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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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1

    來喜轉身, 發現竟是寧王。

    他不自覺皺起眉, 在想方才那一幕, 此人看見了多少。

    “寧王殿下。”

    寧王笑了笑, 對著秦艽消失的方向道:“苟富貴, 勿相忘,可真正做到的又有幾個?恐怕來少監也沒想到以往護在身後的人, 有朝一日會成為太子妃吧。”

    來喜沒有說話。

    “不過別說,太子妃此人倒是挺引人矚目的, 很難有女子做到她這樣, 看似叨天之幸,殊不知即使天上掉金子,也得有那個本事去撿, 能從一個宮女做到太子妃, 背後想必少不了支撐她的人,隻是來少監未免太有成人之美, 罔顧了自己的內心。”

    “你想說什麽?”來喜的口氣分外有幾分不客氣,不過寧王倒也沒惱, 因為他很清楚來喜背後站著誰。

    “我隻是替來少監可惜。”

    可惜?來喜無聲重複, 目光閃了閃。

    “奴婢不過一介閹人,實在用不著寧王殿下幫奴婢可惜,若是殿下無事, 奴婢先告退了。”來喜不卑不亢地微微頷首, 打算轉身離開, 剛邁出兩步, 被寧王叫住。

    “其實我今日來,是找來少監合作的。”

    “合作?”來喜轉過身,看向對方。

    “看來來少監是動心了?其實隻要人還活著,凡事都可後悔,本王來提供的不過是個機會。來少監深受和內監寵幸,可來少監難道就沒有想擺脫他的心思?隻要能擺脫他,隻要太子不再是威脅,你就可以去她的身邊,哪怕是和她一起遠走高飛,也不是什麽難事。”

    來喜緊緊地盯著寧王,目光幽暗而變化莫測。

    許久,他才皮笑肉不笑道:“寧王殿下似乎很有自信?若是我沒弄錯,皇後娘娘被幽在鳳儀宮自身難保。”

    寧王也笑了笑:“皇後娘娘如何,其實和本王關係不大。”

    怎可能不大,一個是嫡母,一個是記在名下的皇子。當然,這僅僅是相對寧王實力尚弱之時的說法,若是他拿到本該拿到的東西,又或者借著蕭皇後為跳板,獲得了自己想要的,兩者完全可以無關。

    蕭家?寧王獲得了支持?

    不,也許雙方早就開始合作了,那寧王來找他,還以秦艽及擺脫和順作為誘餌,是想獲得什麽?

    這些念頭不過是電石火花之間閃過,來喜道:“奴婢不太懂寧王殿下的意思。”

    “沒關係,來少監可以再考慮考慮,本王暫時就不打擾了,希望來少監能及時想通來找本王。”

    不知何時又飄起雪來,細碎的雪花灑灑揚揚,落在來喜的臉上眉上眼睫上,很快寧王就從他視線盡頭消失了蹤跡。

    有個小內侍奔來,撐開一把傘,替他遮住雪。他將傘接了過來,擺了擺手,人就退下了。

    來喜撐著傘,轉身往回走,剛拐進一條小道,發現身前站著個人,從他這個視角隻能看見對方黑色大氅內紫色的袍角。他抬起頭,果然是和順。

    他並不驚訝,淡淡道:“魚兒上鉤了。”

    和順沒有說話,轉過身。

    來喜也沒有說話,跟在和順身側往前走去。

    *

    鳳儀宮是有地龍的,所以每到寒冬之際,並不會覺得冷。

    可燒地龍卻需要大量的柴炭,沒有柴炭隻能是空談,鳳儀宮今年的柴炭一直短缺著,哪怕是蕭皇後的寢宮裏,如今也隻能燒一個炭盆用以取暖。

    炭太劣質,有煙。

    蕭皇後本就咳得厲害,燃了炭盆隻會讓她咳得更狠,彩慧隻能把炭盆撤了,又或者放的遠一些,給蕭皇後蓋上厚厚的褥子用以取暖。

    殿裏冷得像冰窖,隻有靠門的一角炭盆旁才有些許暖意,卻在...寒冷中瑟瑟搖曳,散發著微弱的熱氣。

    “娘娘,起來吃藥吧。”

    彩慧扶起蕭皇後,蕭皇後似乎有些迷糊,待她略微清醒了一些,看清眼前的藥碗,使勁一推將藥碗推翻了。

    “吃什麽藥,這藥明明沒用。”

    後宮裏待久了,誰不知道誰的手段,若是這藥有用她早該好了,現在卻是苟延殘喘,說不定明天就要死了。

    死?

