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詭異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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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給我出去, 我自己能行。”向城漲紅了臉,“你不出去, 我……我不行。”

    “我、不、出去。”韓立惱火地架著他, “逞什麽能呢?石膏打著, 本來就該在床上用便盆的, 非要下地上廁所,醫生說了起碼六周不能下地的。你是個病人知不知道!”

    “我靠在旁邊牆上就行了。”向城急了,“你這麽看著, 誰能尿得出來!……”

    韓立更加氣急敗壞:“誰看著你了?護士來你害羞,我來你更害羞, 我不看你還不行嗎?我真出去了, 你萬一平衡不好摔了, 這條腿徹底瘸了才甘心?!”

    看著向城又羞又惱的神情, 他小聲道:“幫你擦身體的時候,什麽沒看過……”

    “你、你住口。”向城一直蒼白的臉上像是被火燒了一樣, 伸手想去推他, 可是被石膏拖累得身子立刻一晃, 嚇得韓立趕緊一把抱住了他。

    “你消停點吧, 求你了!”他又急又難受,“你要是說一聲我是外人,我立馬就出去行不行?”

    向城終於不動了, 被他緊緊抱著, 兩個人的心跳忽然跳得“砰砰”加快。

    好半晌, 向城才垂下眼, 低低道:“你不是外人,是內人。……行了吧?”

    韓立低頭看著他細密的睫毛胡亂顫動,看著他蒼白的唇,心裏又是甜蜜又是酸楚:“乖……好好上廁所,我不看你。”

    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來,向城一隻胳膊摟著韓立的肩膀,另一隻手去解褲扣,終於別別扭扭地完了事。

    韓立又幫他洗了手,兩個大男人擠在衛生間裏手忙腳亂,好半天才從衛生間裏出來,韓立半架半抱著,把他安頓在病床上。

    “我給你削個蘋果吧。”韓立拿起旁邊的水果刀和洗好的蘋果,“我媽買的,品種特好,她說叫我好好照顧你呢。”

    向城的臉色有點白了,半晌沒說話。

    “你家裏人……都看到你上電視了,你說你找媳婦去的,他們沒問你媳婦是誰?”

    韓立手裏的水果刀飛快轉動,長長的水果皮垂下來,旋而不斷:“問了,我說我天天往醫院跑就是伺候媳婦呢,他們要來,我說人家臉皮薄,不願意現在就見家人。他們都快急死了!”

    向城坐立不安,在床上動了動,滿心裏又愁又忐忑:這家夥就會口無遮攔,現在可怎麽辦呢?……

    韓立把蘋果削完,去了核又切成了小塊,放在小盤子裏插上牙簽,才遞給向城:“別想了,總能解決的。咱們再艱難,還能難過班長他們嗎?”

    一說到邱明泉和封睿,兩個人的心情都沉沉的沒法再平靜了。

    “明泉哥要不是為了救我,也不會……”向城眼圈紅紅的,“全都怪我,我那時候要是反應再快點,再撲開一點,也不會被牆壓住,他就不會……”

    韓立沉聲道:“不是這樣的。你們都是為了救對方,才搞成這個樣子,全都盡力了。”

    “睿哥現在還是那樣嗎?”向城怔怔道,“他那樣不眠不休,遲早會撐不住的。”

    韓立歎了口氣:“我還真是第一次看封睿這個樣子,平時都是眼高於頂,心高氣傲的,現在天天守在那裏一動不動的,我看著都滲人。”

    衣服也不換,澡也不洗,渾身都快要發酸發臭了,整個就像是一個毫無生氣的活死人,他當然知道那家夥喜歡他們班長,可他真沒想到平時高傲冷麵的封睿,竟然心裏能有這樣可怕的感情。

    就像是一個平靜的火山口,一旦迸發,就是火熱熾烈,再也無可收拾。

    向城憂心忡忡地道:“睿哥這樣子,我就怕……你說要是我爸媽他們看出來點啥,會不會活活急死?”

    韓立皺著眉,一時也不知道怎麽回答。那天他去樓上探望,在門...口就正好撞見封睿孤獨地坐在那裏,像是完全失了魂一樣,舉著邱明泉的手輕輕親吻。

    他在門口等了一會,還是悄悄離去了,沒敢驚擾那一對苦命的戀人。

    就連他偶然前去都能撞見,別人呢?又怎麽會看不到封睿那毫不掩飾的舉動?

    “韓立,你背我去看看明泉哥吧。”向城小聲道。

    “好。”韓立柔聲道。

    是啊,得想想辦法,開解開解一下封睿,不管怎樣,他那個樣子不是事啊!

    他走到床前小心地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向城背在了他寬厚的背上:“我們去陪陪他們。”

    雖然這些天早已經肌膚相親了無數次,可是這樣無間地接觸著身體,向城還是有點訥訥的羞窘:“我重不重?”

