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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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盜賊艾倫一直覺得,今天或許是自己五年職業生涯中經曆的最倒黴的一天了。
事實上,自打半夜裏自己被眼前這幫暴徒從老窩裏像拎小雞一樣揪出來,莫名的強征入這隻傭兵隊伍之後,艾倫就開始察覺到自己這份不幸貌似已經隨著曆史的車車滾滾向前再也停不下來,就仿佛是那落入了洪流中的溺水者,在激流中翻滾沉淪,抓不到半點希望與支柱,簡直就像已經失去了盜賊與幸運之神希爾的眷顧似的。
僅僅數個日夜的行伍而已,小盜賊就已經將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的不幸悉數體驗了一遍,不論是因為這幫野蠻傭兵粗暴的推搡,導致自己齒頰中至今還殘留著的那腥臭的泥濘;還是由於夜以繼日的跋涉,飽受毒蟲與暴曬的身心疲憊;又或者是背後那至今還在麻痹發癢的火辣辣的鞭痕,一次又一次,在這支隊伍中遭到的每一次粗暴的對待都不由得不讓艾倫開始懷疑起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不知道自己在接下來的路程還會遭遇到一些什麽樣的鞭撻和折磨,又或者此行的目的究竟是傳說中的巴托煉獄還是無底深淵……
就這樣被眼前這支目的不明的傭兵隊伍裹挾著,日夜兼程的跋涉,艾倫越想越是覺得自己隨時可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總覺得自己快死掉了,要死掉了,總而言之下一刻就會死掉了,這種對於未知旅途的恐懼,從最初的那個晚上便在艾倫心中不斷攛掇著奪路而逃想法的衝動——當然了,如果有可能的話,艾倫似乎早就應該找機會脫離這支奇怪的隊伍,或者對身邊這些看似凶悍的傻大個兒們暴起發難了,再不濟,至少也應該收集情報以便暗中放信,利用“巢穴”的威脅和熟稔的詐唬騙取自己的人身自由……
然而這一次和以往的情況有點不一樣,大不一樣,隻一眼撇見了這支傭兵隊伍的首領,小盜賊艾倫便瞬間意識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逃跑這種事是不可能做到的,抵抗也是毫無意義,自己那些天真的想法和衝動唯獨在這隻隊伍當中是絕對行不通的,那些衝動的計劃和想法除了輕易葬送掉自己的小命,再不會存在第二種可能性了。
——究其原因,皆因為艾倫發現,在這支行進的隊伍中心,那架尊貴馬車之上,有一名被眾多傭兵們眾星拱月般簇擁著的“黑袍法師”。
隻這一人的出現,便瞬間讓艾倫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並且讓小盜賊心中所有泛生的計劃,憤怒以及不滿紛紛在驚悚中化作了泡影,在之後的時間裏開始變得像初生羊羔一樣老實,再也沒有了半分輕舉妄動的舉動,認命一般的跟隨在了這支奇怪的行伍之中。
因為馬車之上的“黑袍法師”是一名正職的魔法師,是這個社會真正的“上位者”,也是這世間公認最為強大的一類存在!
