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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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陶然在外聽了,大惑不解,回頭看向趙黼:“妹妹在說什麽?什麽王爺?又是伺候什麽?”
    趙黼卻忽地握住他的手腕,把心一橫道:“季呆子,你幫我做一件事。”
    季陶然問道:“何事?”
    話音未落,是靈雨開門走了出來,見他兩人站在門口,才要見禮,趙黼止住她,自顧自牽著季陶然,邁步進了房中。
    靈雨愕然,畢竟不放心,忙也隨著走了進來。
    季陶然身不由己隨著進內,正莫名,趙黼用力推了他一把。
    季陶然猝不及防,踉蹌往前狂奔進內,幾乎栽倒在地,好不容易扶著桌子站定。
    他來不及抱怨,一抬頭,跟前方的人打了照麵。
    原來此刻裏間兒,雲鬟人在榻上,正似是個倦乏想要安歇的模樣,聽了動靜,便抬頭看來。
    驀地看見季陶然,臉色立變,緩緩坐起身來,脊背有些僵直。
    季陶然忙站起身來,訕笑道:“妹妹……”
    雲鬟張了張口,卻隻是怔怔呆呆地看著他,竟仿佛是不認得了一般。
    季陶然隻當是驚著她了,便略整了整衣裳:“妹妹,你……你還好麽?我……”
    正猶豫要不要指責趙黼,卻見雲鬟抬手指著他,眉尖似蹙非蹙,淚若隱若現,微微發抖。
    季陶然原本還並不覺如何,至此才有些惶惑:“妹妹,你怎麽了?”回頭看一眼身後,不見趙黼跟進來。
    他頓了頓,又玩笑說道:“如何這幅模樣,莫非是不認得我了?”
    雲鬟仰頭死死地看著他。
    近在咫尺,季陶然越發看清她的臉容,比平素多了些妝容,更加麗容秀色,叫人不敢直視,然而雙眼中卻是駭然,驚懼同……難以言說的深痛。
    “表……哥?”她終於喚了一聲,氣若遊絲般。
    一手握著季陶然的手,一邊抬手在額頭撫過,喃喃道:“不對、不對……不……”
    她微微搖頭,仿佛甚是困惑,眉頭深鎖,又道:“王爺……不,六爺?六爺,六爺……”
    雲鬟喃喃喚著,一聲比一聲重,似要說服誰一樣。
    手抓在頭上也逐漸用力,五指關節都變了色,竟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雙眸微閉,眼中有淚沁出,雖坐在榻上,卻傾身往外,搖搖晃晃。
    季陶然不顧一切,忙將她扶住:“妹妹!”
    伸手過去,忽覺手背上有些濡濕微熱,季陶然無意掃了一眼,卻見手背上竟滴滴地都是鮮血。
    季陶然驚心徹骨,厲聲叫道:“妹妹……六爺!六爺!”
    才叫第一聲,冷風掠過,有人到了跟前兒。
    先前趙黼雖推了季陶然出麵,他自個兒卻也悄然藏身在外間門邊兒,裏頭兩人說話,他也聽得一清二楚,隻不敢貿然露麵。
    聽季陶然聲音不對,早掀開簾子衝了進來。
    趙黼衝到床邊,見雲鬟搖搖欲墜,忙上前擁住:“阿鬟!”
    這般一聲,雲鬟勉強抬頭,眼神卻有些晃亂,又似神誌不清,勉強看了趙黼一眼,道:“你、你是……”鼻端的血滑落,雲鬟仍抓著額頭,渾身抖個不停。
    趙黼自打出生,兩世為人,經曆那許多風雨雷霆,生死別離,自詡什麽古怪詭異的場景也看遍了,但這會兒眼見雲鬟如此,卻幾乎也喪了心神:“阿鬟!”不顧一切地把雲鬟抱入懷中,變了聲調,“阿鬟!你別嚇我!”
    靈雨聞聲也飛跑了進來,見雲鬟半麵鮮血,失聲叫道:“姑娘!”
