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現實世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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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凱恩斯對於他是與世界格格不入的怪物的這一點並不在意。從小到大他一直是眾人眼中的怪物。甚至他自己也認為自己是怪物。
    所以他好奇地問青年:“你也是怪物嗎?”
    青年仿佛沒注意到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含笑點點頭。
    “你也對殺人沒感覺嗎?”凱恩斯又問。
    青年眨了眨眼睛,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他:“你怎麽看待殺人?”
    青年眼中隻有純粹的好奇,哪怕被凱恩斯用匕首指著, 眼中也沒有任何針對凱恩斯的個人情緒。凱恩斯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
    他以為他不會殺了他?
    不,能被全大陸通緝的男人不會這麽天真。
    那麽他特別勇敢,不畏死亡?
    凱恩斯覺得也不是這樣。
    正在糾結間, 他發現了那個男人眼中躍躍欲試的探究之意。
    他終於茅塞頓開。
    這個男人不是不怕死,他是在漠視死亡。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優越姿態駕馭了對死亡的恐懼。
    就精神層麵而言,他征服了死亡。
    想明白這點後, 一股電流自尾椎蔓延到大腦皮層, 他興奮的縮緊了瞳孔, 全身情不自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終於確定了。這個男人毫無疑問也是個怪物。
    他幹脆利落地收回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 看著他的怪物同伴:“可以請我喝一杯茶嗎?”
    青年露出一個親切友好的笑容, 微微頷首道:“當然可以。”
    於是在維克多瞠目結舌的目光中,號稱殺人魔的半精靈和他的獵物和平的坐在了一起, 就這嫋嫋的茶香,相談甚歡。
    不知為何,在想到主角之一是樂景那個可怕的怪物後, 他又不覺得很吃驚。畢竟樂景可是他平生所見最可怕的怪物了,那麽大怪物降服小怪物好像也很正常?
    ……雖然他沒明白樂景是怎麽通過那幾句話化敵為友的。
    凱恩斯抿了一口熱茶後, 終於開始回答樂景的問題:“從小到大, 我對於殺人都沒有特別的感覺。對於我來說, 殺人就是如同吃飯喝水一般正常的事情,所以我不理解為什麽人類們給殺人賦予了那麽多的定義。我想殺人,而我又有足以殺人的力量,那麽我為什麽不殺呢?”
    半精靈看向樂景,目光滿是困惑。他是真的在疑惑這些事。他不是傳說中以殺人為樂的愉悅犯,也不是反社會人格,殺人也不會讓他有罪惡感。對於他來說,殺人隻是他【日常】的一部分。
    可以說凱恩斯完全是樂景從來沒見過的類型。
    青年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堪稱愉悅的笑容,讓一直偷偷觀察這邊的黑貓驚恐地炸起了毛,差點來了個平地摔。
    “某種意義上來說,我能夠理解你的想法。”樂景抿了一口茶,隔著氤氳的茶香安靜地回視迷茫的半精靈,“要來聽聽我的過去嗎?”
    凱恩斯放下茶杯,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願聞其詳。”
    樂景輕笑一聲,開始緩緩講訴他的曾經。
    ※
    樂景是一個普通人。
    或者說,他在盡可能的成為一個普通人。
    成績永遠維持在中等,為人處事也奉行中庸之道。明明有一副符合社會審美的好相貌,卻一直把自己打扮的不起眼。
    任何出格的事情他都不會做,因為會引人注意。
    引人注意,就是他最討厭的事情。一旦引人注意,被人探究到了他的內在的話,他作為【異類】的身份就徹底瞞不住了。
    雖然他無所謂被人孤立或者攻擊,敢這樣做的人他不介意讓他付出代價。可是那樣的話,他估計就要跟母親一樣被關進精神病院了。
    雖然他覺得母親是一個正常人,但是醫生和父親都說母親是天生的反社會人格,是潛在的犯罪分子。所以當警察的父親義無反顧地把母親關進了精神病院。
    在他看來,母親太不小心了,而且也太過愚蠢。既然選擇了警察作為伴侶,那就要小心隱藏自己的異常。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被父親看出了異常,從而被關進精神病院,那是她咎由自取。
    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足夠小心,不會讓任何人看出自己的異常的。
    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扮演著一個平庸無聊的正常人。
    而且一直以來在父親對他的監控下,他都表現的完美無缺,並且成功的從心理醫生那裏騙來了正常的評價。
    但是父親身為警察的敏感和直覺並沒有那麽好糊弄,父親一直沒放鬆對他的監控。也許是他表現的太過完美了?
