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六月三十日晚上，陳家的客廳裏坐滿了人，

    鄰居來了，王家也很多人過來了，正中央的桌子上放著這年頭很好少見的二十一寸的彩電。

    彩色看起來就是不一樣，陳家第一個吃螃蟹，引來了很多好奇的圍觀者。

    花了一兩千塊，心疼的王文秀在陳望中苦口婆心之下，才慢慢的接受了這次有點超出常理的消費。

    陳海山倒是淡定的非同一般，相比於曾經的黑白電視，如今的彩電算是征服了他那顆喜歡看電視的心，沒有過分的叨叨，也沒有說教式的以後花錢如何如何，隻是說該花的錢挺值的。

    悠揚的國歌在淩晨響起，沒有人哭，沒有眼淚，有的隻是斷斷續續的歡呼。

    當電視屏幕上的鏡頭轉向全國各地興高采烈的畫麵時，客廳裏的氣氛才變的熱烈。

    夜深了，等了很久終於看完了這場儀式的那些人陸續走了。

    國家大事注定是國家大事，大多數人也隻會在那片刻過後，帶著滿足的心情從新回歸原本的生活，為著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奮鬥在城鄉，縣城，抑或燈紅酒綠萬紫千紅的大都市。

    陳海山不知道和誰在通電話，情緒激動，說著說著聲音變大了很多。

    準備回屋的陳望中隻聽到斷斷續續的一句：“聞報香江歸故主，喜淚長流！”

    ……

    王文秀樂壞了，比之前看到那六十萬還要高興。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上門的人多了，專業的媒人有，普通的說客有，很多年不走動的遠房親戚也有，一個個的上門，旁敲側擊的推銷妙齡女子。

    什麽二大爺家的三姑姑的侄子的外甥女，什麽大姨家的小姨子的二爺爺的孫女亂七八糟，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一個個的出現了。

    一張張照片看的眼花繚亂，一個個說客的嘴說的天花亂墜，就差楊貴妃再世，西施重生，趙飛燕騎馬而來。

    能看得上眼的都應承著，廣撒網的王文秀已經琢磨著選秀一般的為陳望中挑選意中人了。

    家裏的那口子忙著學校的事情，她提了這事，陳海山隻是說早不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你別整天嚷嚷你的大孫子，省的到時候孩子不領情還埋怨你。

    王文秀也不是個封建家長，還沒霸道到幹包辦婚姻那種事，實在是羨慕別人家的大胖小子，好幾次做夢都夢著小家夥朝著她笑。自己肚子不爭氣，隻一個兒子，自己兒子那可要使勁生，計劃生育怕啥，大不了罰錢。

    有一家之主明確的態度墊著，王文秀也隻能暫且壓下心中的滾滾熱血，見了陳望中也沒提這茬，兒子這段時間忙，等他忙完了再說。

    陳望中確實挺忙，家裏的事情很久沒有關注了，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人他也沒遇到。

    隻是不管在鎮上到哪辦事，都有圍過來熱情打招呼的人，有心的還要詢問需不需要人手。

    他隻能禮貌的告訴他們，暫時不需要，需要的話他會提前告訴通知的。

    ……

    聚香樓還是往常那樣人來人往，五湖四海的賓客進進出出。

    磁卡的風潮終於過去，賺錢的唱一曲凱哥，賠的血本無歸之人躲在角落整理著傷口期待著東山再起。

    生活很規律的如同退休的老同誌一般的俞鴻亮還是老樣子，經營著聚香樓，偶爾出去見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

    當一聲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站在聚香樓大廳招呼客人的俞鴻亮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陳望中笑著打招呼：“亮哥，這小日子過的滋潤。”

    “哪裏話，我這是下午的夕陽，垂暮之年的掙紮而已，比不上你，一派欣欣向榮。”說完的俞鴻亮帶著陳望中去了二樓的包廂：“吃了沒有，喝一杯？”

    “來你這裏當然是空肚子了。”

    包廂裏，兩個男人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不善喝酒的陳望中紅著臉不再多喝一杯。

    俞鴻亮沒有勉強，還是和原來那般清了清嗓子問他：“你也是有事才來一趟縣城，需要幫忙嗎？”

    陳望中沒客氣，他確實有事而來，磚窯需要一批專業的機器。

    土法子小打小鬧的土窯，陳望中從一開始就拋棄了，他需要現代化的設備提升效率，也為後來的競爭者無限拔高門檻，讓他們可望而不可即。

    黏土磚在十幾年後會被徹底禁止，在這之前陳望中要想辦法大賺一筆，在政策出台的前幾年迅速脫手，不管是富甲一方的大資本家，還是他這樣剛剛起步的小老板，利益最大化都是第一選擇。

    俞鴻亮很爽快，不過這事要去洛州，他找人在洛州跑跑看，用最快的時間解決問題。

    陳望中的公事聊完了，沒有喝醉同樣臉紅的如猴子屁股的俞鴻亮，一臉疑問的看向陳望中：“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你有了資金，為何不去更加黃金遍地容易發展的大城市，而是待在林關鎮從零開始。”

    這是個陳望中躺在床上曾經反複思量的問題，答案便是俞鴻亮看到的那樣，林關鎮成了陳望中在風起雲湧的九七年的第一步：“時機不夠成熟，空有錢是不夠的，沒有一個可靠的團隊，沒有一批可用之人，沒有過硬的人脈關係網，也沒有紮實的商業底蘊，空有一筆錢不過是空中樓閣而已。”

    也不知道喝進嘴裏的酒是什麽時候變的不再那麽辛辣，俞鴻亮木然的抬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疑問多過於陳望中剛才這番話帶給他的觸動，曾經的自己何嚐不是那樣，異想天開的以為有錢了就可以幹成所有的事情。直到後來失敗的經驗讓他明確了，當初的自己是多麽愚蠢無知。

    當年齡比那時候的自己還要小的陳望中，說出了這番話，不知道為什麽，俞鴻亮總有種悲上心頭的蒼涼之感，堵得慌。

    “望中。”俞鴻亮喊了這個普普通通的名字，一雙深邃老練的目光，盯著對麵回應著他的目光的陳望中：“這杯酒我敬你。”端著杯子的俞鴻亮一飲而盡。

    陳望中稀裏糊塗的喝了一杯酒，不在乎醉不醉，卻無法看透這個有點醉意的中年男人那複雜的神色。

    接下來幾天陳望中住在聚香樓，俞鴻亮已經在加緊聯係洛州的人，他說一個星期可以搞定。（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