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了十四皇子，乾元在秦王府召見六司大夫。

    雖然乾元才離開一個多月，帝國形勢已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封地接下來該怎麽走，乾元有必要跟心腹大臣交待一番。

    散會時已是傍晚。

    當天晚上，乾元在王府設宴，招待遠道而來的十四皇子，同時邀請萬化門特使澹台夢歌赴宴，六司大夫一一作陪。

    說起澹台夢歌，在招搖城也算是半個名人了。

    自從驅逐了太虛宗，乾元跟萬化門的合作便由暗轉明，雙方的合作不斷深入，先是鐵礦石貿易，跟著是鐵製品。

    最近，萬化門甚至在跟秦王府度支司商討武器鎧甲貿易的可能性。

    身為修真宗門，萬化門不缺煉器師、煉丹師、陣法師之類的，那是他們最擅長的，但是對於煉製武者使用的武器鎧甲，他們卻是不甚擅長。

    宗門麾下仆從軍穿戴的裝備，除了起事時繳獲的，其他的實在不忍直視，極大地影響了仆從軍的戰鬥力。

    相反，經過三四年的費心培育，秦王府兵甲司在武器鎧甲領域越發有建樹，已經形成一條成熟、完善、高效的產業鏈。

    生產的武器鎧甲不僅能滿足軍隊需求，還略有剩餘。

    雙方是存在交易基礎的。

    在乾元回來之前，作為宗門特使，澹台夢歌已經就此事跟度支司、五兵司進行了多輪洽商。

    可惜一直進展不大。

    鎧甲貿易是一個極其敏感的領域，沒有乾元首肯，曹叡等人斷然是不會鬆口的，所以這次乾元相邀赴宴，澹台夢歌很爽利地就來了。

    “十四哥，這位是萬化門真傳弟子澹台夢歌。”乾元介紹道。

    澹台夢歌微微頷首，並未有起事行禮的意思。

    作為宗門真傳弟子，她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王朝如何腐朽墮落，如何盤剝百姓，如何奴役修士，如何踐踏修真大道。

    對皇族，澹台夢歌自然是沒什麽好感。

    別說是十四皇子了，澹台夢歌住進秦王府也有一段時間了，跟乾元說的話加起來還不到十句。

    兩人的生活軌跡，完全是獨立的兩條線。

    十四皇子眼神一凝，他記得萬化門掌門是澹台雄，那這個澹台夢歌跟澹台雄又是什麽關係？

    澹台夢歌出現在秦王府宴席上，這就有意思了。

    他早就聽聞，秦王府跟萬化門有合作，卻沒想到雙方合作的這麽深入。此時抬出萬化門，是十五弟在示威？還是另有深意？

    才剛抵達秦王府就收獲這樣的驚喜，果然不虛此行。

    十四皇子端起酒杯，滿飲一口。

    宴會開始，自然是賓主盡歡。散席之後，乾元不再接見任何人，也不去書房處理政務，而是返回後宅歇息。

    難得紫月留在府中，乾元哪還管其他。

    …………

    翌日。

    乾元正在書房處理擠壓的公函，郭嘉不請自來。

    “奉孝，坐。”乾元親自奉茶。

    郭嘉明顯有些踟躕，不知該如何開口，每次都欲言又止。

    這可少見。

    乾元笑道：“奉孝有什麽話不妨直說，你我之間，無不可談之話。”這是真的，如果沒有郭嘉相助，乾元絕走不到今天。

    郭嘉見了，咬牙道：“那下官就直言了。”

    “說吧。”

    “下官鬥膽問一句，殿下可有一統天下之心？”郭嘉目光湛湛。

    乾元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抖，跟著恢複平靜，淡淡道：“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

    說開了，郭嘉到不遲疑了，索性敞開了說，“倘若沒有，那權當下官沒來過，也沒有說過。倘若有，那眼下就該定下方略，籌劃起來。”

    謀士者，謀事也。

    不管多高明的謀士，想要成事，前提是輔佐對象要有大誌。

    否則，注定是徒勞無功。

    郭嘉敢來，正是隱約發現，殿下自從神都回來之後，好像生了一些變化，但又不十分確定，故而之前有些猶豫。

    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乾元目光一凝，道：“那就請奉孝講一講，該如何籌劃。”

