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中沒有過多的去想葉冠林為什麽願意幫忙，水泥廠的緊迫性，讓他忽略了其中不易察覺的東西。曾經商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老油條，利益最大化都是第一選擇，可有可無的道德潔癖，很難在陳望中這種自認為不是完美的人身上出現。

    “我也覺得有點。”陳望中聲音不大不小，算是默認了這個家夥帶著戲謔的話。

    解決了深城家裏的燃眉之急，還能大賺一筆的葉冠林，打心眼裏感激這個他依然琢磨不透的年輕人。有些人簡單，有些人複雜，有些人好懂，而有些人卻無論如何也隻是管中窺豹，想要徹底了解更是難上加難。

    “但願是緣分而不是孽緣。”葉冠林端起杯子，和其他人都碰了一下。

    或許是人多的緣故，有些話在葉冠林口中轉了一圈咽下去了。

    飯桌上沒有了鄭永年這個墊底的貨色，讓如今的吳乾感受到了當初鄭永年坐在這裏時的感覺。

    桌上的幾人都是認識沒幾天的陌生人，聽說過俞鴻亮，以前在聚香樓招待客人的時候，所有的交集也不過是偶爾打個招呼的一麵之緣。

    這位那天和自己配合，滿口南方口音的葉冠林，來路不知，隻知道他是從深城來的，大地方來的自然不會隻是簡單的小商人。

    那個偽裝成克裏斯蒂亞諾·劉能的男人，來頭更大，是他唯一知道點底細的人。美鳳公司老總曹美鳳的助理，是他從中牽線搭橋，才有了那天和葉冠林的合作。

    吳乾很慶幸老天爺給了他個機會，曹美鳳這樣一個名動西北的女人，願意開口讓他幫個小忙，平日裏想方設法擴展人脈的吳乾抓住了機會，搶著趕著企圖維係好這來之不易的關係。

    最讓他捉摸不透的是那個看起來不到二十歲，還是來自於林關鎮那巴掌大地方的年輕人。他懂英雄莫問出處的道理，可是在想不通沒上過學，沒多少文化，也沒深厚背景的年輕小子，哪來的那一肚子讓他他這個在東陽縣摸爬滾打二十多年，算得上經驗豐富的老江湖也不由的豎起大拇指的“硬貨”。

    他對鄭永年那家夥那番長篇大論的說教，是陳望中提前給他寫在紙上，拿回家背的滾瓜爛熟，才有了那天在鄭永年麵前的露了一手。

    有自知之明的吳乾自然不可能說出那些他看起來也暈乎乎的話，也斷然不可能有那樣的本事，將一一件道理翻過來倒過去講個通徹。

    帶著滿腔的疑問，借著推杯換盞的熱烈氣氛，吳乾試探性的問陳望中：“陳先生，你一肚子錦繡文章，不俗的本事和見識，如今又要拿下清泉水泥廠，我實在猜不透你是個什麽樣的人。說是背景深厚的富家公子哥，斷然不像。說是從底層爬上來的成功人士，你的年齡似乎也不夠。想來想去，我還是不明白。”

    直覺告訴吳乾，一個曹美鳳願意親自出手幫忙的人，其中的“不簡單”讓他能體會到其中的意味。

    曾經的陳望中也是吳乾這樣拚命鑽營，不放過哪怕一個能給自己創造利益的機會。有些事可以敞開了大聲說，有些事自然不會和這樣的酒肉朋友推心置腹：“吳總，我就是一個一心想著功成名就的鄉村窮小子，僅此而已。”

    瞧得出來陳望中言盡於此的吳乾，自然不會冒失的問東問西，想要個明確答案，笑嗬嗬的端杯子敬酒，算是將這事一笑而過。

    一頓飯並沒有吳乾所期望的那樣熱絡，能說的上話，卻好像誰的話都不多，幾次尷尬的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心鑽營的吳乾，也隻能將這歸結為第一次吃飯而已，以後有的是時間。

    曹美鳳的助手李建斌這幾天一直都在東陽縣，什麽時候離開也要等遠在洛州的曹美鳳指示。

    葉冠林打算明天一早就走，他說該辦的事情都辦完了，家裏還有事等著他處理。

    臨走的那天晚上，一樓的餐廳沒幾個吃飯的，櫃台的服務員也是百無聊賴的打著哈欠。

    靠近窗子的桌子上，葉冠林這個一路風塵，提心吊膽幾個月的男人，如果不是家裏火燒眉毛的大事，他也斷然不會來到這西北大地再普通不過的東陽縣，也更不會和陳望中這個看起來有點意思的年輕人，坐在這在東南沿海連四流五流都算不上的聚香樓。

    葉冠林倒了杯酒放在陳望中麵前，加滿自己麵前的那杯，端起來很有誠意的舉著：“這杯我敬你，說聲謝謝。”這兩個字才是葉冠林突然來到東陽縣的真正原因，前幾天忙著幫助這家夥演戲，沒機會說，離開前的最後時間，不說的話這一趟白跑了。

    陳望中沒有二話，端著杯子和葉冠林一飲而盡。

    沒有用下酒菜墊著肚子，任憑那辛辣的酒味直入全身，葉冠林抬起那雙很難讓人忽略的眼睛，等著最後一滴酒全部下肚，抬起頭並沒有看著對麵的陳望中：“我從小沒吃過什麽苦，一帆風水的就像是一部不可能出現的電視劇。很多人羨慕我，那時候的我也是在無數羨慕的掌聲中活了二十多年。本事是有，卻也狂妄，目中無人。失去了才懂得珍惜那句狗屁的話，經曆過才明白真他娘的至理名言。或許老天爺就是看我太順了，故意要考驗我。家裏的生意出了問題，老頭子中風住院。債主上門，工人鬧事。作為家裏的爺們，我厚著臉皮一家家的敲著門借錢，求支持。那時候才知道，什麽富貴榮華，什麽光鮮亮麗的觥籌交錯，全是他娘的狗、屎。走途無路，在末路窮途中想過自殺，想過一死了之。可我死了怎麽辦，一大家子人呢。於是鋌而走險來到了西北，遇到了你。”

    如果不是葉冠林真誠的不帶半點雜質的目光，陳望中真覺得這貨真的喝醉了。

    他沒說話，靜靜聽著他繼續往下說。

    “經過你的點撥，兩個月所有問題解決了，還賺了點錢。我也不知道你信不信我說的話，又或者不願意和我這個哪怕走途無路走上歧途的家夥坐在這裏喝酒，我也覺得那很正常。但我真心的想在走之前說聲謝謝。”說完的葉冠林直接喝幹了杯中的酒。

    葉冠林確實喝醉了，還是服務員將他送回房間。

    他不厭其煩的告訴陳望中，東陽縣，洛州，甚至長安，整個西北，也配不上你的才華和天賦，去東南沿海吧，那裏才是你的舞台。

    陳望中不會在翅膀沒那麽硬的時候飛的那麽遠，葉冠林的話，他沒有明確的回應。

    第二天早上，俞鴻亮敲開了陳望中的房門，給了他一張銀行卡：“這是葉冠林讓我轉交給你的，怕你不收，才繞了個圈子，讓我給你，我查過了，裏邊有一百萬。”（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