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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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龍雪山,此界最高峰,終年積雪,狂風不絕,千百年來人跡罕至。
巍峨雪山,直入高空,寒光曜日,盡顯雄偉壯觀之態,這等勝景,自古至今,卻含有人欣賞,卻是一種憾事。
此即,雪山之巔,狂風依舊,咆哮的風聲如同遠古莽獸在奮聲狂吼,震動著雲霄。
大片大片的雪花隨風飛舞,在勁風中編織成一麵遮蔽天日的白網,籠罩四方。
寒意侵襲下,高約數千丈的玉龍雪山帶著股冷峻聖潔的美感。
而就在這終年被愷愷白雪覆蓋的山巔之上,卻有一人盤膝端坐,絲毫不懼此地的嚴寒、死寂。
頭戴黑玉冕旒,十二串旒珠遮住了那威嚴的相貌,明黃帝袍蓋不住他身上那股睥睨天下之氣,九龍纏身,龍眸自帶一股俯覽蒼生之意。
這是一位人間帝王,大乾皇朝的開創之主,橫壓此界百年的一代傳奇——趙東青!
乾者,天也!
大乾即為地上天國。
自前朝亂政,諸侯分裂,天下陷入紛亂戰火之中。時勢造英雄,平民出身的趙東青趁勢崛起,短短三十餘年,即橫掃天下,建立了大乾皇朝。
此後數十年,大乾施行外王內聖的政策。
外,諸將東征西討,疆域擴充足有前朝十倍有餘;內,施行教化,休養生息,短短十餘載,大乾已是經濟繁榮,人才輩出,為外征之地提供教化管理人才。
甲子之後,大乾疆域東至無垠荒漠,西達萬裏莽山,南擴十萬大山,北擁無盡江海。
疆域之廣,民生之強,曆朝曆代無有能及!
地上天國,大乾當之無愧!
而文韜武略的傳奇皇帝趙東青也與此時退位,稱太上皇帝,而在外界,世人則稱這位以武立世的他稱之為武皇帝!
“一百二十年了!”
蒼涼之聲緩緩響起,聲音不大,卻壓的四方瘋狂咆哮的風聲幾不可聞。
冕旒之下,隱隱有神光開闔,一股充塞天地的霸道之氣,也隨著趙東青睜開的雙眸騰然升起,迫開四方風雪,在頭頂天際撕扯開一片潔淨藍天。
“真的是太久了!”
“吾皇萬歲千秋,區區百年,對您來說不過是彈指一瞬。”
一個尖細的聲音從後方響起,隨聲望去,卻是位跪倒在地的人影,人影被厚厚的白雪覆蓋,如不細看,實不易被人察覺。
“可我已經等不及了!”
趙東青微微眯眼,眼眸綻放的神光之中,隱隱透著股癲狂。
“千萬年太久,我怕到時候我已經迷失,不再記得自己來時的地方,也會忘掉曾經的恩怨。”
頓了頓,他才輕輕開口。
“你說,我會成功嗎?”
“吾皇欲行之事,自是無有不成!”
後方的聲音略帶急切,充滿著一種盲目的崇拜感,似乎絕不允許有人質疑趙東青的能力,就算是他本人也不行!
伴隨著後方提起的聲音,那人身上的白雪也被音波震開,露出下麵一身紫紅色宦官服飾,和那雙手前伸,平穩托舉的一柄古拙長刀。
長刀樣式古拙,色澤黝黑,全長三尺三寸,刀刃鋒銳,閃爍著刺骨寒芒,雖是死物,卻也讓人不敢直視。
此刀名曰天刀,曾經是趙東青隨身之物,後來贈與好友刀聖嶽開,成為天刀門鎮教之寶,卻不知為何又回到他的手中。
“嗬嗬……”
趙東青輕輕一笑,不在言語,隻是微抬頭顱,眼眸透過身前的珠玉冕旒,越過濃密飛雪,直視百裏之外。
“他們來了!”
刀光!