傳聞之中,幾乎每一名正職的“魔法師”都掌控著各種凡人們無法匹敵的力量,擁有著無上的權威和能量,以至於隨便一位魔法師都是貴族老爺們以及領主大人的座上賓,而類似這般偉大的存在,既然看上了艾倫,又哪裏會是艾倫這種底層嘍囉敢於逃跑又或者反抗的?在他們的麵前,不論小盜賊有什麽樣的憤怒和不滿都沒有任何意義,除了認命的服從那位閣下的調遣,再也不可能會存在第二種選擇……
除非艾倫想讓自己的小命沒有任何意義的消耗在這裏。
作為一名‘資深’的盜賊,艾倫好歹也算是混跡於裏世界的的一員,五年間在城中其實也算見識過各種‘超凡者’的手段的。作為盜賊之神希爾的信徒,小盜賊天生便擁有著一部分超乎常人的敏銳警覺,這份難得的恩惠能夠幫助他在出手之前大致的估略出目標的棘手程度,所以對於成天遊走於灰色地帶的小盜賊來說,這種天賜的恩惠幾乎是與之性命相連的一項行動指標。事實上,這份寶貴的直覺在過去的時間裏已經拯救了艾倫好幾次小命,自然而然,少年對於這份冥冥中的直感一直都保持著深信不移的態度。然而這一次,光是偷偷的窺視了那邊那位黑袍法師一眼,陡然間,艾倫那一貫敏銳的直感就好似觸電一般,渾身汗毛瞬間就倒豎了起來不說,心跳也開始不爭氣的擂動了起來,半天停不下來,就好像突然意識到一柄懸停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一般,讓少年感到一陣陣眩暈與膽顫心驚,甚至差點嚇得跳了起來——所幸,在意識到自己失態的瞬間,艾倫立馬就就反應了回來,趕緊撇過了頭去,低眉順眼,竭力降低起了自己的存在感,再沒有了半點窺視馬車的膽量和想法。
毫無疑問,腦海中敲響的這種警鍾正是屬於最危險的那種信號,所以毋庸置疑,馬車之上那位“黑袍法師”絕對是一名貨真價實的魔法師!是這個世間真正隸屬‘超凡者’的一員。
而所謂的真正的‘超凡者’,那根本是一種現實中比五年前在魔潮中肆虐的怪物們還要可怕得多的人型怪物,就算艾倫經曆過一次魔潮,也曾經手刃過真正的異怪,那份濕滑粘稠的觸感至今記憶猶新,然而在真正的魔法師麵前,這樣的艾倫卻甚至連遠遠持刃相對的勇氣都沒有。
要知道,當初魔潮席卷而來的時候,這些‘超凡者’們可是僅僅隻憑幾名魔法師就聯手鎮壓住了半個軍團的異怪,在他們那些聲勢浩蕩的法術席卷中,諸多衛兵們的浴血奮戰甚至都隻配作為那場艱苦奮戰的零星點綴……
這種恐怖的認知和感觸,頓時一下子就讓小盜賊回到了現實中,霎時間甚至連喘氣都不敢變得大聲,生怕一不小心就驚擾到了那位偉大的法師大人,觸怒到了對方,導致了自己的灰飛煙滅。
自然而然,小盜賊心中所有的異想天開,在正式確認到隊伍中這名黑袍法師的存在之後,便統統化為了烏有,並且在之後的時間裏,不論在之後遭受到身邊這些傭兵們怎麽樣的辱罵和粗暴對待,都再沒敢對這支傭兵隊伍產生任何一點惡意或者逃跑的想法……事實上,隻要一想起曾經的那場戰鬥,艾倫的大腿內側就忍不住開始顫抖,背後也膽戰心驚的發涼了起來,生怕那位厲害的法師大人突然就注意到了自己正在策劃逃跑的小小心思,然後一個傳說中的法術釋放過來就將膽大妄為的自己順手給料理了。
想必對於這位強大的魔法師來說,處理自己這樣一個小小的盜賊應該不會比料理餐桌上的火雞要來的更加辛苦吧……
事實上或許還會更加誇張也說不定,不然艾倫心頭這份前所未有的大恐怖就未免太沒有道理了,毫無疑問,那絕對是一種雙方實力相差懸殊才會在直覺中觸動的莫大危機感,就如同被下山猛虎俯覽的羔羊一樣!
那所謂羔羊,便是艾倫自己,而那名恐怖如斯的黑袍法師,便是這隻傭兵隊伍的領頭人。
雖說艾倫完全不知道這名魔法師是否就是當初在城中力抗魔潮那幾位尊貴法師的其中一人,但艾倫敢肯定,光是憑借這份直感帶來的驚悚來判斷,這名黑袍法師的實力肯定不會比當初城牆之上那幾名強悍的法師弱小多少,如果把當初那幾名法師看作是襲來的洪水猛獸的話,那麽這名黑袍法師至少也算是獨霸山林的叢林王者了。
