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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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蒙薦告辭離去後,莊伯便將蒙仲、蒙虎、蒙遂三人帶到了院內西側的一間屋內,並告訴三人日後便居住在此。
    莊伯離去後,蒙仲、蒙虎、蒙遂三人四下打量著屋內。
    這間屋子,即是蒙氏嫡孫蒙達此前居住的,然而屋內卻連張床榻都沒有,隻有一張矮桌、一卷草席。
    見此蒙虎忍不住嘟囔道:“在這破地方能住兩年,那蒙達也算是沉得住氣了,換做是我,怕是三日都熬不住。”
    聽了這話,蒙遂淡淡說道:“既然如此,你今日便回鄉邑吧,反正鄉邑距離此地也不遠。正好我與阿仲晚上睡得也寬敞些。”
    平心而論,他留在此地,是為了幫助蒙仲成為莊子的弟子,自己若是也能被莊子收為弟子則視為意外的驚喜,但蒙虎這家夥,卻純粹就是來湊熱鬧的,因此蒙遂根本沒指望這家夥能幫上什麽忙。
    “別呀,咱要是走了,你倆可怎麽辦?咱還要給你倆出謀劃策哩。”蒙虎笑哈哈地說道。
    蒙遂聞言翻了翻白眼,懶得理會這個自我感覺良好的家夥。
    在旁,蒙仲笑著說道:“好了,先準備一下床鋪的事吧,我看這屋內爬蟲不少,如果不希望半夜被這些蟲子蟄咬,咱們最好找點東西,把床鋪搭高些,而不是直接將草席鋪在地上。”
    蒙遂點點頭,附和道:“來時,我瞧見院內一角有幾堆木柴,還有些稻草,應該可以用來鋪個床。”
    於是,蒙仲三人便又找到莊伯,解釋了原因,希望能使用院內的木柴與稻草。
    莊伯點頭同意了,不過卻也有要求,即今日蒙仲三人挪用了多少木柴與稻草,在幾日內就要補足多少,畢竟那些木柴,是居住在院內的其他家族的子弟事先劈好的,莊伯不能為了蒙仲幾人而增加那些子弟的辛苦。
    對此,蒙仲幾人當然不會有什麽意見,畢竟他們此番前來莊子居,可不是為了享福而來,早已有了相應的心理準備。
    至於額外索要的兩張草席,莊伯表示待會會叫人送去,畢竟草席這種東西雖然便宜,但院內也並沒有準備多少,他也得看看哪間屋子還有多餘的。
    片刻後,就當蒙仲幾人將一些木柴、稻草搬到屋內,正忙著鋪墊時,方才與他們見過的樂氏子弟樂進,抱著兩卷草席從屋外走了進來,口中說道:“這是莊伯叫我轉交給你們的。”
    蒙仲道了聲謝,繼續忙碌著鋪床,可那樂進卻不離去,他在看著蒙仲半響後,忽然說道:“你叫蒙仲對吧?……說實話我很好奇,你們三個到底是怎麽想的。”
    “唔?”
    蒙仲停下手中的事物,轉頭瞧了一眼樂進,卻見後者環抱著雙臂倚著門站著,臉上帶著幾分莫名的笑容,調侃道:“蒙達逃離此地,這座院子裏的人,都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莫非他沒有告訴你們為何逃離此地的原因麽?還是說,即便從蒙達口中了解了原因,你們三人反而覺得,「我也應該來這裏嚐嚐這種滋味」?”
    “喂,你這家夥……”
    見對方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輕蔑,帶著幾分調侃,蒙虎當即就不樂意了,麵色一沉瞪著眼珠就要走過來,卻被蒙仲伸手給攔下了。
    “阿虎,不要惹事。”
    阻止了蒙虎後,蒙仲目視著樂進,麵帶微笑淡然說道:“抱歉,我三人與蒙達不熟,並不清楚你所說的那些。”
    “原來如此。”樂進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旋即見蒙虎仍麵色不善地看著自己,遂攤開雙手笑著說道:“可能你們是誤會了,我可沒有找事、挑釁的意思,我隻是覺得,此地無論對於我,還是對於你們,都不是什麽……”
    說到這裏,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在看了一眼蒙仲後立刻改口道:“哦,不對,你是例外。……你知道麽,方才你蒙氏的長老誇口你定然能成為莊子的弟子,這件事已在整個院內都傳遍了,不少人都等著看你的笑話。”
    “也包括你麽?”蒙仲微笑著問道。
    樂進愣了愣,旋即聳聳肩實誠地說道:“或許吧。……對於我來講,有個樂子也不錯,隻要你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你就會知道,這裏究竟有多苦悶乏味。”
    說罷,他走到蒙遂已經鋪上的床鋪旁,伸手拍了拍床鋪,對三人說道:“怎麽樣,想聽聽麽?”