    還好他熱愛閱讀,每當他沉浸在書的世界中時,他才能從父親嚴密的監視下獲得喘息的空間。他靠書琢磨萬物,從而完善自己對世界的認知。書,真是人類曆史上最偉大的成就!
    借由書籍構造的理想世界慰藉,他才能在現實世界裏苟延殘喘,才能按部就班的上了一所不起眼的大學,選擇了一個普通的專業,然後在父親的安排下,成為了一名記者。
    多麽可笑啊。他這個隻能在陰影裏生存的怪物,卻偏偏成為了以揭露社會黑暗為宗旨的新聞記者。
    樂景原本以為他將來必須要成為匡扶正義的時代守夜人,也為此痛苦的做下了拋棄中庸之道的決定。然而很快他就發現了,他的很多同事比他所奉行的中庸之道還要息事寧人,明哲保身。於是他立刻就放棄了他之前的想法,變成了一個得過且過的社會老油子——因為這才是凡人的【日常】。
    如是這般工作了三年,樂景一直成功的扮演著自己的路人甲角色,兢兢業業,無人懷疑。然後因為他的“出色”表現,報社領導把他提拔成了編輯。
    本來是這樣春風得意誌得意滿的劇情發展,命運卻突然來了個急轉彎——老家傳來了消息,父母出了車禍,當場死亡。
    老實說,初聽到這個消息時,他在寡淡的悲哀之下蘊藏的竟然是龐大的欣喜和如負釋重。
    父母死了,沒有人能束縛自己了。
    他自由了!
    有生第一次,他真正的感受到了自己是活著的。
    然而父母的去世頗有種羅生門的色彩。
    因為肇事者是他舅舅家的兒子,他的表弟。
    表弟跪在他麵前痛哭流涕,說他不是故意的,他因為驚惶誤把油門當成了刹車,結果造成了這項慘案。
    舅舅舅媽一家也跪在他麵前苦苦哀求,說表弟剛拿到駕照沒幾天,因為趕時間去醫院看望生病的舅媽而闖了紅燈,誰知卻……他們希望他能原諒表弟。
    按照法律,表弟如果不是故意的話,那麽他隻是違反了道路交通法,隻需要負民事責任而不是刑事責任。所以舅舅一家三口都咬定了表弟不是故意的。的確,在外人看來,舅舅一家和自家向來和睦,根本沒有任何深仇大恨,表弟也犯不著故意撞死自己的姑父姑姑。
    於是他露出了微笑,輕聲細語原諒了自己的表弟,換來表弟的感激和……得意。
    他眯起雙眼,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也許是因為他一直以來奉行的中庸之道太完美了。所以才會被表弟小看。在表弟的認知裏,他一直都是一個唯唯諾諾的“爸寶男”。
    雖然父母死了他確實鬆了口氣,但是毫無疑問他對父母還是有感情的,雖然稀薄,但是足夠他完成所謂的“複仇”。
    說到這裏,樂景停了下來,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凱恩斯思考了一下,問:“你是請了殺手嗎?”
    樂景驚訝的問道:“為什麽這麽說?”
    凱恩斯誠實回答:“因為你看起來很弱。”
    樂景笑了起來,他衝凱恩斯搖了搖手指,語重心長的告誡道:“殺人的方法有很多,用刀子殺人隻是其中最低端的一條。”
    凱恩斯不服氣地問道:“那麽你是怎麽做的?”
    “很簡單。”青年漫不經心的喝了一口茶,聲音清冽平淡,沒有任何感情波動,“我隻是給他做了一盤沒有熟的見手青而已。”
    注意到凱恩斯疑惑的目光,青年解釋道:“這是一種菌類,如果沒熟就吃的話,輕則嘔吐腹瀉出現幻覺,重則昏睡不醒。”
    “我告訴神誌不清的他,你菌子中毒了,症狀比較輕微,多喝水就好了……”青年微笑起來,若無其事地說道:“然後我喂他喝了一杯瘋狗的唾液。”
    他耐心地對凱恩斯這個中世紀原住民進行科普:“你知道被瘋狗咬了會得瘋病而死吧?”