所有的直覺和人生經驗都在這時候反複告誡著艾倫,如果在這名黑袍法師麵前,他還肯不老老實實的安分待在這支隊伍中,還敢繼續妄想往常一樣潛逃或者策劃著潛逃的想法,那麽他之後的人生狀態恐怕就要變得和現在再不一樣了。
至少是從一個豎著的狀態變成一個橫著的或者折斷的狀態……
指不定還是散開的十幾塊兒。
那可一點都不好笑。
因此,在注意到了這位“法師大人”的存在之後,艾倫很快就意識到了另一件事情,這一次的無妄之災對於艾倫來說其實是不可避免的結果,與其說是艾倫抽到了一根下下簽,不如說是艾倫這根下下簽被這位黑袍法師給選中了,不管原因如何,他們為什麽會過來綁人,但既然他們這一次特地大費周章的帶上了艾倫,那麽想必艾倫對於他們來說一定是有大用處的,所以,不管身邊這些野蠻人是怎樣的惡劣態度和粗暴動作,但這至少能讓艾倫確認一件事,那就是在這支隊伍到達目的地前,艾倫自身的生命安全大概是大概有那麽一點點小小的保障了。
而這一點發現,說實話,著實的讓小盜賊私底下偷偷的鬆了一口氣。
對於多年來一直在“巢穴”中掙紮求存的艾倫來說,這一點其實才是他最為關心的事情,也正是在確認到了這一事實之後,艾倫才總算是在隊伍中稍微的安下了心來。
對於艾倫這種活一天便賺一天的賤民來說,以後的事情隻有以後才能去想法,自由或者安穩一般都是太過奢侈的想法,隻有想辦法活在當下,才是這世間最為重要的事情。
——哪怕生死攥於人手,至少胳膊和腿還在自己身上,相比最糟糕的情況,這其實還算不上什麽絕望,這也就是如今艾倫在隊伍的狀態中姑且還算安分的緣由了。
往好了想,至少現在自己不用擔心會在睡夢之中被‘鬣狗’摸去了腦袋,變成了那些同僚們的墊腳石不是麽?
如今欲哭無淚的艾倫也隻能在心中如此這般的自我安慰了,畢竟要是沒有這種這種大心髒和這份能夠在絕境中苦中作樂的積極態度,艾倫早在多年前就應該死在那次饑寒交迫的冬至之日了。
不過要說小盜賊已經完全放棄了抵抗的話,倒也不能說完全正確,說到底,艾倫如今安分下來的其實也就隻有這個跟隊的身體了,雖然身體很老實,但小盜賊的腦子和心思其實一直都是活絡著的。這幾天來的窺視也一直都沒有白費,一邊分析著這隻隊伍,艾倫在腦海中還在繼續翻閱著往日裏對於這些“魔法師”們相關的記憶,盼望著找到哪怕一點點能派上用場的東西,即使改變不了如今的現狀,也好過沉浸在之前那種一籌莫展的絕望中去……
關於這些魔法師的傳說,在民間其實一直都有流傳著各種各樣的版本,有自古流傳的輝煌史詩,也有荒誕不羈的鄉間傳說,更有言者繪聲繪色的親身經曆,或者老一代的反複告誡。但不論哪一個故事的版本,都一定會一遍又一遍的在內容中向人們反複提醒著,這些魔法師們的強大與不可戰勝。
傳說中,強大的“魔法師”們往往都掌握著各式各樣的神秘的力量,他們可以隨意的操控著火焰,雷電還有各種改變天地的大型魔法,可以變化萬物甚至翱翔於天際,而史詩故事中那些終極的滅世禁咒,也大多都是出自他們之手,一些傳說中的“超階魔法”甚至可以在揮手間毀滅一座固若金湯的大型城池……
這便是魔法師!一群真正淩駕於貴族和王權之上的超凡者,黑暗世界中的無冕之王,就因為他們的力量是這般的神奇而強大,因而在許多凡人的眼中,許多強大的魔法師幾乎都與掌控萬物的神明無異,而似他們這般強大而又尊貴的存在,又哪裏是作為底層居民的艾倫敢於反抗或者心生不滿的?
而且魔法師們往往不僅僅隻是單純的強大而已,根據市坊間的謠傳,就算拋開魔法師們那些最為知名的殺戮法術不提,魔法師們據說一個個還都精通於詛咒與占卜的法術,就算膽大包天的敵人能夠在他們麵前逃走,魔法師的‘詛咒魔法’也能夠一直追蹤著被詛咒的對象,不眠不休,直至在夢境中殺死對方,非但如此,死者彌留在世間的靈魂還會永世受到那種詛咒法術的痛苦折磨……
雖說傳言不可盡信,但性命掐在對方手中,艾倫總不可能親自拿腦袋去試一試那些市坊傳言的真實與否吧?就算隻是爛命一條,但是對於艾倫來說,總不能不去珍惜一下自己這條卑微的爛命不是……再說盡管如今確實有些騎虎難下,但畢竟自己還活蹦亂跳的活著,腦袋也還好好頂在自己的脖子上麵,還能在這裏抱怨咒罵著自己的倒黴不是麽?
