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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帆簽約的“雲霄娛樂”在這裏占了整整一棟樓。
    夾克口袋裏有郝亮的工作證，江帆刷證進門, 乘坐電梯直接上到位於十六樓的藝人經紀部，敲響了梁清辦公室的玻璃門。
    “請進。”一如既往冷靜而淡漠的聲音。
    江帆合上門，微微躬了躬身, “梁哥。”
    梁清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不在醫院好好休息，怎麽到公司來了？”
    江帆咧了咧嘴, 玩笑般說道：“心裏惦記著事, 休息不好。”
    梁清扶了扶鼻梁上的無框眼鏡, 視線掃過他略顯蒼白的臉, 在那道傷疤上略略一頓。
    “坐下說。”
    江帆笑笑, 沒有客氣。
    “什麽事值得你帶著病跑過來？”梁清單刀直入地問。
    江帆也不拐彎抹角，“梁哥，我想知道公司接下來對我的安排。”
    梁清的手微微收緊, 淡淡地回道：“這個還在討論，你不用過早地考慮這些，安心治療，行程出來之後我會通知你。”
    江帆直視著他，聲音低沉, “梁哥, 我不是小孩子, 不需要隱瞞和安慰, 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實情，這樣我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看著他沉穩的表情，這位向來冷靜自持的金牌經紀人有一瞬間的恍惚。
    是啊，五年了，這個身形高大的年輕人早已不是初入公司時那個青澀而拘謹的小菜鳥。
    梁清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說道：“上層決定讓林海單飛，至於你……暫時沒有計劃。”
    江帆勾了勾唇，扯出一個絕對稱不上“笑”的表情。
    他早就知道，這個曾經給了他第二個“家”的地方，說到底不過是一紙合約維係的名利場。
    梁清想到他的身世，難免生出一絲動容。
    “江帆，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向公司申請讓你繼續留在團隊，你的才華不是虛的，即使不做主唱，也還有其他路走。”
    江帆抿了抿唇，上一世，他就是聽從了梁清的建議，繼續留在林海的團隊，幫他作曲、修音、和聲，還會時不時出去應酬。
    事實證明，這不是他想要的。
    江帆抬頭，露出一個真誠的笑，“謝謝梁哥。隻是，我還想再拚一把。”
    梁清看著他，神情嚴肅，“你打算怎麽做？”
    江帆對上他的視線，目光沉靜，“這次車禍到底是怎麽回事大家都知道，請梁哥幫我給上麵遞個話，留條生路，以後的事我會自己想辦法。”
    梁清皺了皺眉，聲音微冷，“我知道，你和二少有私交——你打算找他幫忙？”
    付家二少，付淩，雲霄娛樂已故創始人唯一的兒子，現任總裁付薔女士的親弟弟，公司最大股權的持有人——確實是條粗長的金大腿。
    江帆不由地笑了。
    不得不說，梁清很敏銳，也足夠冷靜，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經紀人，隻是……可惜了，他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更別說保下江帆。
    梁清目光淩厲，“江帆，你可想好了，這種事往往得不償失。”
    江帆笑笑，沒有多作解釋。他和付淩的關係，真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的。
    “梁哥放心，觸及底線的事，我不會做。”
    梁清推了推眼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放下了心。
    ***
    江帆從公司出來，沒有直接回醫院，而是去了現在的住所，那是一套loft型公寓，公司出錢租的。
    剛一出事，林海就被公司安排去了國外避風頭，江帆有些慶幸，不然的話，他還真怕自己會忍不住把他給掐死。
    打開房門，暖暖的氣息撲麵而來。
