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流民村與理正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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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壯,那毛臉小子估計是流民村的人。除非萬不得已,你盡量少招惹他們。”

    “流民村?”

    從北麵荒原上一回來,子壯就找到了祖父,把自己在荒原上的遭遇告訴了他。

    祖父雖然經常裝瘋賣傻,動不動就腦袋壞了,很多事都記不清,讓子壯無計可施。但他老人家畢竟見多識廣,有的時候會給子壯一些意想不到的驚喜。

    當然了,自己和噘兒在荒原上認真探討身體構造的事情,子壯自然略過不提。

    他隻是說自己在那裏碰見了一個出言不遜的毛臉小子,看著很麵生。既然對方嘴巴不幹不淨,子壯自然也情非得已,本著治病救人的原則,好好地把對方收拾了一頓。

    至於噘兒回家怎麽說?

    嗬嗬,這些頭疼的事情以後再想也不遲,大不了再暴打自己一頓就是了。

    這都有點上癮了,三兩天不讓小桑林巫打一頓,子壯自己都感到渾身不自在。

    不過,祖父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竟然絲毫沒有感到意外,反而一臉鄭重地叮囑自己,這倒讓子壯有些意外了。

    流民村?什麽時候還冒出一個流民村?

    子壯土生土長,雖然沒有出過什麽遠門,但對附近幾個野村還是了如指掌,從來沒有聽說過一個流民村。

    邑城的北麵一共有六個野村,都屬於蒲城邑管轄。

    子壯所在的桑林村,處在六個野村中的最南麵,也最靠近邑城。而最靠近北邊荒原的野村叫草甸村,子壯對此也不陌生——三蟹的小姨就嫁到了那裏。

    至於這流民村,子壯還是第一次聽說過。

    不過,流民麽,子壯不但聽說過,還見過,一點都不陌生。

    眼前的祖父跛老爺子,就是活生生的一個。

    ……

    在尋常人的眼裏,“流民”其實並不是一個好的字眼。無論對於官府,還是當地的百姓,流民恐怕都是他們唯恐避之不及的一類人。

    禁遷徙、止流民,限製人口自由流動,是中原各個諸侯國的頭等大事。

    像子壯這等固定居住的野民,雖然不能像奴婢那樣被任意打罵買賣,但卻像被官府豢養的牛馬一樣,是當地賦稅和徭役的主要來源,所以被嚴厲禁止隨意遷徙。

    除非有充足的理由,野民也就是在附近幾個野村裏轉悠轉悠,連邑城都難以進入,更不要說遷徙到其他的城邑了。

    至於說從一個諸侯國遷移到另一個諸侯國,更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倘若不經過官府的同意而逃離家鄉,又幸運地沒有被官府逮住,野民就會成為沒有身份的流民。

    但流民又不僅僅包括逃亡的野民,甚至許多逃逸的奴婢和亡命的罪囚也混雜其中。也正是因為成分複雜,無論到了什麽地方,流民都有可能成為當地治安的潛在隱患。

    即使當地的官府因為各種原因不驅逐緝拿,附近的居民也對外來的流民心生猜疑,盡可能地保持一段距離。

    說起來,子壯的祖父,跛老爺子,當年也屬於流民中的一員。

    隻不過因為啞女家裏在村子裏頗有一些善緣,德高望重的老桑林巫又在一邊作保,村民們縱然心懷疑竇,但也不好閑言閑語。跛老爺子因此在村子裏暫居下來,後來娶妻生子再有孫。幾十年下來,他一步步融入了桑林村,終於擺脫了流民的身份,正式成為桑林村的一員。

    也許正是因為祖父的原因,子壯其實在內心裏對流民並沒有多大的排斥,反而有一些小小的好奇。

    隻是這個毛臉猴子麽,這又要另當別論了。

    若不是因為他,自己和噘兒的好事,今日幾乎就成了一半。

    ……

    “這流民村的事情麽,是和村正閑聊的時候,他順口告訴我的。”

    看子壯一臉的迷惑,跛老爺子古怪地笑了笑,“說起來,這流民村的形成,估計還和你有些關係呢。”

    “啥?”

    子壯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祖父,“祖父,你可是我親祖父,這麽大的屎盆子,你可別往孫兒頭上扣。真要惹上了官府,咱全家可都跑不了。”

    跛老爺子笑罵一句,“你這個慫貨,敢做不敢當!”

    子壯有點急眼了,“說啥呢?慫貨也是你孫子……”

    “還記得三年前的時候,邑城理正司的人來村裏找我們?”

    “當然記得。”

    是啊,子壯怎麽可能忘記呢。

    三年前的時候。理正司的從事大人,帶著一個邑丁,找上來了祖父和自己。當時自己一陣海吹神聊,說得雲山霧罩,把那從事大人忽悠的暈頭轉向,信以為真。

    不過,此事後來不了了之,理正司再也沒有來找他們的麻煩。

    “聽村正說,理正司對你的話大為重視,拍了不少邑丁去官道上盤查旅人。也是他們倒黴,在荒原那邊的官道上堵住一個形跡可疑的陌生人。那人竟然大發神威,重傷了幾名邑丁後揚長而去,讓邑城的官員大為震驚。因為此事,邑城的馬正大人大為震怒,要求把荒原一帶的治安和防務皆有他負責,不再讓理正司插手,據說雙方因此而撕破了臉。也就是馬正大人接手這荒原以後的兩三年間,據說在荒原的深處逐漸形成了一個流民居住的村落。你這臭小子,你說這流民村的形成,是不是和你有關係?”