艾倫唉聲歎氣的自艾自憐著,除了能在路途中感歎著流年不利,便也隻能在路途中感歎著自己的流年不利了。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點兒被那位偉大的“法師大人”看中了,以至於會被無端裹挾進這種莫名其妙的事件當中……當然了,隻要這一趟旅途不是去送死的話,艾倫其實還是願意去配合一下這位“法師大人”的。畢竟能夠被這種難得一見的大人物看中,那可是無數地溝老鼠連做夢都想不到的殊榮,萬一做事得力,能夠讓對方滿意,或者成為魔法師的眼線,那可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要知道,作為底層居民的小盜賊與身居高位的魔法師,兩者之間可以說是雲泥之別,對於那些富可敵國的魔法師們來說,哪怕是他們漏下的丁點油水,也足夠艾倫精打細算的享用一生了,所以艾倫當然不會拒絕這位法師大人的要求……
如果不是這樣被傭兵們像是抓小雞一樣拎過來的情況就好了……
除此之外,如果這幫大頭兵還能把自己身上這幾條勒得人生疼的繩索給鬆綁的話,那便更好了……
——是的,情況就是這樣,艾倫如今就好像一卷捆好熏製的香腸一般,被幾段堅韌的繩索五花大捆般捆的嚴嚴實實,正渾渾噩噩跟隨著這支目的不明的傭兵隊伍行走在黑曜城的北境外野。
至於為什麽艾倫能夠判定這支隊伍如今正處於在北境外野?你們必須相信,作為一名精於情報與偵查的職業者,哪怕被一幫大老粗們綁成了一卷臘腸,被人腳踹推搡著前行,記憶著當前位置並且通過腦海中的對比來判定現狀,對於一名足夠熟練的盜賊來說,其實也並不算什麽太過困難的事情。
畢竟整整一天一夜的路程,周邊道路的信息足以切割出當前地圖的線索了,而根據視線中這斷模糊的地形和艾倫腦海中的某部分的記憶來判斷,如果這支隊伍繼續保持這個方向,不作任何偏移和轉進的話,那麽不久以後,在這支隊伍的前方,應該正好就有一處被眾多冒險者們稱之為黑色死域的地界。
——如果這支該死的隊伍不打算真的組團過去送死的話……
考慮到這裏,艾倫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伸出舌頭稍微潤滑了一下幹枯的嘴唇,終究還是將心中這些疑惑與感慨咽回了肚子裏。
不管這些大頭兵是不是真的打算組團過去送死,那畢竟都是以後的事情了,而比起那些以後的事情,眼前的困境其實才是艾倫真正要翻越的一座巍峨高山。
原因便是艾倫身上這幾條勒得人生疼的綁繩了。
雖說幾天以來一直都是被樣被捆綁著推搡前行,但是說實話,艾倫其實是有些瞧不起傭兵們這種看似穩妥的手段的。畢竟對於艾倫這種臭水溝中長大的小滑頭來說,身上這幾圈繩索的保險實在是有些多此一舉,甚至於讓小盜賊有些職業病的心神鄙夷,像身上這種一味亂來的野蠻捆法,其實隻是單純的拉圈勒緊而已,不但沒能完全封住自己胳膊在暗地裏的小動作不說,甚至連關節固定的地方都沒有對位,而且這種綁法,很多地方拉得過於死緊了,要是時間一長,肯定會導致受害人被綁住的肢體末端充血壞死……如果不是艾倫熟悉身上這玩意兒跟熟悉自己肢體一般,想辦法暗中給身上這些繩子鬆弛了一下間距,小盜賊的胳膊這時候肯定都已經被廢掉了……就這件事情就讓艾倫在一路上臉黑的不行,但也隻能夠暗中腹議著了,畢竟這種失誤對於艾倫來說可是個難得的好消息,這說明之前那個負責捆他的那個混賬傭兵肯定是個半路出家的半吊子,但半吊子其實也有半吊子的好處,比如如今,就讓艾倫有了更多喘氣和計劃的餘裕,不得不說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過就是這樣半吊子的捆綁,實際體驗下來卻也足夠使人難受了,而且因為各種束手束腳的原因,艾倫這麽長時間以來也沒敢輕易將身上這幾圈捆繩偷偷卸了——畢竟小盜賊壓根就不清楚那位黑袍法師究竟有著什麽樣的手段,天知道那位魔法師會不會懂得傳說中的“追蹤法術”以及“能夠夢中殺人的詛咒魔法”,這種不確認的情報與大風險,就算是萬一中的萬一艾倫也是不敢去拿自己性命去賭博的,畢竟在一無所知的前提下貿然反抗強者絕對是愚者的行為,特別是在於自己孤立無援而且隻有這一條可憐小命的情況下,那便更是需要謹慎對待了。而且自己的情況也並沒有真正到達那種山窮水盡的地步,所以即使窺視了這麽長時間,做好了隨時能夠逃脫的準備,艾倫這一路上還是安分守己的跟隨著隊伍一路前行。
——直到進入了這片該死的邊境為止。
小盜賊敢對著自己信仰的希爾大人發誓,在進入北境之前,自己從來沒有想象到過這些該死的外地蚊子會是這般的喪心病狂和殺氣騰騰!
