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陳無疾一瞬間完全忘記了自己正身處皇宮之中，大驚失色，差一點從椅子上跌落下來。

    一個眉眼帶笑，唇紅齒白的少女忽然變成了拿著木棒趕人的悍婦，這反常也太大了些，陳無疾一時間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略微地平靜一下情緒，陳無疾聰明的智商再次占領了高地，他堅定甚至有些固執地認為，那個女孩，也就是方思嫣絕不是一個隨隨便便就使用暴力的潑婦。

    一個潑婦絕不會有那種明亮的滿是光芒的眼神。

    陳無疾一向自詡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現代人，然而他現在卻覺得自己被這個世界汙染了幾分，為何一個女孩使用暴力就可以被人冠上潑婦的大名。

    這明顯極其不公平，陳無疾回想起自己於姐姐那個一口氣連斬數顆人頭的夜晚，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李卻之臉上的笑意終於全部褪去，隻聽他慢慢說道：“方思嫣雖然極富個性，卻也是個才貌雙全的好姑娘，時常進宮拜訪皇後和母後。若是無疾你能和她永結同心，也不失為一件幸事。”

    李卻之說得極為誠懇，沒有半分調侃之意。

    陳無疾微笑，沒有再說什麽，心中打定主意，為了不後悔終身，自己一定要會一會那個名叫方思嫣的姑娘。

    若是她不是潑婦而是一個坦蕩的姑娘，若是她願意和自己永結秦晉之好，豈不美哉？

    於是陳無疾恭敬地向李卻之問道：“舅舅，無疾決心已下，必當爭取一下方姑娘的芳心。不知洛京男女之防是不是像傳聞中那樣嚴重，若他日無疾直接登門拜訪是否唐突了些?”

    “唐突也不至於，你父親與方大人同朝為官，妹妹與我又與我曾拜方大人為師，你身為人子，替父母拜訪一下前輩也是應該的。不過無疾，舅舅不得不提醒你，方大人乃是酸儒一個，你可不要有什麽違法禮數的舉動。若是你惹惱了他，誓死不將孫女嫁給你，即使舅舅身為天子也不能拿他怎麽樣，總不能因為男女之事就治他一個抗旨之罪。”

    李卻之說得誠懇，陳無疾連連點頭。

    “對了，舅舅還需要提醒你一件事。”李慶之一改剛剛誠懇的模樣，一臉壞笑地說道。

    陳無疾防備之心大起，然而還是疑惑問道：“什麽？”

    “即使你是一個男孩也要矜持，千萬不要像一個色中餓鬼一樣，看見人家女孩長得漂亮，就恨不得馬上洞房！”一句話沒說完，李卻之就再度哈哈大笑起來。

    陳無疾苦笑，心說眼前這位可能是最不像皇帝的皇帝了。

    李卻之雖然放聲大笑著，然而陳無疾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眼底潛藏的悔恨與歉意。

    那是對姥姥林貴妃的歉意，那是對母親李玄的歉意，那是對秦王舅舅李愈之的歉意，陳無疾看得清楚，想得明白。

    “無疾天色不早了，我們用膳吧。”李卻之看了一眼外麵的天空直接說道。未等陳無疾回應，他就直接對著一旁候著的太監命令道：“吩咐下去，禦膳房盡快做好飯菜，不得有半分差錯，違者嚴懲。”

    李卻之說得平淡，然而卻帶有一種十分巨大的魔力，讓人忍不住跪倒。陳無疾這時才想起，坐在自己麵前的這個男人不止是自己的舅舅，也是大肇的皇帝。

    雖然隻是名義上的皇帝，但皇家血脈在此，自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原本在一旁昏昏欲睡的太監，聞聽李卻之此言，立即張開眼睛，半刻都沒有耽誤，躬身跪倒，領命而去。

    “晚些時候，皇後會親自來此，陪你我共同用膳。”太監走後，李卻之緩緩說道。

    陳無疾一驚，說道：“舅舅，這似乎於禮不合。”

    “什麽叫於禮不合？”李卻之很直接地反駁掉了陳無疾的話，“外甥千裏省親，舅母明知卻不露麵，才是最大的於禮不合！”

    陳無疾苦笑不已，這話聽著沒錯，放在平常人家適合無比。關鍵您老人家可是皇帝啊，您妻子怎麽說也頂著皇後的名頭。一國之母隨隨便便陪一個陌生男人吃飯，不是於禮不合是什麽？

    話雖這麽說，但一想到這個舅舅是個性情中人，陳無疾也就釋然了。舅舅李卻之畢竟是這天下的主人，自然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今早我便已吩咐好禦膳房從酒窖中取出百年陳釀，舅舅今晚必然要與你一醉方休！”李卻之搓著手，向陳無疾說道。

    聽著舅舅李卻之的驚人話語，陳無疾大驚，哪裏還顧得上君臣之分，長幼之禮，毫不客氣地直接說道：“舅舅，這可使不得，您身體不好，切不可沾酒！”

    李卻之苦笑，抬起頭，用一種陳無疾從未聽過的悲哀語氣說道：“無疾，想必你也看出來了，舅舅已經沒有幾天好活了。即使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在這種情況下，多活一天，少活一天，舅舅已經真的不在乎了。”

    陳無疾沉默了，李卻之已經看穿生死，對於這種人，你以身體健康為由勸他遠離酒精，無疑是一個十分不明智的舉動。

    “無疾，別那麽緊張，舅舅不是一個借酒澆愁的懦夫。隻是你不遠千裏來到洛京，若是連陪你醉一場的勇氣都沒有，那舅舅也不太像話了。”

    說道這裏，李卻之停了一下，用一種十分誠懇的語氣正色說道：“舅舅有無數的話對你說，然而這些話，隻能在半夢半醒之間向你傾說。舅舅實在是沒有臉麵在醒著的時候對你說那些事啊！難以啟齒，難以啟齒！”

    陳無疾再一次陷入沉默，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正所謂天子無家事，一切以利益為重，別說是兄弟，即使是父子，也可以為了那把椅子爭個你死我活，然而偏偏李卻之又是一個極重親情的人，見不得親人受一點委屈。兩相衝突之下，李卻之心中的痛苦自然可想而知。

    陳無疾半是同情半是悲哀地看了一眼李卻之，良久無語。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