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巷子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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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求求你們了!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能打,我的手指沒問題,你看靈活的很,根本不影響比賽,我還能比賽,真的還能比賽啊!”一個男子聲淚俱下,苦苦哀求著門內的人們。門外的風很大,撥撩著他唯一的單衣,夏風亦有絲絲秋意。
“莫天上,這是俱樂部上層的意思,我隻是照辦罷了,你可別怨我。俱樂部不養閑人,這你也是知道的,你已經在這裏住了半年了,俱樂部也白養了你半年,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莫天上,這都半年了,你還沒明白上麵的意思?還沒覺悟呢?我要是你,我早就走了,何必在這兒受這些冤枉氣。”
“對啊,你自己的手現在什麽樣了,自己心裏沒點數嗎?這還能打比賽?排位都打不了,還打比賽,算了吧。”
我的手隨著情緒的波動顫動的幅度越來越大,聲音顫抖的更加厲害了,“我還能打,真的還能打,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我不能丟了這份工作啊,行行好吧。”
可是門裏的人卻再沒回應他,“砰!”別墅大門關上的尖嘯聲驚斷了壓抑眼淚的弦,我再也抑製不住自己,跪地掩麵而泣。
黑暗慢慢籠罩了莫天上,慢慢的將我吞噬,將我殺死!
黑暗深淵從來不錯過任何一份美味的飼料,何況是我。
三年,俱樂部的人再也沒見到過我,都以為我已經去了其他城市,反正誰也不會在乎這麽一個被淘汰的廢物。
而我現在,離俱樂部並不是很遠,也就五公裏左右,在一家偏僻深巷的黑網吧裏當網管,24小時常駐網吧,吃睡都在網吧。因為這個網吧是我開的,網管也就隻有我一個人。
有人問我為啥不多招一個網管,我的回答是:“為啥多招一個網管,多麻煩,再說了,多招一個網管,那我也沒其他事可做,多無聊。還要多給工資不是,那多不劃算。”
“眼鏡!來桶泡麵!”黑網吧裏的空氣總是很燥熱,一板寸小夥蹲在座位上,光著膀子,微微紅腫的眼睛盯著屏幕吼著,“眼鏡我要紅燒的別搞錯了!打快點,通道給我封煙。臥槽!那個雜種丟的閃!眼鏡快點!”
常來網吧的人都叫我為“眼鏡”。因為我總是帶著個大大黑黑的眼鏡,看起來很傻很呆,可誰叫我近視呢,我有啥辦法。
“哦,曉得了!五塊錢,微信還是支付寶?”我帶著個髒舊的牌子在板寸麵前晃了晃,上麵有兩個二維碼。“現錢,拿去拿去,再給我拿包煙,煙沒得了。”板寸操作的人物剛死,手裏沒事,捏了捏鍵盤旁邊的煙盒子,卻是幹癟癟的。
我手裏拿了錢,撇了一眼板寸的屏幕,裏麵正是1v2的殘局。“敵人位置暴露一個,C4位置暴露,自己所在位置優勢很大,投擲物隻有一個閃光,一把AWP,一把R8。血量82,護甲90,贏麵很大,至少有三個可實施方案。”我心裏正說著,卻見觀戰的那人,跳下高台切出R8就從著C4的位置衝去,可是還沒走到一半就被拐角的敵人突突掉了。
嗬,鹹魚玩家。
“誒。2-14,又要輸。”板寸按了TAB看了眼比分,眼裏僅是不甘。我還瞥見板寸的戰績,3-13。就這戰績就算是他們這邊五個裏最好的了,板寸算是這裏麵最好的鹹魚了,鹽肯定沒少放。
我轉身去吧台拿了包板寸往常抽的煙,剛好沒有剩的錢,丟到了板寸的手邊,卻見他手沒有拿煙,而拿起了鼠標,原來是下一局已經開了。
2-14的比分已經讓其餘四個魚塘玩家灰心傷氣,草草的衝到敵人的槍線上,連連送了人頭,留下板寸一個人在家選購裝備。買好了裝備的板寸,隻得戰戰兢兢的在家附近左右躊躇,靜音鍵根本不敢鬆。
雖然其他四隻沒醃夠的鹹魚沒有貢獻一點傷害,卻用死亡短暫暴露了敵人的位置,我聽不到耳機的聲音,卻明白,敵人這個時候肯定是沒有防守A點的,因為他們肯定找人來了,優勢太大,何必防守,魚塘局嘛,不都是這樣子的嘛。
“去A,從A大道過去,那兒沒人,進去直接下包。”我直接摘了板寸的耳機,還沒等板寸發火,又說:“然後給A小封煙,你直接穿過煙,在這個箱子後麵蹲人,至少來兩個人,慢慢點射,別急,都能殺。”如果是說錯了,或者沒殺到反正甩鍋就對了,他又沒見我玩過,大不了被認為是同族唄。
兄逮,你醃了多久啊?