要知道如今這支隊伍當中隻有被捆住得嚴嚴實實艾倫一人沒有任何驅趕蚊蟲的手段,所以一段行程下來,每每都是隊伍中的艾倫飽受蚊群青睞,這段時間以來幾乎快成了北境蚊群眼中最為鮮嫩的香餑餑……
——可比艾倫平日裏被頭兒派去“那邊”踩盤子要來的難受得太多太多了!簡直都到了一種讓艾倫想死不死都無法忍受的地步。
自然而然,艾倫這種小心翼翼的忍耐,在進入了北境沒過多久,就急劇轉變成了對於周邊蚊蟲的大聲咒罵與詛咒……直到理所當然的吃起了身邊傭兵們火辣的鞭子……
好在唯一值得寬慰的是,即使發生了這樣的騷動,那位黑袍法師卻似乎對這樣的騷動完全不以為意的樣子,這也讓嚇得一跳的小盜賊終於放下了一直緊懸的心髒,甚至感覺連性命都短了幾分。
雖然艾倫在‘巢穴’那邊同樣也是賤命一條,命懸於人手,被時刻監督著處在騎虎難下的狀態中,但那個時候艾倫好歹還有一些進退的餘地,也有情報方麵的準備,根本不必像如今這樣忍受著鞭打的叱責在泥濘中前行,再不濟,至少平日裏出任務時候,一些驅蟲粉好歹還是會帶在身上的……
這可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天知道自己這是造了什麽孽。
“——媽的!這該死的蟲子!我X#&am@¥#!你&%…&¥!!”
被捆得像煙熏香腸一樣踉踉蹌蹌的前行,整夜飽受著蚊蟲叮咬的瘙癢不說,又被行伍的鞭子催促了半晚,眼見晨曦夜白,微光中活動的毒蟲漸少,精疲力盡的艾倫終於能夠喘口氣,氣的衝著空氣破口大罵了起來……而在罵完這些該死的毒蟲之後,艾倫一回頭,正好就對上了一名高地傭兵雙眼瞪來的凶光,少年喉嚨裏哽咽的剩下半句又是硬生生的吞回到了肚子裏……
媽的,這些該死的傭兵……
艾倫默默的在心底腹議了起來。
——本來,按照正常情況,小盜賊艾倫是絕對不可能會陷入到如今這種窘迫且危險的境地的。要知道,雖然隻是一介盜賊,但是作為‘巢穴’的正式成員,艾倫其實一般是不怎麽看得起這些刀口舔血的傭兵們的,就算對麵強壯得看起來一巴掌就能扇死他三個,那也要分實際場合與背景的,隻要還在黑曜城的範圍內,那麽對付這些勢單力薄的傻大個兒對於艾倫來說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別說玩弄這些又聾又瞎的家夥於鼓掌之中是多麽容易簡單,就算是偷竊失手或者與他們發生了直接衝突,那麽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問題,大不了逃到下層中躲避一陣就是了,這種事兒艾倫以前就沒少幹過……而且哪怕是真的不幸被他們抓住或者挾持了,艾倫一般也是有各種各樣應對手段的。
或者唬騙,或者恐嚇對手,利用隨身攜帶那些“小道具”誘引行伍所在範圍棲息繁衍的魔物或者是配合‘同伴’作業,製造那支團隊的恐慌,在混亂中乘機卷走一部分屬於自己的“報酬”;或者暗中對身邊這些監視者們下手,在這些沒腦子的傻大個兒身上做點不怎麽友好的事情,比方說各種致幻迷劑之類的;再不濟,解除捆繩根本就是艾倫平時訓練基本功的一環,憑借熟稔的逃脫術與地形,這些個外地傭兵哪裏可能抓得住滑不溜手的艾倫,到那時,憑借出色的潛行,小盜賊悄悄脫離出這支隊伍簡直不要太過灑脫……