    看著熟悉的擺設，江帆依稀想起剛剛搬進來時發下的豪言壯語，那時的他年輕、有朝氣，對未來充滿信心和憧憬。
    不過經曆了一個小小的挫折，居然就那麽輕易地妥協了。
    江帆摸了摸皮膚下硬實的鋼板，莫名覺得，當年的自己真是嫩啊，要知道，更大的苦還在後麵呢！
    他自嘲地笑笑，翻出付淩的號碼。
    “火火火火火火火！沒有人比我火……”
    ——搖滾小天王蕭銘的成名曲，《我最火》。
    江帆挑了挑眉，沒想到那位個性灑脫、舉止有禮的付二少會喜歡這種類型的歌。
    “喂？”極富磁性的男中音。
    江帆頓了頓，盡量平靜而自然地說：“淩哥，我是江帆——”
    “聽出來了。”付淩輕笑一聲，“打電話有事？”
    “嗯。”江帆不由地放鬆了些，態度誠懇又不顯生分，“遇上點兒事，想請淩哥幫忙。”
    付淩嗯了一聲，“來星月吧，當麵談。”
    江帆鬆了口氣，“謝謝淩哥。”
    “客氣了。”付淩回了一句，掛斷電話。
    江帆笑笑，多年不見，付二少還是這麽雷厲風行。
    他點開微信，給郝亮發了一條消息，之後就放下手機，不緊不慢地衝了個澡，開始在櫥櫃裏挑選衣服。
    整整一麵牆，四個落地櫃，三個半裝著林海的衣服，隻有半個是他的。
    林海常常嘲笑他直男審美，不買衣服，不愛打扮，不注重形象，殊不知，他隻是想把為數不多的經費留給酷愛購物的他罷了。
    江帆套上最後一件風衣，衝著鏡子裏那個容光煥發的帥小夥吹了聲口哨，
    ——倘若30歲的他能保持這樣的狀態，林海還會舍得出軌嗎？
    江帆捏了捏僵硬的左臉，不甚地意地笑笑。
    能不能打個漂亮的翻身賬，就看今晚了。
    ***
    星月酒吧位於二環以內，帝都最繁華的地段。
    雖然名字叫“酒吧”，實際是個十分高檔的娛樂會所，地上三層，地下兩層，經營著各種合法的生意。
    江帆簽約前在這裏做過駐唱，對酒吧的布局十分熟悉。一樓包廂，二樓開放式清吧，三樓是付淩的私人領地。
    他熟門熟路地拐上二樓，一眼便看到了大廳中央那個橢圓形的環繞式吧台。
    吧台後站著個黑黑瘦瘦的調酒師，衝他晃了晃調酒壺，“嘿，帆子，好久不見。”
    熟悉的笑容，熟悉的腔調，江帆眼底不自覺漫上笑意。
    “好久不見，小黑哥。”
    小黑咧開嘴，說起話來眉飛色舞，“你給老板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在旁邊，我跟你說，老板已經有主了，你這時候才想起來下手，晚了。”
    江帆挑了挑眉，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說我什麽呢？”付淩從樓上下來，手裏拎著一瓶淡紅色的酒。
    小黑擠擠眼，機靈地走開。
    江帆起身，語氣中帶著幾分恭謹，“淩哥。”
    付淩拍拍他的肩，“坐吧，不用這麽客氣——遇上什麽事了？”
    略帶侵略性的視線在他臉上轉了一圈，定格在那道明顯的傷疤上，“跟這個有關？”
    江帆點了點頭，如實說：“公司決定讓林海單飛，至於我……暫時沒有行程。”
    付淩抿了口酒，聲音微沉，“你想讓我幫你說情？”
    江帆微微一笑，顯出幾分灑脫，“公司有公司的規定，我願意接受一切安排。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淩哥，看有沒有合適的活我能做。”
    這就是江帆的想法。
    他並不打算求付淩出麵改變公司的決定，畢竟，雲霄娛樂實際的掌權人不是付淩。更何況，他和付淩的交情也沒到那個份上。
    畢竟活了三十年，江帆不會這麽不知天高地厚。
    付淩似乎對他的回答很滿意，他笑了笑，不緊不慢地說：“是有個活——前段時間挑出來幾個苗子，打算拍個網劇，隻是那些小年輕空有一張臉，基本功太差，想找幾個老師調.教調.教。”
    江帆愣了愣，沒想到是這個。
    雖然有些小小的失望，不過，他還是打起精神，毫不謙虛地自薦道：“淩哥你看我行不行？考上音樂學院之前我學過幾年武生，形體、聲樂都還算過關。”
    付淩歪頭看著他，慵懶的目光中透出幾分興味，“我看行。”
    江帆暗自鬆了口氣，順勢說道：“那就謝謝淩哥了。”
    付淩笑笑，還要說什麽，恰好手機響了起來。