    季陶然雙眸圓睜,挓挲著手,滿心無措,生生咽了口氣:“六爺,你、你看妹妹的手……”
    趙黼攔著雲鬟,一邊去握她的手,卻見指甲已經在額角生生地劃出兩道血痕,趙黼立睜雙眼,咬牙在她後頸的風池穴上按落。
    雲鬟一聲不吭,閉眸暈厥過去,然而趙黼仍是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絲毫也不敢鬆開。
    白樘來到東宮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
    按照趙黼的心意,最不願驚動的就是白樘,隻是如今事情棘手的很,又要以雲鬟的身子為要。
    季陶然勸了幾回,才終於答應。
    白樘聽季陶然說了情形,問道:“這麽說,是從在謝府見到那玉壺時候出現的異狀,這玉壺又不是你所送?”
    季陶然垂著頭:“不是。”
    白樘看了他片刻,便問趙黼道:“殿下發現她不妥後,如何立刻認定是那酒壺的緣故?”
    趙黼冷笑:“我便是知道。”
    白樘道:“這送酒壺之人,總不會無端如此行事,或許這酒壺代表著什麽,殿下若是知道內情,還請告知。”
    趙黼扭開頭去,紅著眼,雙唇緊閉。
    白樘掃一眼季陶然,又問道:“另外,殿下可明白為什麽她所說的‘王爺’又是如何?”
    趙黼當然知道,不管是酒壺還是“王爺”,但是他不能告訴,尤其是不能跟白樘說。
    可白樘盯著他,心中陡然想起的,卻是那夜雲鬟負傷在刑部。
    燈影之下,長睫低垂,她輕聲道:
    “今生,不是。”
    “我在鄜州落水……出了意外……”
    壓下宛若層雲的思緒,以及那一道略見清瘦的剪影,白樘問季陶然:“照你看來,這是如何?”
    季陶然道:“妹妹好似神誌不清,又加上那玉酒壺,總不會是……”
    白樘同他目光相對,兩人不約而同說道:“攝魂術?”
    當初晏王中了這招兒,殺了崔鈺,但如今若雲鬟也同樣中招,又有什麽目的?且雲鬟如今的狀況,卻比尋常中攝魂術的情形更加複雜棘手。
    白樘轉頭,複看向趙黼,欲言又止。
    趙黼雖聽見他兩個的對話,卻並不明白,隻冷道:“到底是什麽人對阿鬟如此,有什麽衝著我來就是了……不管,不管用什麽法子,我隻要她安然無恙。”
    眼中明光閃爍,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燈影沉沉,外間依稀仍有零碎的爆竹聲響,白樘擰眉想了會子,道:“有個人,或者可以一試,隻是,要殿下先應我一件事。”
    季陶然忙問道:“是誰?”
    趙黼抬頭,一字一頓道:“隻要能救阿鬟,不管什麽都應允你。”
    又過了一個半時辰,漸漸地夜闌人靜,東宮內外卻燈火通明。
    天水同巽風翻身下馬,從馬車中接出一個人來。
    這人身披大氅,帽兜遮著臉,門邊兒侍衛均都看不清生得模樣。卻因太子早有吩咐,不敢攔阻。
    這一行人如夜風般掠入內宅。
    趙黼仍是穩坐未動,白樘跟季陶然站在旁邊兒,這人進門後,抬頭掃了一眼。
    季陶然一眼看見,略有些驚。
    原來麵前的人,兜帽下的臉上,臉頰處竟點著鬱鬱地青,如雁翅似的從鼻翼兩側伸展到鬢邊,看著有些駭異,卻正是滇南處有些異族女子裏常用的黥麵習俗。
    季陶然雖聽說過,卻是頭一次見,又見此人雙眸精光冷射,忙便轉開目光。
    這人自然便是周天水的母親,八衛之一的坤地。
    季陶然硬著頭皮說了情形,道:“雖說像是中了攝魂術,但卻有些不同,竟連殿下也不認得了,叫什麽王爺……
    白樘又看一眼趙黼,趙黼寒著臉,恍若不聞。
    坤地聽罷,入內在雲鬟脈上試了試,道:“這種情形,我曾見過一次,這是心病,人在此處,神魂卻不在此處。”
    眾人似懂非懂,季陶然茫然問道:“那就不是攝魂術?可為何先前我們喚她,她竟會流血,越發神誌不清?”
