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初生兒，再死去母親的雙腿間，孱弱地搖擺雙手。他緊緊眯著眼睛，口中咿呀亂叫，竟是一個男孩。

    可是東霖與圖禮都注意到了那細微的異狀，在僅僅貼靠男孩頭顱的地方，床單掩蓋的地方，露出了三個手指，另一個生命在床單下慢慢蠕動。

    “他的頭怎麽會這樣？”東霖到底是上過戰場的人，壯著膽子打量男嬰異常寬大扭曲的頭顱。靠的進了，東霖終於明白過來，那分明是兩個連在一起的頭顱。

    東霖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伸手把男嬰抱起來。這些圖禮和東霖明白了問題所在：兩個嬰兒背靠背緊緊連在了一起，廝守四足，兩個腦袋自頸椎以下到臀部，血肉相連。

    “轉過來。”圖禮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東霖將連體嬰兒轉過一個角度，背後的女嬰微微露出雙眼，也不出聲，猶如熟睡。

    “漫妮。”圖禮乍看到女嬰的臉，心中大駭，這五官分明是漫妮的樣子，一瞬間，圖禮隻想奪門而出，逃離這場噩夢。

    “陛下，我們得安葬皇後，照護嬰兒。”東霖見圖禮已如丟了魂魄，提醒道。圖禮連連點頭，可是實在不清楚如何處理這個嬰兒，或者說，怪物。

    “這怎麽會是我的兒子。”圖禮幾乎要垂下淚來，失去兩個至親，換來的就是這麽一個結果，饒是他一生處理過無數國政大事，此時也完全沒了主意。

    “嬰兒可以活下去，得找人照料，之後再想辦法處置。”東霖打量著眼前兩個嬰孩，他們都呼吸正常，除了連在一起，沒有什麽異樣。

    恢複過來的圖禮開始調兵遣將，他隻讓幾個知道內情的侍女照料嬰兒，派士兵嚴加看管，決不能走漏半點風聲。接著他開始處置房間內的屍體，這件事比怪嬰還更眼中，若是仙女城的居民知道國王用血魔法害死皇後和公主，換來一個連體嬰兒，怕是會認為圖禮已瘋。而圖禮自己也覺得，仙女城的國王瘋了。

    東霖則被安排尋找能割開連體嬰兒的醫師。在一群待斬頭的醫師中，東霖物色好了醫師。十天後的夜晚，東霖帶著醫師來到嬰兒生活的房間，所有的手術物件已經準備好了，黑色的續命膏在香爐裏燃燒，生命圓陣上是一個小小的手術台，東霖默念咒語，驅動生命圓陣，一股沁人心扉的源力滋潤全身，猶如冬日的暖陽。但東霖無心感受，他看著醫師拿起閃著寒光的手術刀，心中為“小漫妮”捏了一把汗。

    “他們的脊椎連在一起，隻有一個能活下來。”醫師仔細查看一番，對圖禮說道。東霖心中一酸，到底是這個最壞的結果。

    “留下男孩。”圖禮不敢直視那個女嬰的眼睛，一直以來，這個女嬰不哭不鬧，眼睛卻越睜越大，像極了漫妮。

    “不知她是否繼承了漫妮的記憶。”東霖心中想到，血魔法的儀式完全亂套了，這個女嬰活脫脫就是漫妮，那男孩呢？他又從血魔法得到了什麽？僅僅是生命嗎？

    “我會給她一個最好的棺槨，葬在皇家墓地。”圖禮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東霖，曾經東霖當過一陣漫妮的武學師傅，若不是漫妮實在頑劣，處處不聽從父母安排，圖禮也不忍心選擇她。

    醫師貼到嬰兒皮膚的那一刻，女嬰似乎覺察到了什麽，睜大了眼睛，口中呀呀亂叫，東霖不忍再看，盯著腳下旋轉的水藍色字符，熬著嬰兒的哭聲。不知過了多久，醫師長籲一聲：“他活下來了。”

    東霖瞥了一眼，隻看到躺在手術台的女嬰屍體，便不忍再看。圖禮喃喃道：“好好好，本王會獎賞你的。”

    圖禮帶著東霖離開了，那個男嬰自然要留在生命圓陣中，在裏麵，嬰兒的傷口不會流血，不會感染，愈合速度奇快，隻是沒了脊椎，說什麽也活不了。

    房門合上的一刻，醫師被侍衛處死。圖禮盯著橡木門，說道：“我不管在他發生過什麽，經曆過什麽，他都是仙女城未來的主人。”

    一晃十數年而過，男嬰順利成為英俊的王子，他名曰遊騏，從小便天賦異稟，十五歲時在魔法上的造詣已能令仙女城的老法師自愧不如。東霖成為遊騏的技法師父，遊騏出色的魔法技藝和愈來愈陰鬱的性格讓他莫名擔憂。在私底下，東霖曾坦言：“遊騏不像一個孩子，過分成熟，甚至性格變化無常。”

    圖禮深以為然，不知從何時起，圖禮便發現遊騏知之甚博，很多沒人給他講過的事情遊騏都能知道，圖禮問起他，遊騏便道自己腦子裏忽然就知道了某件事。

    “血魔法出了岔子。”圖禮回答他，東霖甚為一個戰士，對血魔法知之甚少，圖禮給他解答道：“也許遊騏繼承了漫妮的部分記憶。”

    圖禮沒說出來的是，他感到遊騏對自己日漸敵視，國王憂心忡忡，卻沒有什麽辦法去消解兩人的隔閡。十多年前的往事已經遠去，侍女們已經死在城堡某個地下室，屍骨無存。幾個醫師盡數被殺，罪名是“謀害皇後”，漫妮死於疾病，當年的知情人隻剩下圖禮與東霖。但謠言依然傳出去了，人們紛紛傳言，遊騏是個怪物。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威武英俊的王子才讓流言慢慢消止。

    但是遊騏的噩夢越來越多，各種記憶的碎片，魔法的閃光在夢中出現。這天夜裏，遊騏被一柄刺向自己的匕首驚醒。他起了身，披了皮毛外衣，站在巨大銅鏡前。

    “血光閃爍。”遊騏低吟一聲，紅色的光芒照亮了房間。在很小的時候，遊騏便明白了什麽魔法不能在外人麵前使用，否則會責罵和無盡的盤問。

    “我就是生來會這些。”遊騏低聲道。他打量鏡中的自己，高大、俊美，大理石般雕刻的肌肉，和一雙讓無數少女尖叫的眸子。但此刻，這對在外人麵前神采奕奕的眸子沒了一絲神采。

    “我還不夠完美。”遊騏張開雙臂，猶如巨鷹。

    “我要找到你。”遊騏撫摸著自己的後腦勺，直覺告訴他，一個缺失的東西等著他去填補。（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