一年的中秋父親請了老管家一家來府上過,這才結識了她。我們迅速確定了關係,父親知道這事,但他也沒太管,隻說隻要我不讓她做夫人,旁的他便不管。

    父親是為我今後的仕途著想我能明白,索性念兒是個懂事的姑娘,我同她講了之後,她沒有不願,而事處處以我為重,那時我真的覺得自己實在是好命。

    後來,我便將老宅收拾了出來給念兒住,其實這也事不得已而為之。因為父親給我說了一門親事,是個高門的小姐,與我十分般配,家世上又可對我今後的仕途有所助益。我沒有反對,反正對我而言,娶誰都事一樣的。

    可是沒想到我的噩夢便從此開始了,那女人張揚跋扈慣了,在我家也是一樣,他們薛家野心極重,父親那時身體漸漸也走了下坡路,我雖入了仕,可是根基還不穩,很多事情都是掣肘的,再加上家中的夫人又是那般性情,我便懶得回去與她爭吵。

    我又不想再讓念兒為難,那日便第一次進了煙閣,當我看到婁姬的時候,我感覺整個人瞬間不能呼吸了。是了,是她,就算過來這許多年,就算她此時的裝扮豔麗非常,我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她。

    那天我花了大把的金幣包了婁姬的場,她也認出了我,我那天同她在她住的小樓裏聊到了第二日天明。我心中歡喜急了,想著如何讓她再回卞家的事。那些天我時常去煙閣找她,城中也傳遍了我公子瀟喜好妓館姑娘的事,可我並不在乎,隻要能讓長姊再回到卞家,我無所謂世人如何編排我。

    可是,突然有一日長姊她不願再見我了,我不知這是為何,而再最後一次在煙閣見她的時候,她竟讓我去道觀寺廟拜拜!我實在是不知道她究竟是何用意,我沒有在意她的話,而是每日到煙閣門前等她,直到她願意見我為止。

    可是,沒有等來婁姬,卻等來了一個道士,那道士告訴我,我被人下了降頭。起初我很是納悶,也不信這道士之言。可後來跟著長姊來到道觀才這正信了那道士的話。

    而最讓我吃驚的不是我真的被下了降頭這件事,而是我那一出生便夭折的弟弟,他竟然一直存在於長姊的琴中!而那位道長竟然是為神仙,我在巨大的驚愕中還沒有怎麽緩過神來,便看到那為上仙用仙法將弟弟的魂魄從琴中抽離出來。

    我第一次見到了從未謀麵的弟弟,他真的和我長的很像,我告訴他,當初父親為他取的名字叫卞滄,可是他卻堅持讓別人喚他琴靈。在見到我的時候,他沒有同我一樣的欣喜和盼望,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能感覺到他對我的疏離。

    是了,他早便同我說過‘還是叫他琴靈’,那不單是一個稱呼,那是他在告訴我,他存在於長姊的琴中,一早便見過我,知道我。也許……還不隻這些,還有其他的事他也知道。

    果然,他是知道的。那天,他單獨找我談了,似是在警告我,遠離婁姬,遠離她如今好不容易等來的幸福,我不可隻想自己。他說的沒錯,本就是我自私。有了仕途,有了念兒,還想讓長姊永遠陪在自己身邊,我若真的對她有請,便更該放過她。過多無謂的糾纏便是羈絆,無論對我還是對她。

    長姊於我而言是一種執著,是一種習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我不知道如何去應對,放下?於我而言是殘忍的,畢竟這許多年的陪伴和思念,不是說放便能放下的。不放?那又能怎樣呢?這不倫的情感本就會遭到世人的唾棄,甚至是我自己都覺得惡心至極,可是我沒辦法控製自己的心。

    之於念兒,也許是望梅止渴,也許是她的不爭不搶,她總是那麽安靜,不需要我去揣測,去琢磨。她永遠那麽簡單,我需要一個簡單的姑娘陪在身邊,來慰藉我那無一刻不算計官場,無一日不無可奈何的家。

    那天,在上仙為婁嬋玉織夢的時候,我、單齊和卞滄,是的我還是願意喚他卞滄。我們三人在長姊的正廳中等,那是我人生中最難熬的半天,比我在官場上還要讓我坐立不安。在官場上起碼很多時候我心中的算計和想法,對方並不十分清楚,或者說需要他們去猜測。可是那日,我眼前的這兩個人,他們深知我內心的一切想法,我於他們而言是沒有任何秘密,這讓我感到極其不安。