    坤地嗤之以鼻,不屑道:“你們並不是喚她,可知差點兒害死她?她是中了攝魂,心中必然有要做之事,但被你們打擾阻斷……等於強要喚她,她大概有所知曉,故而欲要抗拒,就似身子裏有兩股力道在爭奪她的神智般,這樣思慮過度撕扯,何等難以承受,是以先前才會流血,若是繼續強逼,她受不住的話,思慮入魔,便會失去心神,化作狂疾瘋病。”
    趙黼喉頭動了動,手暗暗地握緊膝頭,連呼吸的每一口都疼痛難忍。
    季陶然惶然:“那要如何才能破解?”
    坤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既然是心病,需要的自然是心藥,這還要問麽?”
    天水因好不容易得了這個赦罪的機會,忙問道:“娘,怎知道心藥是什麽?”
    坤地想了想,皺眉看向趙黼:“如何方才說她喚你‘王爺’?你不是太子殿下麽?”
    身為八衛,又是前輩,坤地的察言觀色之能自非等閑,雖然初來,又隻聽季陶然說了大概,卻敏銳地發現症結所在。
    趙黼臉色泛白,雙眼卻如寒星,直直地看著坤地。
    白樘跟天水巽風等在旁聽到此處,白樘倒也罷了,天水忙道:“娘……”隻當是坤地無禮,惹到了趙黼。
    巽風見她大為憂慮,便安撫道:“放心,殿下不會介意的。”
    巽風畢竟知道趙黼的心性,明白此刻對趙黼而言,沒有比雲鬟能好更要緊的事,就算坤地再無禮,也不至於在這會兒計較起來。
    坤地見巽風溫聲安慰天水,竟哼道:“這還使得。臭小子,對阿水好些。不然的話……”
    天水窘然,忙緊緊拉住:“娘!”
    坤地聽了,翻了個白眼,果然並沒往下說。隻微微昂頭道:“我看這也是小兩口之間的事,他必然知道,你們幹著急也幫不上。”
    在場眾人一時都看向趙黼。
    趙黼垂著眼皮,也不知聽見與否,目光逡巡片刻,便落在那桌上的玉酒壺上,原本惘然帶這點驚恨的眸色極快清明堅定:“心病麽?我知道了。”
    雲鬟自覺仿佛飄在一大片灰色的雲霾之中,上下左右,都看不到一丁點星光。
    仿佛永遠也不會醒來,隻會這般浮浮沉沉,孤寂冷清,到亙古永恒。
    耳畔卻有人喚道:“娘娘、娘娘……快醒醒。”
    雲鬟極不願意醒來,隻此人的聲音甚是溫柔,叫人無法拒絕似的,又不住地呼喚她。雲鬟不由有些心軟,掙紮間,便碰到一隻柔軟微暖的手。
    緩緩睜開雙眸,映入眼中的,是一張很是熟悉的臉,圓圓明亮的雙眸,關切地俯視打量著。
    雲鬟怔了怔:“靈雨……”
    靈雨拚命點頭:“姑……娘娘,您覺著如何了?”
    雲鬟隻覺著頭沉重無比,試著舉手撫了撫:“沒事兒。”
    靈雨小心扶她起身,雲鬟低著頭,忽地問道:“王爺呢?”
    靈雨遲疑了會兒:“王爺……王爺說過會兒就來。”
    雲鬟皺起眉心:“我……”才張口,卻又忘了自己想說什麽,勉強下地,目光轉動間,忽地看見桌上放著的那個玉色的酒壺。
    雙眸緩緩睜大,雲鬟立在原處,明澈的雙眸裏,雲起瀾動。
    正在此刻,便聽得外間門“吱呀”響動。
    雲鬟抬頭,卻見一道卓然不群的軒然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
    明眸裏映出的那人,身上斜斜地披著一件兒玄青色的鶴氅,裏頭是玉雪色裏衣,衣帶係的鬆鬆垮垮,露出修長的頸跟半邊蝶骨,雖如此打扮,卻難掩天生貴雅之氣。
    宛若描畫的俊秀眉眼,眼神略冷,眼尾斜挑,三分桀驁,七分風流。
    正是趙黼。
    崔雲鬟眼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