    凱恩斯迷惑的點了點頭。
    “那是因為瘋狗的體.液裏含有一種叫做狂犬病毒的東西,這種病毒如果進了人體,人就會得和瘋狗一樣的瘋病。”
    “這種病毒,如果細心保存的話,可以在體外存活一周的時間。而且你知道最妙的是什麽嗎?”青年興致勃勃地問半精靈,黑眸在燈光下呈現較淺的琥珀色,此時正閃閃發光,“狂犬病的潛伏周期很長,最高的可以達到20年。而我的表弟,小時候被家裏的狗抓傷過。”
    “當時他沒有打疫苗呢。”青年右手撐著下巴,雙眼彎成好看的月牙,“所以兩個月後,我表弟開始惡心,頭暈,全身麻癢,然後幾天後開始恐水,怕風,全身抽搐,最後他全身癱瘓,呼吸和血液循環係統功能出現了衰竭,迅速陷入昏迷。然後十幾小時後,他無比淒慘的死去。整個過程隻持續了短短的六天。”
    “這六天,我一直都陪在他身邊的。”青年笑著說:“狂犬病患者分為兩種類型,一種是理智全無,另一種是全程理智清醒,而我那可憐的表弟,不巧是後一種呢。”
    維克多吞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加入了談話:“也就是說……?”
    “他全程清醒的目睹著自己的死亡哦。”青年笑著肯定了黑貓的想法,隨後歎了口氣,目光頗有些索然無味,“從那以後我就發現,殺人真是太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盡管理智告訴他不要再問下去,但是維克多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青年:“你認為你表弟故意殺了你父母?為什麽?”
    “我也好奇過呀。然後我調查過後才發現。”樂景撇撇嘴,興致缺缺的垂下眼睛:“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隻是他想這麽做罷了。”
    “他隻是一個普通的為殺人而感到開心的愉悅犯罷了。”
    “科裏。”樹人說,“聽埃裏克說,你是…從異世界過來的。如果…沒事的話,能過來…跟我聊聊…你的世界嗎?”
    “當然,我也有很多事情想向您請教呢。”
    索菲亞驚恐地看著那位大人和傳說中邪惡的樹精談笑風生的樣子,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腳步聲立刻吸引了樂景的注意,他停止了交流,歉意地對索菲亞笑了笑:“抱歉,忘記和你提前說一聲了,嚇到你了嗎?”
    “他並不是什麽奇怪的人。”青年神態稀疏平常,好像那並不是邪惡的樹精,而是一位普通的長者,“這是樹人科裏。剛剛就是他救了你。”他又對科裏說,“她是索菲亞。”
    樹人碧綠的雙眼隨之看上了索菲亞,“你好啊,索菲亞。”樹人友好地說。
    看著樹幹上浮現的詭異的老人臉,索菲亞吞了下口水,小心地瞄了一眼樂景,發現他鼓勵的目光後終於鼓起了勇氣,“您,您好。”她小聲說道:“謝謝您救了我。”
    樹人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索菲亞強忍住後退的衝動,勇敢地與他對視。半響,樹人發出沙啞的笑聲:“是個好孩子。”
    “是的。”樂景笑眯眯地點了點頭:“是個很溫柔的孩子。”
    索菲亞站在那裏聽著他們交流,小心翼翼地偷眼打量樂景。
    能和樹精在一起的一定不是普通人類。也許,他就是傳說中森林裏的魔鬼?
    看著青年恬淡的眉眼,她忍不住想,原來魔鬼長的那麽好看啊。
    故事裏說,魔鬼救了人是要索取人類的靈魂作為報酬的。可是她還要等媽媽,不能把靈魂交給他。並且她也沒有錢,所以她該怎麽樣報答魔鬼先生呢?
    她想啊想,在魔鬼先生把她帶到奢華美麗的房子裏,並給她接了一盆洗澡水讓她洗個澡後,她終於想到該怎麽辦了。
    這讓她不由得鬆了口氣。
    她叫住了就要離開的魔鬼先生,毫不在意的掀起了自己的裙子,“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樣報答您好。”女孩湛藍的雙眸在燈光下閃閃發亮,表情天真懵懂地宛如一個天使,“媽媽說我現在太小了,男人不會喜歡我的。可是我隻有自己的身體了,我會努力的,先生。”
    樂景愣住了。
    那雙白種人慣有的白皙雙腿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青色淤痕,有些痕跡還很新!
    他移開目光,後退一步,厲聲道:“你先把裙子拉下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用這麽可怕的語氣跟索菲亞說話。索菲亞的臉頓時白了,她立刻放下裙子,條件反射地抱住身體瑟瑟發抖:“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對不起,不要打我,先生……”那雙湛藍的雙眸此時彌漫上一層水霧,淚水卻遲遲沒有落下。
    她連哭泣都不敢!
    這個認知讓樂景心中的怒火更加旺盛。他深吸一口氣,緩和了臉色,聲音輕柔:“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對我來說,索菲亞就像我的妹妹一樣,我怎麽會生妹妹的氣呢?”