鋒銳的刀光出入無間,穿梭於漫天飄雪之中卻不沾分毫,速度驚人,卻未曾激起絲毫風波。
刀光一閃而逝,瞬息千丈,倏忽間已是來到山巔之前。
“趙兄,久違了!”
刀光逸散,山巔之前的虛空之中卻有一人浮現。
那人腳踏虛空,禦風而立,宛若傳說中的仙人。
魁梧的身材,披散的長發,麻衣披身,芒鞋虛踏,明明生著一副英偉的相貌,卻偏生不修邊幅,彰顯著此人不拘泥外物的性格。
“嶽山,你好大的膽子,見到太上皇,還不下跪!”
未等趙東青開口,他身後的太監身上已是升騰起一股鋒銳的殺機,直逼那虛空而立的男子。
即使對方乃是當世頂尖強者,跪地不起的太監依舊毫不畏懼,而且看其動作,竟是下一瞬就要動手。
“算了!”
趙東青朝後微微擺手,製止了身後人的動作,又朝著前方的嶽山輕輕一歎。
“我們有五十多年未曾見麵了吧?”
“五十七年四個月單八天。”
嶽山冷冷開口。
“你還是那般無趣,不苟言笑。”
冕旒下,趙東青的嘴角似乎輕輕一扯。
“若是你得知自己的宗門、親友,都被曾經的至交好友殺絕,想來也絕不會笑得出來!”
嶽山語聲冰冷,雙眸中似乎有怒火閃動,在趙東青和那太監手中長刀間轉動。
“趙兄,天刀本歸你所有,你要取走,天刀門也無話可說,甚至就算你要取我性命,嶽山也絕不會還手,但滅絕天刀門上下三百一十三口,手段卻實在是太過霸道狠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吾皇要取他們的性命,那是他們的榮幸!他們敢反抗,已是滅族大罪!”
太監尖細的叫聲再次響起,也讓嶽山眼中的怒火越來越烈。
“好,好得很!趙兄自登基之後,行王霸之道,果真是越來越斷情絕欲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嶽山,你之所以不如我,就是狠不下心!對別人、對自己,都是如此!”
趙東青緩緩從山巔立起,微轉頭顱,掃向四方,身上那股霸道之意,越發驚人,巍峨雪山,在他腳下竟似乎也被壓的畏縮起來。
“既然都來了,那就別躲著了!”
音如悶雷,響徹天地之間,震蕩的音波,也把四方數道人影給逼出真形。
“葛小乙,你竟然也來了?”
看到其中一人,趙東青的聲音也略顯詫異。
“好友所托,不得不來!”
一個身材瘦長的年輕人腳踏虛空朝著武皇帝躬身一禮。
青布長衫,後背藥簍,幾葉青翠欲滴的樹葉從藥簍之中偷偷探出頭來。這位名叫葛小乙的年輕人,渾身上下都帶著股通透勁。
葛小乙看上去年歲不大,卻是藥神穀的當代穀主,因為體質的緣故,藥神穀的青木長生訣被他推陳出新,達到了前人從未到過的境界,其後自創的不死神功,更是名列當世絕學榜前十的位置。
據聞,不死神功一旦真正大成,真的可以做到長生不死!
“陛下若能收手,小乙絕不敢得罪!”
望著山巔之上的武皇帝,葛小乙更是真心實意的開口,他自小就生於大乾皇朝的統治下,對這位開國君主、曾經的聖明皇帝,自幼濡慕,卻未曾想過有朝一日卻要與對方兵戎相見。
“武皇帝認準的事,從未半途而廢過,小乙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一位手持玉簫的俊美男子緊隨其後踏雪而來,在葛小乙身旁站定,雙手拱起,朝著趙東青遙遙一禮。
“浪子柳輕侯,見過陛下!”
“多情浪子柳輕侯,你不守著你的百花山莊,竟然也來了。可惜,百花國自今日之後,沒了主人,怕是多了不少悲涼!”