    那半日,我們誰也沒有和誰說話,就那麽坐著,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其實這樣也挺好,起碼不用我再去費神應付了。這些日子我實在是太累了,雖然我身上的降頭已經解開,可是究竟誰何人所為,我如今並不知道,但是我心中卻隱隱有了猜測的對象,除了我那位夫人之外,想必也沒有什麽人會如此熱衷於用此種手段對付我了。

    降頭的事是我處理好此事後第一要辦的,薛家野心在朝堂之上已昭然若揭,之前沒有多少人彈劾薛家也是因為他們之間的姻親關係,那些想要對付薛家的人想必也會因此有所忌憚。若是自己主動與其他場中勢力聯合,不怕沒機會扳倒他家,隻是一個時間的問題。

    時間,是呀,我還有的是時間,可是婁嬋玉想必是沒有多少時間了。雖然我並不喜歡她,但是也不恨她,畢竟當初在卞家她從未真正的阻攔長姊與我的來往。而如今,再過不多時她便會徹底消失在這世上,長姊應是痛苦的吧。長姊心善,我相信在她得知婁嬋玉對卞滄做出此等事時,她心中一定是愧疚擔當的。可是婁嬋玉心魔障目,為一己之私,竟牽連他人死後緣法,其行甚惡。

    婁嬋玉的卻該死,該受罰。可是我卻無法恨她,因為我理解她,她能做出這些荒謬的事,全是因為對父親的愛慕,她完全可以用其他方式去解決,去爭取,但是她卻偏偏選擇了最不可饒恕的報複方式。也許是我不懂女人,她們想要的始終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吧,可是,又有那個男人可以真正做到呢?尤其是我等官場中人,那便是更加不可能的了。

    婁嬋玉的時間終於走到的盡頭,我跟隨上仙去了埋藏卞滄骨灰的院落。當上仙為我等撥開那障眼法,看到那裏真實的景象時,我頓時驚呆了。我看到了隻有在戲文裏才會出現的場景,枯枝爛木,寂寥蕭條,陰森可怖,也許陰曹地府也不過如此了吧。

    而最讓我瞠目的事還在後麵,當上仙施法對婁嬋玉用刑的時候,那才是我這二十幾年裏見過的最觸目驚心,最難以承受的情形。當我看著眼前人的骨肉一層層的剝離開來,那充斥的血腥與糜爛的氣息,那聲聲入耳的削骨之音,簡直讓我無法繼續承受了。

    此情此景讓我的胃裏一陣翻騰,終於還是忍不住,我跌坐在了地上,並且破天荒吐了。身在官場殺人,害人之事我見多了,可是如此殘虐的方式我平時第一次見,這可能與前朝的炮烙、淩遲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我頭腦中和身體上仍舊混沌不清的時候,一切終於結束了。婁嬋玉去了她該去的地方,我也終於可以將卞滄完整的骨灰帶回卞家了。可是我高興不起來,因為我知道當一切苦厄結束之時,便是她徹底離開我的時候。以前我還可以自私的要求長姊留在洛邑,可是如今一切塵埃落定了,我再沒有理由讓她留下了。

    我知道她一定會和那夷人走,離開這個讓她傷心難過的地方。我已經長大了,有了家室,有了仕途,她已經沒有任何牽掛了,她要去過自己的生活了,她也該享受幸福了。我愛長姊,這是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說出的話,不過,能留在心中,也挺好的。

    單齊說,他們有機會會在回來看望我的,長姊也答應我,一定會再回洛邑。我隻是笑著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因為此時任何的話語都是多餘的。

    就在他們即將離開的時候我單獨叫住了單齊,我對他說:“姐夫,長姊她是一個好女人,隻是境遇坎坷,她經曆了太多不願和不幸,你……一定不可負她。”

    單齊呆愣了一下,許是被我這聲姐夫給驚到了,他換了換神,道:“你放心,我絕不辜負於她。”

    他神情認真肯定,對長姊又是真情不渝,他說的話我自然是信的。

    見我隻是點頭不語,他又說道:“淮夷雖說距周路途遙遠,但隻要我來周就必然會帶上你長姊,此番不會是永別的,請你寬心。”

    我聽後低下頭,歎了歎氣,搖頭輕笑一聲,說:“還是永不見的好,你說呢?”

    我抬起頭看著他,他聽了略微蹙了下眉,不瞬便釋然了,隨後便告辭離開了。相信他自是明白,這樣許是最好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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