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指南聽了笑道：“太白，你這首詩怎麽一改風格，變得朗朗上口了。”

    “越是簡單的詩，越容易抒發真情。詩越是膾炙人口，越是容易流傳。”李白道。

    “這倒也是，我們蜀地的童謠不知是什麽年代誰人寫的，如今還被人們傳唱。還有《詩經》的一些簡單篇目，諸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為人們所知。”吳指南道。

    李白笑著點點頭：“是這個理，不過有時候，作詩常是不由心的。”

    吳指南點點頭表示同意。

    夜深了，江上起著清風，四周靜悄悄的，隻有船劃在水上發出的輕微聲響。夜深寒氣加重，吳指南睡下，不時發出咳嗽聲，李白取出衣物給他蓋上，自己久久不能入睡。寒氣濕重，李白裹緊身子，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被陽光照醒，李白看著吳指南臉色煞白，連帶嘴唇都白了，李白關心道：“你沒事吧？臉色那麽難看，嘴唇都發白了。”

    吳指南擺擺手道：“沒事，沒想到夜裏江上那麽冷，我這是凍得。”

    李白點頭道：“江上寒氣濕重，琰姐姐幸虧給你做了厚衣服。”

    “是啊。”吳指南道，“幸虧夫人做了衣物，白，你身上的衣物還可以吧？”

    “還可以。”李白道，“師母為我做了一身厚衣服。”李白看著朝陽迎著江麵升起，陽光照在水上，波光粼粼。也照在這艘小船上，讓李白他們身上也覺得暖和許多。

    “那是白帝城。”李白指著北岸的一座城道。吳指南問：“劉備托孤的那個？”

    李白點點頭：“父親帶我出遊時，曾從陸路去過那兒。”

    小船在平靜的江上緩緩行駛，兩岸的山漸漸變得陡峭，江水在前方繞了個彎，船家道：“坐好了，船要駛入三峽了。”

    李白和吳指南眼見船急轉過彎，兩岸青山突然變得巍峨高大，上麵生長的無數樹木，遮擋住陽光，就連一絲陽光也照不進來了，樹影倒映在江麵上。許多絕壁上掛著古柏古鬆，不屈地迎天生長。甚至有幾條瀑布傾瀉下來。

    水流湍急，船家不再劃船，把船槳放在船後當作舵掌控著方向。船行駛得飛快，李白二人從未體驗過，看著兩岸風景飛快向後甩過，船如離弦之箭一般飛快，覺得十分暢快，這種體驗是二人以前不曾體會的。李白首先忍不住心情的激蕩，放聲長嘯，吳指南也跟著嘯起來。兩人這一長嘯，引來了無數回響，驚起無數鳥兒衝天而飛，猿猴似乎無處不在，跟著李白他們長嘯，悠悠的山穀回響著嘯聲。船家大笑道：“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呦！”

    “快活，快活！”李白大笑道，任風吹動衣裳，青絲長飄。

    快船順流急下，行駛半日，船靠了一處石灘，船家指著一塊石頭道：“這灘喚作望夫灘，隻因這一座望夫石。傳說有以前的一戶漁家的男人出船送客，卻一去未歸，這男人的妻子就在這兒等著丈夫回來，等到化作石頭，她丈夫也沒回來。”

    李白和吳指南看到那塊石頭，那石頭被漁家一說，越看越像是一位翹首以盼的妻子在等著丈夫歸來。

    “還真像。”吳指南道。

    “這應該是提醒過往的船家小心駛船，別忘了家中妻兒的。”李白道。

    “確實是。”船家道。

    李白看著那塊石頭，忍不住拿出紙筆寫下一首詩。

    仿佛古容儀，含愁帶曙輝。

    露如今日淚，苔似昔年衣。

    有恨同湘女，無言類楚妃。

    寂然芳靄內，猶若待夫歸。1

    吳指南看著李白又在冊子上記下一首詩，問道：“白，你這做了多少詩文了？”

    “百餘篇吧。”李白道。

    “這麽多。”吳指南誇讚，“太白才思真如同這江水滔滔不絕。”

    李白抬頭笑道：“別捧我了，寫詩這對我來說就像寫日記一樣。”心中歎道，這不寫不行啊……

    船家掌握一手捕魚技巧，要去江中抓魚，船上有幹柴和鍋，以及調味的香菜。李白和吳指南架起火，把漁家抓的兩條大魚處理了，就著江水燉了一鍋美味魚湯。

    李白等人飯飽，繼續上船趕路，又行駛了半日，兩岸青山放開，江麵變得寬闊，最後青山不在陡峭，絕壁上也沒有植被，傍晚的日光照在江水上，金光閃閃。江水不再湍急，變得深沉緩行，前方一左一右兩座大山相對。

    李白恍然道：“到荊門關了！”

    船家點點頭：“南岸的荊門山，與北岸的虎牙山對立，便形成了這座號稱楚蜀咽喉的的荊門關。”

    吳指南問道：“也就是說過了這兒，也就是徹底離開蜀地，來到楚地了？”

    李白默然點點頭。

    船駛過荊門關，江水便流入廣袤的江漢平原，船駛入荊江，這裏被稱作九曲回腸。船緩緩地隨著江水駛動，傍晚的大大的紅夕陽好像就浮在遠處的江麵，整個江麵上空是熱烈似火的晚霞，江水也被映照得如同流動的火一般。遠遠近近，無數的船隻，或是小小的漁船，或是大大的貨船，在荊江上駛動著。李白和吳指南被這有著另一種熱鬧的場景吸引著，李白心裏升起遠離家鄉的惆悵，流浪在外的漂泊之感，出遊在外的一絲生怯之心，以及有感要做出一番作為的雄心壯誌，種種複雜的情緒在李白胸膛來回激蕩著。

    藍色的夜幕逐漸代替熱烈的晚霞，一輪清月自山野升起。江心倒映著這輪明月，如同明鏡。種種情緒在李白腦海醞釀著，最濃烈的便是那思鄉之情。李白脫口而出：

    渡遠荊門外，

    來從楚國遊。

    山隨平野盡，

    江入大荒流。

    月下飛天鏡，

    雲生結海樓。

    仍憐故鄉水，

    萬裏送行舟。

    李白以前和父親也寫了一首《秋下荊門》，李白卻覺得遠遠不如剛剛作的這一首。

    吳指南也被勾起思鄉之情，悠悠歎口氣。

    李白站在船頭，看著江水不息，緩緩東行。李白不知道，迎著自己的是順風順水，還是崎嶇難行，是大有作為，還是默默一生，隻知道路總要走下去。

    船行了一夜，停泊在江陵的碼頭上，船家道：“雲夢澤在東方不遠，水路已盡，隻能走陸路過去了。”

    吳指南給船家船錢，行禮道：“多謝船家送行了。”李白亦行禮道謝。

    兩人上了岸，目送船家撐船離開。

    “走吧，去尋個住處先，你再交房費啊。”李白道。

    吳指南氣得笑道：“你還真讓我包攬全程費用，你免費出遊啊！”

    李白無辜道：“這是你令尊刺史大人說的啊。”李白拍拍他，笑著說：“再說你是刺史公子，不宰你宰誰？”

    吳指南指著他：“臉皮真厚！”

    “過譽了。”李白拱手。

    1出自《望夫石》

    2出自《渡荊門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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