至於後麵的事兒?自然會有組織內的其他成員們會過來接手,就算萬一中的萬一,自己真的逃脫無力,這支隊伍也是絕對不可能走得出黑曜城的勢力範圍的。要知道,不管這些外地佬的隊伍在城內是如何囂張跋扈,隻要出了衛兵們管轄的領域範圍,他們就不可能耗得過在艾倫所在的這些本地紮根打滾的地頭蛇。畢竟艾倫所在的“巢穴”可是長久以來一直支配著整個西街地下世界的龐然大物,囊括了整個西區範圍,幾乎所有暴力犯罪相關的灰色區域都不可能繞過“巢穴”的存在的,這其中就包括黑市,盜竊,敲詐勒索和人口販賣,一些涉黑的‘生意’幾乎壓根就是“巢穴”本身正在主持的事務,而這些,甚至還隻是艾倫平日裏接觸到的冰山一角而已……
而且根據艾倫自己搜集來的隱秘消息,包括黑曜城一部分的上層貴族,甚至本身便是“巢穴”的重要後盾之一,這就更加肯定了“巢穴”絕對不會隻是一個普通的黑暗勢力而已,所以那些滿肚肥腸的貴族大人們是絕對不會就因為一些外地佬的抗議就去主動得罪屬於“巢穴”的,除非那些貴族老爺們突然之間就集體發了失心瘋,能夠鼓起勇氣,連自己的爵位和後裔都不打算放在心上了……
而哪怕他們真的發了失心瘋,他們也不可能真正做到與“巢穴”抗衡的,上一位那樣認真正直的執行官,已經用自己的屍體向大家證明了他的選擇是多麽的錯誤與無力,所謂的“鎮壓”也隻是剛起了個開頭,便隻剩下個開頭了……
這便是艾倫所在的組織,黑曜城最為臭名昭彰的盜賊組織“巢穴”了。
——然而即便是巢穴這樣恐怖的存在,又或者是那些所謂的世俗的威脅,對於艾倫身後那位看似瘦弱的黑袍法師來說,卻通通都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哪怕是艾倫這麽多年來最為“信任”和害怕的後盾,黑曜城中最為恐怖的‘巢穴’組織,都不可能會是隊伍中那位瘦弱的黑袍法師的對手。
要知道,不論艾倫所在的“巢穴”在本地是多麽的氣焰囂張,‘它’終究也隻是邊境之隅的一個世俗勢力,與尊貴的“魔法師”之間甚至連對比的資格都沒有,更何況每一名魔法師自身也是擁有自己的勢力團體的,這就越發確定了倆者之間不可能產生任何衝突了。所以哪怕這次一群情報販子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抓走,“巢穴”也是絕不會為了自己這樣一名小小的派遣人員而去得罪一名真正的魔法師的。哪怕就算是巢穴的“頭領”突然之間發了失心瘋,想要去證明一下自己在這邊境一隅的威嚴,估計也是找不到任何‘走狗’敢去執行這個有去無回的任務的,所以,打從一開始,就連艾倫自己都完全沒把“巢穴”會來拯救自己的想法納入考量中去。
畢竟,這可不是什麽切幾根手指就能揭過的麵子問題了,一個不好,在黑曜城盤踞了多年的‘巢穴’就可能會被毀滅在法師閣下的怒火之下,既然如此,自然不會有任何‘同伴’敢於冒犯法師大人的威嚴去接應自己的消息……
——巢穴或許真的是這片地區‘規矩’的製定者,但是這位突然其來的法師大人,本身就是這個社會中最大的‘規則’之一。當暴力遇到真正的暴力,弱者的一方除了忍氣吞聲,大抵也就隻能像艾倫一般按捺住心中所有的怒火,變得像圈養的羊羔一樣溫順了。
所以這麽多天以來,在那位黑袍法師的鎮壓下,哪怕那位魔法師麾下的傭兵們對於自己的粗暴對待早已經超過了艾倫能夠吞聲忍恨的極限,艾倫都一直告訴自己要忍耐,要忍耐,自己根本就沒有談判和逃跑的資本,不然肯定就是死路一條……
直到時態漸漸發展到了眼前這種進退維穀的情況為止……
這可真是要命了,而且瞧眼下這情況,似乎還有點禍不單行的跡象……
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和隊伍的愈行愈遠,隊伍中的艾倫漸漸的就開始注意到了某件看起來不太妙的事情,
事實上,自打兩天前隊伍開始調動行進方向開始,艾倫的臉色就開始變得有些難看起來了……