趙東青語帶遺憾,輕輕搖頭。
多情浪子柳輕侯,曾經的豪門柳家七少爺,現今百花山莊的莊主,年少多金又英俊瀟灑,儀態非凡。
當然,最讓人豔羨的,則是他遍覽群花的豔福。天下無人不知,百花山莊的諸多女主人,每一位都是豔麗多姿,位居花魁榜上的絕色。
能得眾美歸心,柳輕侯自是不凡。
此人天資聰慧,多才多藝,堪稱精才絕豔,彈琴吹簫、下棋品茗、書畫詩詞柳輕侯樣樣精通,甚至就連燒菜做飯都是天下一絕。
不談他的相貌風度,單論武藝,這位多情浪子柳輕侯也超越了諸多前輩,可與當世頂尖強者相提並論。
傳自三百年前一代奇人無憂子的三百年功力,更得寒泉淬體、烈火焚身的無極真身,讓柳輕侯足可傲視群雄,玉簫劍法更是得了魔門音殺之術的精髓,傷人於無形。
“有勞陛下費心,來之前,輕侯已經處理好後事。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陛下所做詩作,輕侯深以為然。大義當前,個人生死,實在無足掛齒。”
眼望武皇帝,一身貴公子打扮的柳輕侯手腕一緊,掌中寒玉簫已是隱隱欲動。
“陶崇,你也來了!”
趙東青未曾理會一臉提防的柳輕侯,把目光再次一轉,看向他身旁的一位儒衫老者。
老者滿臉褶皺,膚色黝黑,一臉的困苦之色,即使腰別精美的金銀帶,指帶價值連城的白玉扳指,依舊不像位富家翁,倒像是深耕田地的老農。
商業之神、金錢之子、富貴閑人,武林絕頂高手,這位陶崇有著諸多名號,卻隻有武皇帝的好友在他心目中分量最重。
“趙兄,你已坐擁天下,如今此舉,又是何必?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你自己打下的盛世江山,毀於一旦?”
“你知道的,我一生所願,就是要回去。”
看著麵前的老友,趙東青的眼神也顯出一抹柔和。
“這裏有你的家人,有你的親友,更有著偌大的天下等著你守候,難道這些還不夠?”
陶崇聲音一提,身軀更是激動的輕輕顫抖,似憤怒、似激動。
“那裏有我的未了之事,不解決,我日日都在遭受折磨。”
趙東青眼神漸漸變冷,肅殺之意橫掃四方,眾人對視,都覺心中一涼,當下再無勸阻的打算。
“明舉,在大悲寺待的如何?“
“阿彌陀佛,有勞陛下過問,明舉一切安好。”
回話的卻是一位身披袈裟的光頭和尚,和尚慈眉善目,眼帶笑意,正自雙手合十、一臉溫和的朝著趙東青點頭示意。
“對了,周明舉現今改了法號,無心。”
“無心,無心……”
趙東青默念兩遍,這才微微額首。
“我說過,你是天生做和尚的料,我從未見過如你這般,看淡世事之人。”
“當初陛下說的可是小僧天生無情,隻適合做和尚。”
無心和尚笑著開口。
“曾經是我見識淺,不知佛門真意。”
趙東青毫不忌諱的低頭認錯。
“不過你當初能夠舍棄嬌妻美妾、高官厚祿的誘惑,執意投入佛門,這個決心我一直都很佩服。”
“陛下精通佛理,卻無一顆向佛之心,可惜,可惜!”
無心一臉遺憾的搖了搖頭。
“沒什麽可惜的,況且,我就算要出家,也要找張道長才是。你說是吧?張符元!”
趙東青把目光投向最後一人,神色才真正的顯出一抹凝重。
在他眼中,麵前六人雖然都是一時俊傑,但真正能讓他視為大敵的,隻有這最後一人!
刀聖嶽開有著心結,對著自己實力無法盡展。
葛小乙和柳輕侯年歲太輕,雖有無窮潛力,但遠不能讓他放在心上。
陶崇修煉的一身笨功夫,除了抗打,實在上不了台麵。
至於無心,此人其實也是一個傳奇,當年亂世之時,他也與趙東青一般起事,隻是後來被趙東青收複,立朝之後,做了文官,其後看破紅塵,當了和尚,雖然實力高強,但命多舛途,浪費了太多時間。
隻有麵前的這位道門真聖,活了四百多歲的在世神仙,才是趙東青的大敵!