    陛下,你可真狠心呀,甚至不來瞧我一眼,是真信了蕭嫣兒那賤人的話,還是覺得我失去了利用價值,就對我不屑一顧?

    可能真是瀕臨絕境,蕭皇後想了很多很多,想起了當初剛進宮時的期待,想起了初見建平帝對他的仰慕,想起了見帝後情深心中泛起的酸,想起了曾經迫不得已又或者主動做的許許多多好的事壞的事。

    一路走過來,她從不回頭,因為她知道回不了頭,可就在此時,那些往事就好像跑馬燈一樣,又在她眼前重新走了一遍。

    “蕭家人是真覺得蕭嫣兒那個賤人,比我更有利用價值,打算拿我去祭她?他們似乎忘了一件事,隻要有這件事在,蕭家的女兒除了我,誰也坐不上皇後的位置,哪怕是死,這個位置我也不會讓給任何人。”

    “娘娘,您說什麽?”蕭皇後聲音太小,彩慧湊到近前來。

    “去幫我請陛下來。”

    *

    “您要知道,她現在還死不得。”彩珠沉聲道。

    殿裏燒著地龍,又放了個偌大的熏籠,溫暖如春。蕭婕妤挺著微凸的肚子,半躺在鋪著厚厚褥子的貴妃榻上,榻下跪著個小宮女,正給她捏腿。

    “當初她給我喂藥,你們未置一詞,既然都說了兩不相幫,技不如人就別怕死。”蕭婕妤冷笑。

    她和蕭皇後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不可能並存。誰有價值,蕭家就會倒向誰,倒向蕭皇後時,她隻能任人侮辱,現在她懷了龍嗣,蕭家沒理由不倒向她,她不趁著此時下手,難道給自己留個禍害?

    “您腹中的孩子還未生,陛下的態度不明,若是此時死了皇後,恐讓人坐收漁人之利,您別忘了還有劉貴妃在。”

    蕭婕妤猛地坐起,瞪著彩珠。

    她依舊不卑不亢,半垂著眼臉,說的話卻比任何人都紮心。蕭婕妤躺了回去,臉上依舊是冷笑著,可她也清楚彩珠說的話不是虛假。

    蕭家會容著她去鬥蕭皇後,是基於不會損害蕭家的利益,若是便宜了旁人,便不會置之不理了。

    “命人先給鳳儀宮送些柴炭。”

    彩珠鬆了口氣,應了聲是,正打算叫人去辦,這時從殿門外匆匆跑進來一個宮女。

    “娘娘,大事不好了,陛下去了鳳儀宮。”

    蕭婕妤忽的一下又坐了起來,這次卻是閃了腰,麵露痛楚之色,卻顧不得這些。

    “陛下去鳳儀宮,陛下去鳳儀宮做什麽?”

    ……

    一夕之間,宮裏的天就變了。

    元平帝去了一趟鳳儀宮,回來就命人封了劉貴妃的昭慶殿。沒人知道他要做什麽,直到又過了一日,才有些許消息傳出來,說陛下封了昭慶殿是和前皇後的死因有關,似乎立政殿大火並不是無端發生,而是人為。

    其實以前元平帝便不信那場火是無緣無故發生,可查了很久都沒查出任何端倪,隻能作罷,如今既封了昭慶殿,自然不是無的放矢。而這件事和鳳儀宮有什麽關係,為何陛下去了一趟鳳儀宮,回來就封了昭慶殿,難道說蕭皇後對陛下說了什麽?