    跛老爺子三言兩語把事情介紹完,苦笑不得地望著子壯。

    呃,子壯恍然大悟。

    自己當時的一番胡言亂語,本來是想把自己祖孫的事情隱瞞過去。沒成想到,事情的後續發展,完全出乎於自己的意料,竟然還有這麽多的故事。

    這個……想想還真有點驕傲呢。

    不過,理正司的那個從事大人,給子壯當初留下的印象還算不錯,想想也挺為他感到惋惜。

    想到這裏,子壯不免有些小小的內疚。

    “祖父,那理正司的從事大人,不會因此受到牽連吧?”

    “怎麽了,內疚了?”

    “祖父,你想多了,孫兒是個輕易就內疚的人麽,我就是隨便問問而已。”

    “若你真地心存內疚,算你還有點良心。不過,你這良心可用錯了地方,有點自作多情了。即使沒有你這件事,邑城的馬正大人和理正大人也心存不和,早晚會撕破臉,時間早晚而已。”

    咦,這倒讓子壯奇怪了。

    祖父和自己一樣,從來沒有去過邑城,竟然還知道邑城裏的兩位大人不和?

    還是說是老人家瞎猜的?

    他一臉好奇地盯著祖父,不正經地笑了笑。

    “我臉上有花?”跛老爺子沒好氣地瞪了子壯一眼,“是村正告訴我的!”

    呃,子壯明白過來,覺得自己剛才高看祖父了,不由得撇撇嘴。

    村正畢竟是一村之長,雖然身份也是野民,但免不了和邑城的官員打交道,知道些閑言碎語也不奇怪。

    跛老爺子沒和他一般見識,接著說道,“國有‘三公一寇’,我曾經給你講過,你還記得?”

    子壯點點頭。

    “三公一寇”,指的是國君以下,朝中非常有權勢的四位官員。

    “三公”指的是司徒,司馬,司空三位大人;“一寇”則是指司寇大人。

    司徒主要掌管土地、人民以及勞役。

    司馬掌軍政。

    司空則掌管工商和水利,建築等事務。

    而司寇大人,雖然不能位列三公,但權力也不可小覷,主要掌管刑獄,維護治安。

    “邑城雖然小,但也五髒俱全。”跛老爺子點點頭,“邑城內的民正、馬正、工正和理正四個官職,對應的就是朝廷的司徒、司馬、司空和司寇四位大人。隻是邑城工商不旺,所以工正一職是由民正大人兼任而已。”

    “這又如何?”

    子壯還是摸不著頭腦,覺得祖父扯得好像有些偏題了。

    “你剛才說馬正大人與理正大人關係不和,這和朝廷官製有什麽關係?”

    “我們這整個蒲城邑,其實是國都一位贏姓蒲氏大夫的采邑。邑城內的邑宰、馬正、民正,包括老桑林巫提到的卜正大人,其實都是蒲大夫的家臣。既然是他的家臣,自然就應該為他效命,也由他來任免。”

    子壯好像明白了點什麽,“難道理正大人不是?”

    “也不能說不是,但畢竟有所不同。按照鍾吾國的官製,邑城的理正大人,雖然也有蒲大夫任免,但需要國都司寇大人的核準。雖然司寇大人從來沒有否決過蒲大夫的任何任免,但總是有些不同就是了。”

    呃,子壯終於弄明白了。

    馬正大人是蒲大夫完完全全的家臣,說白了,就是一家人。

    而這個理正大人,因為涉及了國都的司寇大人,關係自然就要差了一些。也正因為此,即使理正大人即使對蒲大夫忠心耿耿,也不免和其他的家臣有了些隔閡,乃至相互不信任。

    在這種情勢下,雙方如果發生衝突,結果不言自明。

    倘若不管是非,隻論親疏,蒲大夫,還有他手下所有的家臣,自然會同仇敵愾,站在馬正的一邊。

    這麽說來,理正大人受到其他大人的排斥,是根子上出了問題,和自己還真沒多大關係。

    自己還真是自作多情了。

    想清楚了這些,子壯感到心裏舒服多了。

    不過,馬正大人把荒原的主導權抓到自己手裏,又聽任荒原裏出現一個流民村,這事情就有點意思了。

    如果說雙方暗地裏沒有點貓膩,子壯打死也不會相信。

    而且,那個毛臉小子囂張跋扈,譜扯得那麽大,一副“勞資天下第一”的模樣,恐怕這貓膩還不小呢。

    ……

    “子壯,我還是有點事情不明白。”

    跛老爺子搔搔頭,一臉的不解,“按道理說,流民的身份畢竟不是那麽光明正大,應該會刻意和我們保持些距離,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這兩三年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謂是相安無事,以至於很多人都不知道荒原上有一個流民村——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沒告訴我?”

    子壯臉色一燙,幹咳了一聲,站起身來,“祖父,這事以後再說吧,我有點尿急。”

    “說完了再尿也不遲。”

    “憋不住了。”

    “你這個不孝孫,一定有事情瞞著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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