張符元相貌清臒,如同中年,卻偏生長著滿頭的雪白長發,一枚木簪把白發在腦後挽成道稽,拂塵、陰陽鞋、太極袍,一身清爽的道士打扮。
清澈的眼眸映照天地,漫天飛雪環繞下,透體而出的飄渺之意讓道人幾如畫中走出的仙長。
道門真聖,武林神話,張符元!
“如若陛下願來,小道樂意之至。”
張符元拂塵一揚,打了一個稽首。
“免了,我有心願未了,遮住了心頭清明,卻是看不破紅塵紛擾。”
趙東青灑然一笑。
“陛下有何心願,可否告知,如若可能,我等願助一臂之力!”
葛小乙接口。
“此事確實需要你們幫忙,不過,確需留下性命。”
趙東青語氣淡然。
“就如你滅絕魔門、屠戮武林一般?”
嶽開冷冷開口。
“然!”
趙東青點頭承認。
“陛下體內真氣如滔滔江海,無有盡絕,放眼古今,無一人能敵,看來陛下是修煉了魔門的吞天大法。”
張符元突然開口。
“張道長好眼力!”
冕旒下,趙東青輕輕一笑。
“不對啊!吞天大法雖然強大,卻不能統禦諸多雜亂氣息,陛下氣息雖強,卻精純無比,怎會是吞天大法?”
葛小乙的不死神功最善感應氣息,當下緊皺眉頭。
“爾等知道什麽,吾皇天資超絕,吞天大法上那區區窒礙,豈能難得了吾皇!”
太監那尖細的聲音再次響起,幾人卻沒有無視,臉色反而越來越凝重。
普天之下,武學修煉的就是精氣神三者,其中氣之一關最難積累,因而魔門的吞天大法雖有偌大缺陷,卻依舊名列絕學榜前排位置,如若真的能夠修正其中的缺點。
那麽……
“上千魔門高手,無數江湖豪傑,陛下滅其滿門,看來就是為了修煉這吞天大法吧?”
無心雙手合十,麵上的慈和笑意也盡數收斂。
“不錯!”
趙東青單手須抬,輕輕看向自己的右掌。
“這門功夫乃是我耗費幾十年精力苦心所創,我稱之為七情六欲縱橫法!”
“七情六欲縱橫法?”
張符元眼眸閃動,突然低聲一歎。
“看來外界傳聞不假,陛下您已經瘋了!”
“瘋了?”
其他幾人悚然一驚。
“他們說的沒錯,我確實已經瘋了!”
趙東青臉上的笑意越來越詭異,眼眸中的神光也越來越癲狂。
“這門功法不僅僅吞噬他人真氣,還可吞噬他人精血、元神!精氣我還有法可控,但元神卻太過神秘,待我發現不對的時候,我已經殺了太多人,早已無法挽回了!”
“我已經沒辦法控製自己,這門七情六欲縱橫法會逼著我去殺人!現今我隻有兩條路可走,死,或者完成心願。”
“這個心願糾纏了我的一生,那就是回去,回到那個我來的地方去!”
天際風聲呼嘯,飛雪盤旋,數道身影與虛空之中靜靜矗立。
“陛下,請賜老奴一死!”
尖細的聲音打破寧靜,伴隨著趙東青一掌遙遙擊出,那太監身軀瞬間幹癟,渾身上下連同身上的宦袍齊齊化作煙氣,被趙東青納入掌心,消失不見。
“現在,殺了我,或者讓我成功!”
“錚……”
嶽開單手一伸,雪山之巔刀光升騰,瞬息間撕裂天地,直斬而下!
“轟隆隆……”
玉龍雪山,與大乾皇朝文玄宗皇帝三十七年,轟然倒塌,寒流湧出,冰凍萬裏,造成此後大乾長達幾十年的缺糧、衰敗。
而傳聞中的武皇帝和其他幾位當世至強者,自那日起,就再未重現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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