    經過短暫的安撫,索菲亞終於鎮靜了下來。樂景蹲下身子,輕柔地撫過她柔軟的紅發,斟酌著開口問道:“索菲亞,你腿上的傷是怎麽回事?有人打你了嗎?”樂景故意用隨意輕鬆的語氣開口,仿佛那並不是什麽大事。
    果然索菲亞也輕快地回答道:“是媽媽打的。因為我惹媽媽生氣了。”
    雖然相識不久,但是樂景知道索菲亞是個乖巧懂事的女孩,他並不認為索菲亞能做出什麽過分到需要打那麽狠的事情。
    “你做了什麽事讓媽媽生氣了?”
    “因為弟弟死了,而我活下來了。”索菲亞沮喪地垂下眸,“媽媽很難過,為什麽死的不是我。”
    短暫的沮喪後,女孩又再次揚起了天真的笑臉:“不過媽媽大多數時間還是很愛我的,她願意給我飯吃,已經很好了。湯姆的姐妹們都被緹娜大嬸沉入水塘淹死了。”末了,她點點頭,肯定地做下總結,“所以媽媽還是很愛我的。”
    貧窮是什麽?
    貧窮並不是衣衫襤褸,食不果腹,而是沒有愛。
    愛這種嬌弱的東西,隻有在衣食無憂的情況下才能有存活,生長的機會。
    樂景突然想起他之前看過的一個叫做《人類》的紀錄片。影片開頭就是一名黑人死刑犯的獨白。
    他自小生活在貧民窟,和繼父和母親一起生活。繼父經常打他,並告訴他,他是因為愛他才會打他的,“打在你身,痛在我心。”
    所以他從小就認為,愛就是傷害。
    後來他長大了,他搶劫,他謀殺,他犯下了累累罪行,因為他繼父告訴他:“打你是因為愛你。”他傷害了每一個他愛的人,並用傷害的力度來衡量他的愛的深度。
    他隻會用暴力來麵對這個對他並不溫柔的世界。
    然而這樣的他,卻得到了受害者家屬的諒解。
    他說:“不管怎麽樣她應該恨我,但她沒有。”說到這裏,這個表情一直木然的黑人第一次潸然淚下。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能做到這點的,必是偉人。而塵世中的,大多隻是庸庸碌碌的平凡人。沒有被世界溫柔以待過的人,又怎麽會溫柔地對待這個世界呢?
    孩子是一麵鏡子,你怎麽樣對待他,他就會成為怎麽樣的人。
    就是因為這樣,樂景才不願擁有屬於自己的後代。因為他沒信心教好自己的孩子,並帶給ta幸福。
    樂景深吸一口氣才控製住自己不要露出猙獰的臉色,他俯下身,溫柔的幫索菲亞拭去眼角淚花:“我不會打你的,我保證,永遠不會。”
    ※
    索菲亞很快就洗完澡了,因為樂景這裏沒有小女孩的衣服,所以隻能委屈她繼續穿自己的髒衣服了。
    青年坐在餐桌前溫柔地招呼他向前:“餓了吧?我給你烤了點麵包,來吃點吧。”
    烤的金黃的麵包飄著香氣,索菲亞眼前一亮,肚子幾乎是立刻叫了起來。她臉紅地吐了吐舌頭,也顧不得矜持,飛快地坐下開始狼吞虎咽。
    樂景遞給了她一杯牛奶,輕聲說:“慢點吃,喝點牛奶,別噎著了。”
    等到索菲亞吃的差不多的時候,樂景笑著問:“你喜歡聽故事嗎?”
    索菲亞嘴邊還帶著白色的奶漬,眼睛亮亮的點了點頭。
    樂景起身:“等我一下。”他很快就回來了,這次手裏多了一本書。
    他衝索菲亞揚了揚手裏的書,神秘的衝她眨眨眼:“我敢打賭,你肯定會喜歡它的。”
    索菲亞敬畏的看著那本綠色硬皮書,手足無措起來:“先生,我不認字。”
    像索菲亞這樣的貧民了,就連現在的貴族們,有好多也是大字不識一個。
    “沒關係,我給你讀。”樂景安撫地對她笑了笑,成功緩和了索菲亞的情緒。
    “這本書的名字叫做《尼爾斯騎鵝旅行記》。”
    它是世界上唯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童話故事。而它的作者塞爾瑪·拉格洛夫也因此成為了世界上第一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女作家。
    這是樂景小時候翻了無數遍的童話。主角尼爾斯騎飛鵝在全世界旅行的奇幻經曆也讓年幼的他浮想聯翩。仿佛他也長出了翅膀,飛出那個閉塞的城市,去看到了更大的世界。
    這世界很大,所以一定能遇到溫柔的人,一定能找到屬於你的棲身之所。
    而這,就是他想告訴索菲亞的。
    “從前有一個男孩子。他大概十四歲左右,身體很單薄,是個瘦高個兒,而且還長著一頭像亞麻那樣的淡黃色頭發。他沒有多大出息。他最樂意睡覺和吃飯,再就是很愛調皮搗蛋……”
    於是,這個美好的故事就這樣開始了。
    被村民當做女巫放逐的貧苦女孩兒遇到了過分善良慷慨的“魔鬼”,然後從“魔鬼”那裏聽到了一個過分美好,不可思議的奇幻故事。
    這聽起來像一個偉大的傳奇故事開端,對不對?