    見對方果真不像是來找茬的,蒙遂與蒙仲對視一眼,旋即對樂進說道:“請坐。”
    在得到蒙遂的允許後,樂進在前者的床榻上坐了下來,收斂笑容說道:“先說說你們每日需負責的雜事吧。這一點你們可以放心,雖然我輩被族內遣來侍奉莊子,但平日裏需打理的事物倒並不繁重,無非就是撿撿柴枝、掃掃院子或者清洗一下莊夫子用過的竹牌。豈止是並不繁重,簡直就是無所事事。雖然值得慶幸,但你我都不是為當仆從而來。……「各族遣族中子侄侍奉莊子」,你我都知道這隻是一個幌子,真正的目的在於想辦法成為莊子的弟子,然而,這相當難。自惠子過世後,莊夫子便從此不再開口說話,他的雙目能看到萬物,卻唯獨瞧不見我等俗人。方才你三人也瞧見了,若非你蒙氏的長者開口,莊夫子甚至連他都忽視了,可能在莊子心中,這座莊院內就隻有他與莊伯,其餘人的存在,就像路邊的石子、野花一般……不對,石頭、野花,可能莊夫子還會關注一二,但我等俗人嘛,嗬……”
    『跟祖父所述的情況差不多。』
    與蒙仲交換了一個眼色,蒙遂暗自想道。
    此時就聽蒙仲笑著說道:“我懂了,想要成為莊子的弟子,首先得引起莊子的注意。……對於這方麵的事,兄可有什麽傳授的經驗麽?”
    樂進愣了一下,好奇地問道:“難道那位長者並沒有教給你們辦法麽?”頓了頓,他又搖頭說道:“看在你稱我為兄的份上,我就破例告訴你一件事,叫你少走些彎路。……假如你族中長輩教你用「惠子」的著作來引起莊子的注意,那麽我告訴你,此事行不通。”
    “惠子是誰?”蒙虎抓抓腦袋好奇問道。
    蒙仲看了一眼蒙虎,解釋道:“惠子即惠施,亦乃我宋國大賢,生前擔任魏國的國相,乃是莊子為數不多的摯友與知己。莊子近二十年來閉口不言,據說就是因為惠子亡故。”
    “哦哦。”蒙虎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而此時,樂進卻撫掌笑道:“哈哈,看來你族中長輩果然教你等用惠子的著作來引起莊子注意。……但很可惜,行不通的。”
    樂進猜得沒錯,這幾日當蒙薦教蒙仲、蒙遂二人如何引起莊子注意時,就曾提過這個辦法,因為眾所周知,惠子是莊子關係最親密的摯友與知己。
    可是這個辦法,卻被樂進給否決了,這讓蒙遂有點不服氣,下意識說道:“你憑什麽就說行不通?”
    『當然是因為已經嚐試過了……』
    蒙仲看了一眼氣憤的蒙遂,在他印象中,蒙遂平日裏是很冷靜很穩重的,然而今日樂進直言他祖父蒙薦傳授的辦法行不通,這才引起了蒙遂的不快。
    果然,樂進歪著腦袋看著蒙遂道:“憑什麽說行不通?因為這招用過了。不信?你們等著。”
    說罷,他站起身邁步走向門外,片刻後去而複返,將手中一冊竹簡遞給蒙仲,沉聲說道:“這一冊竹簡,乃我族兄「樂序」所抄錄的,惠子的《堅白論》,我族兄曾嚐試向莊子請教這片論言,借此引起注意,但結果嘛……就像我所說的,行不通。”
    接過樂進遞來的竹簡並將其攤開,蒙仲閱覽著竹簡上的內容,半響後嘴角微微一揚,笑著說道:“《堅白論》,這是個不錯的開端。”
    樂進聞言一愣,麵色古怪地看著蒙仲,問道:“你莫非也要用此物去試試?”說罷,他不等蒙仲回答,便皺著眉頭說道:“我已經說了,包括我族兄樂序在內,有不少人已試過此事,但莊子根本不為所動,這些話,你究竟是哪句聽不懂啊?”
    “喂,樂家的小子,你說話客氣點。”蒙虎在旁不悅地嗬斥道:“阿仲既然決定這麽做,定然有他的道理,何需你這個外人指手畫腳?”
    擺擺手安撫了易怒的蒙虎,蒙仲平靜地對樂進說道:“試試又有何妨?若此事不成,你等不是正好可以看玩笑嗎?”
    “……”
    看著一臉平靜的蒙仲,樂進張了張嘴,竟不知該說什麽。
    半響,他點點頭說道:“總之我已勸過你,你即不聽,那就……好自為之吧。”
    說罷,他麵帶疑慮地離開了。
    在樂進離開之前,蒙虎板著臉一副對蒙仲信心十足的模樣,但樂進一走,蒙虎的態度立刻就變了,有些擔心地對蒙仲說道:“阿仲,我瞧那小子不像在說謊,或許這事真的不成,要不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省得叫人平白看了笑話。”
    蒙仲聞言搖了搖頭,正色說道:“想要引起一個人的注意,大致可分兩種方式,其一是博得好感,即示好,樂進等人用的便是這種方式,但事實證明示好並無法得到莊子的注意,既然如此,我索性就反其道而行……”
    “怎麽說?”蒙虎接口問道。
    隻見蒙仲掂了掂手中的竹簡,從嘴裏迸出兩個字來:“懟他!”
    聽聞此言,蒙虎與蒙遂驚地倒吸一口冷氣,後者連忙勸道:“阿仲,這不合適吧?若惹惱了莊子,這事不就……”
    “不要緊,隻要‘理’在我這邊。”
    瞥了一眼手中的竹簡,蒙仲心中已有了大致的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