嘿嘿,挺久挺久。
板寸聽了我話,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操縱著人物就往A點去了,反正他自己也沒有其他辦法了,現在聽我的話,就是死馬當活馬醫,輸了就輸了,板寸現在也挺絕望的。
一路走來,板寸已經到了A點,並沒有人跳出來打他。“真沒人啊,運氣正好。接下來幹嘛,對對對,下包。”
下好了包,接下來才是正戲。板寸丟出手裏唯一一個煙霧彈,封住A小道拐角。接著蹲在箱子旁,瞄著煙裏,準備收人頭。
我看著板寸丟煙的位置,一捂額頭,急忙說到:“現在別站箱子了,去拐角樓梯中部邊緣遵著,別瞄煙了,瞄著箱子,對就是你剛才站的箱子。現在等著吧。”
等落好了位,不過五秒,就見有兩個人從板寸麵前晃過去。板寸轉頭叫到,“嘿,還真來了兩個。”
我一拍他耳機,“打啊!看我幹嘛,我臉上又沒有你的人頭!點射就行,別掃射了。”
板寸恍然,轉頭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裏亂竄亂跳的兩個敵人,移動鼠標,輕擊了五下,敵人已經變成觀戰模式了。
“啊!我雙殺了!我雙殺了!眼鏡看到沒!我吊不吊!”
“行行行,快點移動,現在從A小繞去A大道,現在應該有兩個人剛好過門,你可以去偷屁股,一樣是點射。這個時候就看敵人是否夠鹹了。”
板寸仿佛接到了聖旨,二話不說,立刻按照我說的路線走去。出了門,正好看見兩個左搖右晃的敵人,板寸二話不說,遵在地上,瞄著敵人,一下又一下點擊著鼠標,槍聲一響,敵人也反應了過來,轉身朝板寸射擊,可惜能打敗鹹魚就是鹹魚,任他們槍聲再響還是被板寸10顆子彈帶走。
板寸此時沒有嚎叫,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我,“現在呢?還有一個怎麽打?”
“怎麽打?再繞唄,繞回A小,在A小上麵,瞄著中路的大門,運氣好,你把最後一個人殺了還能撿把狙。運氣不好這局也贏了。”
板寸原路返回,又繞回A小,瞄著大門,可是等到讀秒結束也沒遇到最後一個人。
比分,3-14。
“眼鏡,接下來呢,接下來怎麽打?”板寸甚至忽略了自己屠隊的行為,以及隊友的稱讚,“六六六!”“為你打尻!”“牛皮!”
這麽久沒碰這個遊戲,今天自己也起了興趣,有了興致。我用手指敲了敲板寸的耳機,說道:“接下來,你能和隊友溝通一下嗎?這是團隊遊戲,團隊協作總比孤軍奮戰更容易取得勝利。”
“好的。”說完板寸戴上耳機激勵著其他幾個鹹魚隊友,“我這邊有個大佬給我指揮,我們聽他的指揮能贏的!穩住,別浪!”
我觀察著戰局,指指點點就把敵人的位置給挖了出來說給板寸聽,反正八九不離十。板寸等於是開一個透視掛,打的不亦樂乎。
5-14。
8-14。
11-14。
14-14。
板寸獲得了這場競技賽的勝利,激動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喊了起來。
敵人的心態是絕望的。在板寸連贏的第八局時已經有兩個人斷開遊戲了,剩下三個被蹂躪了幾局後也放棄抵抗,投降了。
板寸拉著我的手,激動的看著我,“眼鏡,沒想到啊!你居然是個大神,平時藏的挺深!來來來,帶我上分。”
盯了眼旁邊的鍵盤,我的手又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急忙拒絕,“算了,我還要看前台呢。你看,有人來了。”正好網吧又來了個人,在前台往網吧裏麵眺望。
板寸隻能歎了聲氣,繼續單排去了,“等會兒打不過,你再來教教我哦!”
