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府門前不遠處的一個小巷子，陳無疾束手而立，漠然地看著紀府發生的一切。

    與那晚眾人祝壽時的熱鬧場麵一樣，紀府之中依舊人聲鼎沸，然而，此時鼎沸的不再是歡聲笑語，而是一陣又一陣的高呼、痛哭甚至是咒罵。

    即使沒有踏進紀府半步，但陳無疾依舊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紀府之中正在發生的一切。

    閉上眼睛，他似乎看見了一個個凶神惡煞般的朝廷兵士正在肆意地搜索著紀府的每一間房屋，搜刮著紀府每一兩銀子。丫鬟們的胭脂被無情地打翻在地，昔日麵對洛京百姓如狼似虎的家丁們更是隻有躲到角落中瑟瑟發抖的份。紀府之人在哭在喊在罵，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放手一搏。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洛京守備軍的戰刀在陽光下是那麽的刺眼，刺眼到任何人都不敢反抗。

    抄家，真的是一件很恥辱很殘暴的事，陳無疾冷笑想到。

    從在皇宮中見到紀豹的那一刻，陳無疾就已經確定大肇朝廷，準確地說是那位胡太後會向紀家動手。然而，陳無疾卻沒有想到胡太後竟然選擇這麽一種殘忍的辦法。

    紀申這幾年飛揚跋扈，隱隱有挑戰皇權的意思，再加上他在當初奪嫡之爭中的不良表現，胡太後怎樣懲罰他都不為過。然而，紀申畢竟是先皇的寵臣，是先皇親命的第一輔政大臣，怎麽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抄了家？胡太後這般做法，不但沒給紀申這位老臣半分麵子，而且分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先皇一個耳光，就像是她指著先皇的鼻子罵道：你看看你，你給兒子選的輔政大臣是個什麽玩意？

    陳無疾再次冷笑起來，他心中清楚，死有很多種方法，有的死平平淡淡不惹一絲風波，有的死猶如天雷降世萬眾矚目。對於紀申這麽一位曾經為大肇立下汗馬功勞的老臣來說，胡太後若是想發泄心中積鬱已久的怨氣與不滿，完全可以賜下一杯毒酒或者三尺白綾。然而，無論是毒酒還是白綾胡太後都沒有舍得，她選擇了一種最能讓紀申顏麵盡失的方法——抄家。

    胡太後如此做法隻能證明一件事，胡太後對先皇，對自己的亡夫很不滿意。

    陳無疾明白胡太後為何不滿。胡家在大肇建立的過程中居功至偉，不知有多少男兒命喪疆場，然而先皇依然不喜歡李卻之，反而希望秦王李愈之能登上太子之位。這種事，換誰誰能滿意？

    陳無疾冷笑不止，心說自己這位姥爺算是把媳婦得罪慘了。

    笑著笑著，一位老人忽然走出了紀府麵前，躍入了陳無疾的眼簾。

    那老人頭發花白，雙眼無神，好生憔悴。陳無疾定睛望去，赫然發現這位老人就是紀申。

    雖然這幾天已經冷笑了好幾次，然而陳無疾依舊繼續冷笑著。誰能想到這位憔悴到風燭殘年的老人前幾日還是天下第一高官，還在飯桌上指點江山，不可一世？

    誰都想不到，陳無疾也想不到？若不是早知道胡太後要下狠手，若不是這一切發生在眼前，陳無疾絕不會想到紀申也會有今天。

    看著紀申，陳無疾想起了很多。自己進京時與紀豹那場衝突無疑是宮中安排的，然而陳無疾心中清楚，宮中隻是想借著這件事捉摸一下自己的性格，並沒有什麽惡意。至於之後的一切，宮中應該也沒想到，至少不會想到兩方竟然會鬧到如此激烈的地步。

    陳無疾收起了冷笑，繼續向紀府望去。

    紀申依舊站在自家門口，身形落寞而又渺小。胡太後隻是單純地抄了紀府，將紀申的官職一革到底，並沒有下令將他如何如何，沒有淩遲，更沒有車裂，什麽刑罰都沒有。值得一提的是，胡太後念及紀申年邁，特地下旨，為成全他與先帝的情誼，特批他為先帝守靈。

    陳無疾第一次聽見這份冠冕堂皇的旨意時，心中一聲讚歎，暗說這個胡太後對先皇的怨念果然不是一星半點兒。那份旨意聽似滿含溫情，其實全是嘲諷。什麽年邁，什麽情誼，都是狗屁。胡太後將紀申打發到先皇陵寢的原因隻有一個，就是讓地下的先皇好好看看他昔日的朋友，他親口封下的第一輔政落得個什麽下場。

    打臉，打臉，胡太後想盡一切辦法去打自己亡夫的臉，也算是一種愛情吧，陳無疾暗想。

    又在巷子口望了一會，陳無疾忽然發現看紀府落魄的樣子其實也不是什麽有趣的事。輕輕歎氣，他轉身向侯府別院走去。

    穿街過巷，不消多時，陳無疾就回到了別院之中。剛剛推開房門，陳無疾就看見一個倩影坐在桌前。

    倩影是在等待著自己回來，見到自己回來，喜笑顏開。

    “思嫣。”陳無疾走上前去，坐了下來，嘴中打著招呼。

    “去哪了呢？”方思嫣問道。

    陳無疾一笑，也不隱瞞，說道：“去紀府旁轉了一圈，看一看紀府的慘樣，過過癮。”

    方思嫣忽然想起了什麽，說道：“你說紀豹的離奇失蹤也沒有可能是紀申故意安排的？有沒有可能是紀申提前聽到了宮中要對他動手的消息，害怕宮中要將他滿門抄斬，於是提前將紀豹送出府去，然後故意對外宣稱失蹤？”

    陳無疾一怔，他哪裏想到方思嫣的小腦袋裏竟然有這麽豐富的想象力。他略一沉吟，篤定說道：“沒有可能，一點可能都沒有。”

    “為什麽？”方思嫣疑惑問道，她不知道陳無疾哪裏來的底氣與信心能這麽快就否定自己的推斷。

    陳無疾自然不會告訴他此時的紀豹已經死得不能再死徹底入了土，隻好隨意找了一個理由搪塞了過去。

    方思嫣似乎對陳無疾的理由很是信服，點了點頭，沒有在繼續追問。

    看著方思嫣的笑臉，陳無疾心頭一動，心說雖然方希直已經同意了兩人的婚事，可是這婚禮到底什麽時候辦呢。

    也許是心有靈犀，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方思嫣忽然揚起小臉，微笑說道：“無疾，不如你上門提個親吧！”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