    誰也不知道內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有些人樂得坐山觀虎鬥,可有些人卻是忌諱莫深,冥冥之中總覺得要發生什麽大事。

    就在一切拿到台麵,元平帝命了人去審劉貴...妃時,偏偏他在這個時候病倒了。

    陛下龍體抱恙,隻能暫緩朝政之事,所幸有三省的幾位宰相在,一時半會也出不了什麽岔子。禦醫來給元平帝診脈,說他乃是舊疾發作,隻需靜心調養些日子,就能康複,隻是切記暫時不能打理朝政,因著他這病就忌怒忌躁,也勞累不得。

    短時間有數位宰相打理朝政可行,但時間長了卻不行,元平帝這次病的凶險,竟是當朝暈倒了,誰也不知這靜心調養需要多少日子,便有大臣請奏讓太子監國,有太子與幾位宰相互相牽製,方是妥善之法。

    反對此事的大臣眾多,但附議的大臣也有許多,其中兼任太子太師的左仆射魏畢同和太傅門下省侍中苟呈俱鼎力支持。在朝上議了幾日,相持不下,隻能經由元平帝處置。

    元平帝準了這次請奏,下旨讓太子監國,與幾位宰相共同打理朝政之事。

    *

    “皇祖父,您多喝點藥吧,娘說多喝藥病就能好。”

    平時寂靜無聲的甘露殿裏,今日卻是響著兩個童音,像小麻雀似的,嘰嘰喳喳不休。

    和貴拿著藥碗,服侍著元平帝服藥,甯兒扒在龍床邊上,看得目不轉睛。頡兒端了個小碟子站在一旁,裏麵放著芝麻糖。

    “吃糖就不苦了。”以前頡兒喝藥喝得多,秦艽都是這麽哄他的,所以他特意讓人找了糖來。

    元平帝看著兩個孩子,失笑道:“朕又不是小孩子。”

    “可甯兒聽和貴說,您總是不吃藥呢,還得甯兒和哥哥來看著。”甯兒撐著下巴說,像個小大人似的,“所以您要把藥喝完,這樣我和哥哥就不會擔心您了。”

    “你個小點點的娃兒,還知道什麽是擔心?”

    “當然知道了。”甯兒點點頭,伸出巴掌,數著指頭說:“像娘總是擔心爹忙起來不吃飯,擔心我闖禍,擔心天冷了哥哥著涼,哥哥身體沒有我好,當然也有擔心皇祖父的病什麽時候能好。”

    “你娘還擔心皇祖父?”

    “娘說,皇祖父要早點好,不然該亂了。”這話是頡兒說的,甯兒跟在旁邊點點頭,兩個孩子說得沒心沒肺,自然不懂什麽叫亂了,可元平帝懂。

    “亂什麽?不是還有你爹在。”

    這時,有個小內侍走進來,稟報太子殿下來了。

    元平帝自然不可能不見,再說還有兩個孩子,很快宮懌就從外麵走了進來。先對元平帝行了禮,方看向兩個孩子。

    “你們有沒有吵到皇祖父休息?”

    甯兒皺了皺鼻子:“我們才沒有呢,皇祖父天天睡覺好生無聊,我和哥哥陪他說話。”

    “爹要和皇祖父議事,你們先去偏殿玩,等會兒跟爹一同回去。”

    總體來說,甯兒雖頑皮,但還是挺聽話的,頡兒更不用說,兩人乖巧地去和元平帝道別,就跟著人下去了。

    等兩人走後,殿中氣氛頓時一凝,莫名充斥著一種也許叫尷尬的氛圍。

    宮懌將這兩日朝堂上發生的事,大體說了一遍,元平帝一一給予意見。因為沒有發生什麽大事,所以對話很快就結束了,宮懌例行關心了下元平帝的身體情況,就退下了。

    元平帝什麽也沒說,哪還能見到平時麵對兩個孩子時的笑臉,仿佛彼此不過是君臣,而不是父子。甚至連宮懌還未大婚那時都不如,也不知從什麽時候,兩人的相處模式就成了這般沒有多餘之言的狀態,可能彼此都有心結。

    踏出寢殿,宮懌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和貴扶著元平帝讓他躺下的側影。他不信他不知最近下麵發生了什麽異動,可他為何什麽都不做,置若罔顧?

    也許他明白他想幹什麽,隻是從感情上不願接受吧。

    天越來越冷了...,明明接近年關,宮裏卻絲毫沒有快過年的喜氣。宮懌剛出殿門,一陣寒風迎麵撲來,風裏仿佛藏了冰渣子,順著衣裳縫隙往裏鑽。

    他看見不遠處停著一輛暖轎,是東宮的轎子。

    兩個孩子已經上轎了,轎裏燃著炭火,十分暖和,宮懌掀了轎簾,看見她坐在裏麵,對著他笑。

    “你怎麽來了,這麽冷。”他目光在她小腹上停留了一下。

    “我怎麽知道你也會來,我是來接甯兒頡兒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