小盜賊其實是認識這條路線的。
如果這隻該死的隊伍沒有走偏的話,在這之後經過一個留駐點,隻要過了不遠處一條表示著警戒的特殊邊界線,那麽這隻隊伍的前方就隻剩下唯一的一條絕路了。
那是一塊名為“奧薩斯科大沼澤”的境外之地。
如果說“奧薩斯科大沼澤”這個名字對於一些人還有些陌生的話,那麽它的另一個名字,“死亡沼澤”就實在有些駭人聽聞了。
那是所有黑耀城居民都知道的,能夠冷卻整個酒館的喧囂,被幸存者們稱之為“三大絕地”的危險地帶之一,作為整個黑耀城北境最為險惡的地區之一,如果單純計算出入死亡率話,“死亡沼澤”甚至能將“之一”倆個字完全舍去。
就光艾倫自己知道的,關於眼前這片“死亡沼澤”的恐怖傳說就有無數個版本……沼澤內的天然陷阱自不必說,充裕的自然資源讓其生長了無數怪異獨特的毒蟲猛獸,幾乎皆為擇人而噬的凶物,那些毒蟲猛獸的毒性凶猛恐怖,而且往往領地意識極強,一旦誤入其中,幾乎便是不死不休的結果,所以老練的冒險者們往往經常會反複提到,與它們的遭遇簡直是在與死神共舞……而除了那些常見的猛毒和陷阱,沼澤中還有諸多存在著瘴氣侵襲的區域,每年因此留下的冒險者幾乎占了死者一半還多,光是這一點便足以讓人體會到死亡沼澤的赫赫凶名與其中所包含的偌大惡意……
但是瘴氣,毒物,沼澤這些其實還不算是沼澤中最危險的存在,除開這些,沼澤內最為危險的其實還數那些世代繁衍生息於其間的特異魔物,它們通常體型龐大,因為其惡劣的生存環境,讓它們的身體開始產生變異和性情的狂暴化,往往都會含有各種劇毒,這使得它們變得更加凶殘和難以對付……由於這些魔物存活的時間足夠長久,往往一些成熟體還頗具一定智慧,懂得一些伏擊與包圍的方式,所以普通人一旦與之相遇,那便是真正意義的有去無回……
不過,雖說是這般危險的地域,但是因為沼澤自身環境形成的的獨特的魔力,許多珍稀的魔法植物叢生,每年還是會有一些冒險者為了獲取它們鋌而走險出入其間,但多數都是有去無回的情況,長久以往,大沼澤深處便逐漸變成為了眾所周知之的死境。
據說有人計算過,每年能夠從那片死地回來的幸運兒至多隻有總數的十分之二三,其餘進入其間的生物不是被濕腐的沼澤吞噬,就是被其中棲息的恐怖魔物啃食殆盡,甚至有傳言沼澤底部鋪滿了冒險者的屍骨,而活下來的幸存者們,往往這輩子都不會再靠近這處死地……
除此之外,鄉間關於這片“死亡沼澤”還有一些更誇張的傳言。
據說大沼澤深處,還棲息著一隻貨真價實的“三首毒龍”,不管那玩意兒究竟是成年的三首毒龍還是幼年凶獸,隻要傳出消息的那貨不是在恐懼之下出現了幻視的話,那便真是一個糟糕到讓所有采藥人都感覺絕望的信息了,畢竟說起“三首毒龍”,那根本就是傳說中憑借一隻便可以匹敵一方軍隊的高階魔獸了,絕對不可能是人力能夠對抗的凶悍存在!一旦在沼澤遇到了,別說屍首,怕是所有人連骨頭渣都要被劇毒的酸液悉數融化……
而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言的總和,打個半價,差不多便是自己眼前的這片“死亡沼澤”了。
直至到了這裏,看到這片死境,艾倫才終於確定了自己被這群奇怪的傭兵抓過來的緣由……也大概明白這支奇怪隊伍的目的了。
因為,艾倫自身便是傳說中曾經往返過“死亡沼澤”那為數不多的幸存者之一,而且進出過不止一次……
——作為這隻團隊這一次的沼澤之行的“領路人”來說,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這件事“巢穴”裏麵不少人都知道,當然,“巢穴”的頭目,他們這些盜賊的頭兒“八指”對這件事也是知根知底的。艾倫甚至懷疑自己這次之所以會被這幫人馬精準的從被窩裏揪出來,就是“巢穴”自身透露的情報。