    看著來電顯示，他麵色一整，衝江帆打了個手勢，走遠了去接電話。
    小黑湊過來，衝江帆擠眉弄眼，“帆子還會唱京劇？怪不得呢，走路都那麽有範兒。”
    江帆笑笑，視線不經意看向樓梯。
    那裏，一個頎長的身影正不緊不慢地往下走，印著卡通圖案的平板鞋，海賊王同款的卷邊褲，略微寬鬆的針織衫，恰到好處地露出精致的鎖骨。
    再往上，是圓圓的下巴，微微帶著嬰兒肥的臉，白皙的皮膚，精致得如同sd娃娃一般的五官。
    尤其是那雙比常人略大的眼睛，雙瞳是大海般湛藍的顏色，泛著微微水光，仿佛單是看上一眼就能把人吸進去。
    盡管他沒說話，也沒發出任何聲音，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江帆心頭微微一顫。
    這樣一個人，理應抱著書本走在校園裏，漫步在鋪滿落葉的林蔭路上，而不是在這燈紅酒綠中，頂著男男女女或善或惡的目光，驕傲而又從容地坐到他身邊。
    ……他身邊？
    江帆頗有些受寵若驚。
    數不清的目光齊刷刷打在他身上，滿載著羨慕嫉妒恨。
    江帆清了清嗓子，展露出最得體的笑，“你好。”
    小美人偏過頭，湛藍色的眼睛裏帶著些許訝異，似乎還有一咪.咪……氣惱？
    江帆挑了挑眉，這是把自己當成了隨意搭訕的壞人？
    小黑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問：“藍先生，還是檸檬汁嗎？”
    藍希點了點頭，聲音如山泉般清亮悅耳，“辛苦了。”
    小黑笑笑，正經又禮貌，絲毫沒有平日裏嬉皮笑臉的模樣。
    江帆搖了搖頭，暗暗地有些好笑。
    藍希不緊不慢地喝了口檸檬水，再次朝他看過來。
    江帆僵著臉，不知道要不要笑了。
    瑩白的眼瞼微微下垂，藍希的目光放在他手邊空了的酒杯上。
    江帆下意識解釋：“剛剛調了一杯白蘭地，喝光了。”
    藍希矜持地點了點頭，看向小黑，“我也要一杯。”
    小黑一愣，頓時苦了臉，“藍先生，老板特意交待過，您不能喝酒。”
    小美人垂下眼，抿著嘴，不開心。
    江帆詢問般看向小黑。
    小黑眼睛瞥向不遠處那個打電話的背影，手放在脖子上，做了個殺頭的動作。
    藍希輕輕地哼了一聲，賭氣般灌下一大口檸檬汁。
    即便是略顯粗魯的動作，被這樣的美人做出來，也有種別樣的美感。
    恰好有客人訂台，小黑找借口去忙了。
    江帆猶豫片刻，彎腰鑽進了吧台。他的手放在那瓶淡紅色的xo上，衝著藍希微微一笑，“白蘭地，想嚐嚐嗎？”
    江帆頓了頓，他無意打探別人的隱私，但還是忍不住想問清楚，“你哥能說服所有的媒體，不讓他們公開報道，也不私下傳播？”
    “用錢啊。”藍希理所當然地說，“我哥說，有錢可以做任何事。”
    江帆嘴角一抽，不由地生出一種責任感，想要糾正他被養歪了的價值觀。
    “錢確實能做很多事，但不是所有。你看，我很快就要回去工作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就沒辦法幫你做早餐了，這件事能用錢解決嗎？”
    藍希哼了一聲，驕傲地抬起下巴，“等著看吧，你會繼續為我做早餐的。”
    ***
    真人秀的主題是《年少時光》，定在了十月中旬開拍。在此之前，江帆需要去公司簽正式的合約。
    藝人經紀部，副總監辦公室。
    推拉式玻璃門半敞著，白蘭正坐在桌旁看文件，於龍靠在沙發上玩手機，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點奇怪，怎麽看也不像普通的上司與下屬。
    江帆在門前站定，不輕不重地敲了三下。
    於龍掀了掀眼皮，看到是他，招呼都沒打。
    江帆暗自笑笑，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
    白蘭抬頭，語氣不冷不熱，“怎麽現在過來了？”
    江帆禮貌地笑笑，“亮子說今天簽合約。”
    白蘭就像剛想起來似的，隨手從旁邊拿過幾頁a4紙，“最近太忙，差點忘了。”
    江帆勾了勾唇，不等她開口，徑自坐在了桌前的皮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