    郭嘉心中一喜，知道他賭對了，他該是封地第一個知道殿下之誌向的，以他的沉穩，也不免有些激動。

    甚至有些熱血上湧。

    郭嘉平複心情，道：“要定方略，先談周邊假想之敵。無需諱言，封地眼下是四麵皆敵，西有強大的燭龍國威脅，北麵跟東麵跟兩大亂王之地接壤。除了南麵的萬化門，剩下的都是極難對付的角色，實力均強於封地。

    “毫不客氣地說，殿下現在麵對的，實在是千年難遇的困龍之局，被各方壓製在西南一角，施展不開，掙脫不得。”

    乾元默默點頭，表情凝重。

    “那依奉孝之見，所謂皇圖霸業，終究是一場空了？”乾元鬱悶道。

    “非也。”

    郭嘉搖頭，道：“所謂困龍局，那也是一時的，並非不可解。招搖郡雖地處帝國西南，但是放在整個東大陸的大格局之中，卻是位於大陸中樞要害之地，西接祖龍山脈，連通人妖兩族；南臨橫斷山脈，溝通大乾與南方兩國。一旦破去眼下的困頓之勢，壯大實力，必能四麵出擊，一飛衝天，睥睨天下。”

    “如何破局？”乾元問。

    郭嘉道：“妖族三國，犬戎國至今悄無聲息，又離封地太遠，可暫時不考慮。青丘國元氣大傷，短時間內無力東進，也威脅不大。對人族最大威脅，便是如日中天的燭龍國。

    “但是，燭龍國跟帝國西境大麵積接壤，如果要入侵帝國，首選還是西境，故而對封地的威脅也不是很大。因此，下官鬥膽預測，前期，殿下還是要集中精力於人族內戰，先安內，再攘外。

    “內戰一旦開打，那就要求投注百分百的精力，不允許意外發生。因此，下官建議，在對內之前，要先將黑豹關這顆釘子拔除。”

    乾元精神一震，笑道：“奉孝所言，正合我意。燭龍國占據黑豹關，終究是個隱患，不除此患，難免束手束腳。”

    兩人一笑，達成第一條共識。

    郭嘉道：“解除了燭龍國的威脅，接下來，封地就該積極配合朝廷，圍剿南境。借助第三軍團的力量，實現侵占南禺郡的目的。”

    在郭嘉看來，殿下跟新帝之間，與其說是合作，不如說是互相利用。

    最後就看誰的手段更高明了。

    乾元臉上的笑容卻一下淡去。

    此前，無論是對青丘國，還是對太虛宗，乾元都能毫不猶豫地發動大戰，哪怕血流三千裏，也一點都不內疚。

    但是要挑起皇族內戰，陷帝國百姓於水火，乾元卻猶豫起來。

    “難道就不能先南下，解決實力更弱的萬化門？”如果澹台夢歌知道乾元打著這心思，估計會一劍把乾元給砍了。

    什麽人啊。

    一邊談著合作，一邊還想著吞並。

    郭嘉道：“萬化門是弱，但那也是相對的，而且殿下不要忘了，萬化門後麵還有一個流沙國虎視眈眈呢。一旦南下，西南兵團勢必將陷入流沙國的戰爭泥潭之中，短時間內再難脫身。”

    “你說的隻是最壞的情況。隻要利用好流沙國跟萬化門之間的矛盾，我有把握能將兩者一同拿下，豈不好過背負內戰的汙點？”乾元道。

    郭嘉道：“殿下說的下官並不反對，但是殿下想過沒有，諸王之亂會持續多久？留給封地的時間又有多久？如果因為南下，錯失一統南境的最佳良機，等到一切都已塵埃落定，那殿下將徹底失去掌控帝國的機會。”

    乾元沉默。

    郭嘉的意思很明白，相比帝國這塊大肥肉，流沙國不過是開胃菜。

    孰輕孰重，還需細細掂量。

    郭嘉繼續道：“諸王之亂必須快刀斬亂麻，如果演變成一場曠日持久之戰，勢必將動搖帝國根基。等到那時，即便平定叛亂，帝國還有餘力應付四周虎視眈眈的捕食者嗎？就算為了帝國大局，殿下也不該拘泥於小節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