畢竟自己一向居無定所,所謂狡兔三窟,哪裏是這幫子外地佬可以輕易逮到的?這其中要沒有什麽貓膩鬼才相信,而且對於自己被抓這一點,艾倫到現在算是想清楚了,別說他們之間有什麽交易了,小盜賊毫不懷疑,隻要這位正統的黑袍法師出現在那位“八指大人”麵前,甚至都不用做出太多詢問,那位統治了貧民街無數年的無冕之王絕對會立馬恭敬的將自己的“所有權”拱手送出——這一點幾乎是毫無疑問的。畢竟像他們這種最底層的小嘍囉,貧民街裏要多少有多少,自己這樣的“艾倫”可以有無數個,而一名法師的珍貴友誼,卻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對於“八指”來說,這可能是天降的喜事,但這種千載難逢的“喜事”放到事件中心的艾倫這裏,可就談不上什麽友好了,甚至對於艾倫來說,把這趟難得的“喜事”說成是生機渺茫的絕路也不足為過……
因為別人或許不知道,但小盜賊自己心中是有數的,艾倫廣為人知的那些所謂的“多次往返死亡沼澤的經驗”,說到底,其實隻是在前人筆記的幫助下,摸索著安全路線在外圍轉了幾圈而已。而作為證明的珍貴藥材,也隻是一次意外的收獲而已,根本不能作數,所謂的大沼澤內部真正是什麽情況,艾倫其實是一竅不通的……
所以別提什麽領路或者引導隊伍了,眼前這一趟幾乎是死路一條。
或者說是一條死路。
反正差不多一個意思。
而隨著時間的慢慢推移,小盜賊心中一直留存著的那份不安終於開始漸漸化作了恐怖的現實。
望著距離隊伍越來越近的那條不太清晰的邊界線,艾倫用自己怎麽不頂用的腦袋瓜想了想,實在找不到自己能夠在麵前這傳說中九死一生的“死亡沼澤”中存活下來的理由——如果隻是在“死亡沼澤”外圍轉幾圈也就罷了,或許靠著那些過去的經驗還有存活下來的機會,但是小盜賊敢拿腦袋打賭,雖然不知道黑袍法師此行目的,但既然這位“法師大人”這般興師動眾的,肯定不僅僅滿足於自己帶著他們在大沼澤的外圍轉個大圈就算了……
但這支隊伍如果要不打算僅僅隻在大沼澤外圍轉幾個圈的話,那就比較要命了,艾倫想到這裏,甚至有了鼓起勇氣回頭和那名偉大的黑袍法師打打商量的想法。
“這件事其實隻是個誤會!你們真的找錯人了!”
隻不過,這種話總不可能真的和那名大法師去說,一旦說出口,艾倫懷疑自己這個能用來吹牛打賭的腦袋都怕是也要沒了……
是的,這就是個笑話,但艾倫笑不出來,總不可能到了現在這種時候再告訴他們這是個誤會,自己隻是吹牛吹過頭了而已。
好吧,其實那時候的當初吹牛也不是亂來的,隻是艾倫為了凸顯自己在“巢***的價值,以防自己和同期那些倒黴蛋們一樣,被當做消耗品,被頭兒隨便“處理”掉而已……
隻是沒想到自己那粗糙的策略真的成功了,而且這一次還難得的被賣了個好價錢。
區區一隻像艾倫這樣的“走狗”就能換取黑袍法師的友誼,這恐怕是“巢穴”這幾年來做的最合算的一筆生意了。
艾倫算是想明白了,生死不由命,其實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不過,就算是臨死之前,自己至少還有一件事可以做。
“八指我X你¥%……#&”
艾倫突然就開始破口大罵起了“巢穴”中作為首領的“八指”
雖然平時一直都有在背後痛罵那個奸詐狡猾的梆子腦袋,但艾倫敢指天發誓,隻有這一次他是認真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