呃,板寸突然向我拋了個媚眼,嚇得我一個激靈,快步向前台走去。
“通宵?”我很奇怪一個西裝革履的人咋會來我這個巷子網吧。
“莫天上?”
“嗯!”我看著眼前這個陌生人,“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我很奇怪,這個黑網吧的人甚至這條街的人都叫我眼鏡,這是第一次有人說出我本來的名字。
“世界第一突擊手,最強團隊指揮,上帝之眼,絕地戰神莫天上。職業生涯第一年打穿國內所有聯賽,同年帶領戰隊取得世界亞軍,隔年複仇成功取得世界賽冠軍。兩年時間內打穿所有比賽,獲得大滿貫,同時個人ADR190,Rating2.2,全球排名第一,至今無人能破。這可是電競史上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啊,還是最閃耀的!”
他見我不做聲,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又說到,“三年前,由於一次意外,酒後在街邊遇到小混混,被打斷手,俱樂部竭盡全力為你治療,但是並沒有完全治好,右手手指留下嚴重後遺症,再也不能參與任何比賽,新星隕落了。在原本所在的俱樂部呆到合同到期,也就是半年後便離開了,從此再無人見到你。”
“我並沒有躲過任何人,隻是在他們眼裏,我不在重要罷了,變成了一個無關輕重的路人罷了。”
“離開俱樂部之後,為治療臥病在床多年的母親花光了所有的積蓄,最終負擔不起高額醫療費,最終母親病死。之後渾渾噩噩打工過了一年,後來購買了幾十台網吧淘汰配置開了一家巷子網吧,直到現在。”
母親的病從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有了,可是需要的藥品太過昂貴。所以這病拖的我父親公司破產,逼著他跪在我麵前哭泣,最後給我磕了幾個響頭,然後投江自殺了。
我知道,他把母親的病,撂到我的肩膀上了,幸好在窮途末路時,我發跡了兩年,靠電競出了名拿了很多錢,母親的病也慢慢有所好轉。正當我意氣風發之時,命運卻給我開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玩笑,我的手廢掉了,這雙手可是我吃飯的家夥啊!再後來,沒了經濟來源,母親最終病死了。她的病拖了我太多太多精力,耗費了大量的金錢和時間。可是我並沒有絲毫怨言,我不怨她,因為她是我的母親,沒有她就沒有我,母親死的時候我並沒有特別難過,反而有一種解脫。
“找你可不容易。”
“嗯。”我不置可否,“可是你還是找到我了。”
“看起來你活成了一條爬蟲。”
“你說錯了,我比爬蟲還好一點,至少我不會再地上爬來爬去不是嗎?”我淺笑到,我並不想反駁任何東西,和曾經的光鮮亮麗比起來,我現在就和爬蟲差不多。
那人第一次動了動眉頭,立刻恢複,又說,“在我看來你和爬蟲一模一樣。都隻能活在陰暗潮濕的地洞裏,苟活著,沒有光明,沒有未來,誰輕輕一踩,就能踩死,無法翻身。”
我陪著笑臉,“那你可得找一個有超級大腳多人過來,小腳隻能踩痛我。我怕疼得很,還不如給我一個痛快。”
“你想不想複仇俱樂部,他們在你最需要他們的時候拋棄了你?”
“不想。”
“你以為你的手是意外?你難道不想知道誰是幕後黑手?”他口氣微微有所起伏,但是我已經看透了,知道了又能如何?
“不想。”
那人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麽,轉身就走了。
“真是個怪人,專程過來就嘲諷我幾句?”我沒深思,反正我已經活成這樣了,有人對我有所圖謀就有唄,我都想不出來我還有啥,他們願意搞就搞,我不在乎。坐回前台,按下空格,接著剛才的電視劇繼續觀看,剛才那一幕好像根本沒發生過。
巷子口有一台奢華的銀色轎車,這條街的人總資產加起來說不定都不能買得起這輛車,這都是那些電影裏才可能出現的車,平常人家看見都是一件稀罕事呢!
而這車恰好屬於剛剛拜訪莫天上的白西裝男子,“姐,現在的莫天上不配加入我們,這人已經自暴自棄,放棄治療了。那我先回來了,明天還要跑山南去找人呢。”
引擎轟鳴,銀色轎車變成一到銀色閃電,極速駛出了這一條普通市區的小巷子,朝著北方一往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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