    而且樂景並不擔心他的生命安全,一來已經能源充足的樂靈能夠幫他防禦任何帶有惡意的攻擊。
    二來麼……
    他撐著頭,似笑非笑的看著維克多:“你舍得嗎?”
    黑貓抬起頭,不情願的承認道:“的確有些不舍得。畢竟你看起來那麽好吃。”他專注的看著樂景,咽了咽口水,“反正你都要死了,與其便宜別人,不如讓我吃了你好了。”
    “我暫時還沒活夠,還不想死呢。”樂景笑著撓了撓他的下巴,黑貓情不自禁眯起眼,喉嚨裏發出舒服的呼嚕聲,聲音軟的像棉花糖,“那你就跟我簽訂契約好了,我保護你,你隻要死後把你的靈魂和肉體給我就好了。”
    樂景手上動作一頓,引來了黑貓喉嚨裏不滿的抗議聲,他連忙繼續給這位喵主子順毛:“我以為你一直想要吃的是我的靈魂?”
    黑貓就算舒服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雙瞳還是垂涎欲滴的盯著樂景,鼻子更是陶醉地在他手上嗅來嗅去:“靈魂是正餐,身體是甜點,各有各的美味。”
    樂景看著已經情不自禁把他的手指含進嘴裏用力咀嚼的黑貓,無奈的把自己的手指從它嘴裏硬拔了出來。
    手指上糊滿了貓的口水,除此之外連個牙印都沒有。他嫌棄的在黑貓油光水滑的皮毛上蹭了蹭:“你不是早就知道你是吃不了我的嗎?”
    維克多也知道這一點。這個人類明明全身上下都沒有一點魔力波動,卻能使一種古怪的防禦魔法,無論維克多怎麽嚐試,都無法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傷口,這點讓維克多很是憋屈。
    所以對於青年的質問黑貓振振有詞:“吃不了品個味兒也行啊!”
    樂景:……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請進。”:“門沒鎖。”
    門被推開,從外麵走進來了一位全身都裹在黑色鬥篷裏的怪人。鬥篷很髒,他看起來像是一位風塵仆仆的旅人。
    “歡迎光臨。”樂景站了起來,露出友好的笑容,“有什麽我可以幫助你的嗎?”
    旅人拉下鬥篷帽子,露出一張蒼白年輕的臉。金發碧眼,高鼻深目,典型的雅利安人種特征,唯一暴露出他異類身份的是一雙不屬於人類的尖耳朵。維克多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一名半精靈。
    半精靈麵無表情的垂眸看著地下,不得不說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宛如暴風雨席卷後的森林,帶著驚心動魄的綠意。然而如此好看,生機勃勃的綠色也蓋不住他眼底的死氣沉沉,這讓他看起來有種詭異的不協調感。
    “東方人?”他輕輕問道,聲音低的仿佛自言自語。
    “對,我是。”樂景的聲音好像嚇到了他,他驚惶的飛快看了他一眼,又瞟了一眼維克多,小聲嘀咕道:“黑貓。”
    在很多西方人看來,黑貓都是不詳的象征,甚至有一種說法,如果在早上看到一隻黑貓,那麽你一整天都將會倒黴。
    維克多眯了眯眼,站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忌憚。
    樂景差點以為這位旅人也是這樣認為的了,直到這位旅人又重新抬起頭來,輕輕問:“你是黑龍嗎?”
    樂景短暫的愣了一下,被旅人敏銳的捕捉到了,他牽動嘴角,露出一個古怪而僵硬的微笑:“我叫凱恩斯。”他輕描淡寫說道:“我來這裏為了殺你。”
    他眉眼平和安靜,就算說要殺樂景,眸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暗沉,裏麵沒有出現任何戾氣和殺意,就好像他剛剛隻是開了個玩笑。
    樂景好奇地看著他:“你是殺手嗎?”
    凱恩斯想了想,搖了搖頭,認真的解釋道:“他們稱我為食屍鬼和殺人魔,所以我應該不是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