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辛蕪上一次偷偷摸摸到莊園去不一樣，這一次他們是走大門進去的。

    門口的兩個下人是雙胞胎，穿著一樣的下人服飾，臉上的笑也是如出一轍。他們領著辛蕪和岑偃從大門進去，穿過垂花門，走過長長的遊廊，繞過小弄堂，就到了正房大院。院中上房皆是雕梁畫棟，富麗堂皇之屬，與辛蕪前次見到的小院大不相同。唯一的相似之處就是院中空無一人。

    要不是在前麵領路的雙胞胎一直在，辛蕪險些要以為這是一座空房了。

    雙胞胎走到正房前的台階下就停住了，隻站在兩旁，隻彎腰恭請道：“我家主人已在屋內等候多時，還請客人早些進去吧。”

    瞧兩人的姿態是不準備一起進去的，辛蕪同岑偃兩兩對視一番，才由著岑偃牽著小姑娘一起進了房。

    屋內見青坐在上首，手上捏著一枚羊脂玉佩，視線落在手上，也不去看進來的兩人。

    藏霜坐在他的右手邊，身上倒是換了一件煙青色的衣衫，雖仍是淡色，但比之前的那套白衣看上去要精神些。她瞧見辛蕪二人從簾子後麵走出來，忍不住挪動著身子，想要上前說說話。

    見青輕咳了一聲後，藏霜立時正襟危坐，再不左顧右盼，臉上也成麵無表情。

    “這位岑偃公子，上一次我便想問了，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見青身子微微前傾，臉上也適時地露出疑惑的神色。

    “我是鄉下人，哪配的上公子的稱號，直接叫我岑偃就好。我一直住在岑家村，從前出村也隻往縣城去，倒是沒見過閣下。”

    岑偃說著，順勢坐到了左邊最靠後的那個凳子上。

    辛蕪本來是想坐到藏霜身邊去的，她是很不喜歡見青，但藏霜在她看來還是很好相處的，見岑偃坐到了下首，她也就挨著岑偃身邊找了位置坐下來，離藏霜和見青倒是有一段距離了。

    “是麽？我倒是覺得你很眼熟。”

    見青往椅子上一靠，羊脂玉佩在他手上轉來轉去，時隱時現。

    岑偃是真的沒見過見青，不過他認識藏霜，說是認識也不恰當，隻能說是在死後見過。

    他不是死了以後立刻就轉圜到這一世的，事實上他在前世臨死之際遇見了一個除妖師，除妖師說他命格有異，可能是有妖物作祟，便提出除妖一事順便送他歸鄉。

    歸不歸鄉，岑偃是無所謂的，反正他快要死了，死了以後的事情與他何關。

    那位除妖師確實是將岑偃送回了岑家村，還幫忙給他下葬了。岑偃死後似人非人，似鬼非鬼，沒人能看的見他，偏生又離不開自己的屍體，整日裏隻能坐在自己的墳前打坐靜思。

    藏霜是在他下葬有一段時間後出現在他的墳前的。

    岑偃能看出藏霜已經是鬼仙之體，可以前往上界了。

    然而藏霜就站在他的墳前說是對不起他，竟然以秘法讓他顯形，將一身鬼仙之力全都給了他以後就自戕於墳前。

    還沒等岑偃弄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他就突然出現了這一世的岑偃身上，還遇見了上一世不曾遇見的辛蕪。

    這些事情說給親近的人，比如辛蕪聽，那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對外人，就沒什麽好說的。

    “我能問一下你們是什麽關係嗎？我是想問你和那隻黃鼠狼有什麽關係。”

    辛蕪指著見青問道。

    “我和他？當然是沒有關係。”

    見青笑了一下，玉佩被他塞進衣袖裏，“說了請你們來吃飯，時間也不早，可以上菜了。”

    辛蕪還想問些什麽，卻被岑偃攔了下來。

    接著就是移步偏廳吃飯。

    上菜的還是之前領路的那對雙胞胎，端上來的碟子上都還倒扣著一個碗，上麵的碗不拿開也看不出碟子裏麵盛的是什麽菜。隻見到那兩個雙胞胎來來回回的上著菜，不一會兒桌上滿滿都是倒扣著碗的碟子。

    準備的菜都上齊了，雙胞胎開始揭開菜色影藏的麵紗。

    一個個倒扣的碗被拿開，露出裏麵菜色的真實麵目來。

    全是些蛇蟲鼠蟻，枯枝爛葉，辛蕪瞧著倒是能從裏麵看出些許靈氣出來，但這些顯然都不是人能吃的。靈氣是有靈氣，但有毒也是真的有毒。

    “你！”

    辛蕪氣的小臉通紅，要不是打不過見青，她現在就能把桌子給掀了。

    岑偃的臉色也不是很好，他是看出見青對他不喜，隻是沒想到他會這樣做。

    他按住辛蕪的手，製止小姑娘想為他打抱不平的舉動，眯著眼睛看向對麵的見青。他不清楚見青和藏霜時什麽關係，瞧著模樣，似乎是藏霜挺怕見青的，兩人關係不是很好的樣子，但也隻是看上去。

    或許他們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們之前隱隱的聯係，總之不是關係不好的樣子，也不是一個人害怕另一個人該有的樣子。

    岑偃抬頭看了眼藏霜，突然想起辛蕪曾經問過的那個假設，現在倒是可以改一下問出來。

    “藏霜姑娘，我想問一下，你會在什麽情況下選擇自殺呢？”

    辛蕪扭頭看著岑偃，怎麽也想不到他會問這麽一個問題。

    岑偃貌似靦腆的笑了一下，繼續說道：“或許我這個問題有些冒昧，隻是我實在想知道這是為什麽。”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一邊回憶一邊慢慢說道：“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夢中的我至死都是孤苦無依，卻在死後遇見藏霜姑娘自戕於我的墳前。這很奇怪不是麽？隻是在夢醒之後我確實沒見過藏霜姑娘，便沒當一回事，誰成想昨天竟會遇到姑娘，這也讓我想起早先時候做的夢來，不知姑娘可否為我解惑？”

    藏霜的臉色是一如既往的蒼白，聽到岑偃的話，她也認真想了那種可能，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聽到岑偃說的那個夢。她的臉上這才露出訝異模樣。

    她一早就覺得虧欠了誰，現在聽到岑偃所說，果然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嗎？

    如果是這樣，她想要以死謝罪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

    藏霜還沒有說話，見青的臉色就已經變得很臭，勉強做著溫和的模樣對藏霜說道：“你別聽他胡說八道，你怎麽可能會自殺呢？你生前死後一直在做好事，像你這樣的善人必定是前途無憂，心想事成，怎麽可能去自殺呢？”

    “如果是我身邊親近的人做了錯事，而他又沒辦法改正的話，我會替他改正錯誤的。”

    藏霜低頭不去看旁邊的人，緩緩的說道。

    心底的愧疚感變得更加濃鬱，她想著岑偃夢中自殺的那個她或許隻是因為世上沒有牽掛的人了，才會死去吧。之所以選擇在岑偃的墳前也不過是想在死前能減輕些罪過吧。

    她是知道她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的。

    三人不再說話，已經是心知肚明的狀態。

    隻有辛蕪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弄不懂這些人在打什麽機鋒，她似乎沒聽懂又好像聽懂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