    韓立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重個鬼,在災區一個多月,都輕得像片羽毛了!”

    門開了,韋青拎著一罐煲好的豬腳黃豆湯走了進來,抬頭正撞見向城趴在韓立的背上。

    兩個人身體緊密相貼,兒子微紅的臉擱在那個大男生的肩頭,雖然看上去是再正常不過,可是卻有種極為親密的、互相信任的奇怪姿態。

    她垂下眼,隻當什麽也沒有瞧見,輕柔地揚聲道:“做什麽呢這是?輕易不要下床,醫生不是叮囑了嗎?”

    韓立嚇得差點一個趔趄,直起身體,忙亂中不忘緊緊雙手抱住身後向城的大腿,生怕碰到了他腿上的石膏:“阿姨好!……”

    向城也微微一個哆嗦,用力立起身子,僵硬地遠遠離開了韓立的後背,慌亂地回答:“媽,我們、我們想去樓上看看明泉哥。”

    韋青溫柔地把保溫桶放下來:“好,我們一起上去。”

    ……

    樓上,封睿沉默著,半晌淡淡道:“假如明泉醒了,那我就先幫他把問題解決掉。假如他不醒,我得一直這樣陪著他,我沒有任何自信掩飾自己,向叔叔和韋阿姨他們……遲早也會知道。”

    他笑了笑,那笑容帶著自嘲:“我過去就是太顧忌這些了,以至於現在悔不當初。”

    封雲海苦澀道:“我們妥協沒什麽,可你叫你向叔叔夫妻倆怎麽想?現在他們身心俱疲,你就稍微收斂點,不要再雪上加霜,給他們衝擊了。”

    封睿目光一黯,正要說話,門口卻傳來了一聲清冷的語聲。

    “也沒有什麽衝擊的。”韋青跨進門,神色淡淡的,走近了床邊,輕輕凝視著病床上安靜如昨的邱明泉,“我什麽都不在乎了。”

    她沒有看封雲海夫婦,也沒有看封睿,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喃喃低語:“……隻要孩子能醒過來,他愛做什麽,就做什麽。想喜歡誰,就喜歡誰。”

    韓立背著向城,呆呆地站在門口,完全不敢進來,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麽回事?!

    封睿這是正式地向兩家的家長攤牌了嗎?還是說被撞見了什麽,不得不承認?

    封睿怔怔地看著韋青,似乎有點不太相信:“韋阿姨……您是說,您也同意了?”

    韋青抬起頭,看著對麵同樣一臉驚愕的劉淑雁,輕輕歎了口氣:“我們當母親的,都是一個心思。隻要自己的孩子真得好,那也沒有什麽過不去的。”

    她悲傷地看著封睿:“我打小看著你長大,你的品行為人,我沒有什麽放心不下。……你是不是真的對我們明泉好,我也看得清清楚楚。”

    封睿的喉嚨,忽然哽住了:“韋阿姨,我……對不起。”

    韋青苦澀地笑了笑,眼淚同樣默默流了下來:“隻要你沒有強迫明泉,那就沒有什麽對不起。”

    封睿猛然激動起來:“我沒有!我從沒有強迫過他,韋阿姨,我、我……我和他是互相喜歡的。”...

    他的目光在幾位長輩臉上急切地轉動,激動地想要急於證明:“真的,你們相信我!”

    他那迫切和惶急的神情,直看得劉淑雁心痛難耐——她那一向高傲從容的兒子,何曾有過這樣悲切又無助的時候!

    封睿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他憔悴的深邃眼神忽然一瞬間明亮了幾分:“我們在災區的時候,在直升機上,明泉說過的!他說,隻要上蒼垂憐,叫我活著回去,他就再也不和我分開了!——你們看,這是他能說出來的最大的表白了,對不對?!”

    封雲海夫妻和韋青都微微動容,特別是封雲海夫妻倆,他們一直疑心是自己的兒子在感情上強取豪奪,硬逼著明泉那孩子,可是今天這麽一聽,心中才略微放心。

    這兩個孩子,什麽時候開始,已經情愫暗生,甚至兩情相悅到了這種地步,以至於願意同死共生?……

    韓立和向城無聲地僵立在門外,兩個人心裏同樣紛亂,卻又不願意拔腿就走,心裏都隱約砰然亂跳,想著同一件事:幾位家長麵對著這樣不顧一切的表白,到底是什麽態度呢?

    他們這樣的感情,到底能不能首先過得了家長這最艱難的一關?

    韓立微微扭頭,把嘴巴湊到耳側的向城唇邊,極輕地耳語:“要不我們先走?留在這裏,也……”

    正說著,他的眼角餘光就瞥見了身後一個靜立不動的身影,再一轉頭,嚇得腿一哆嗦,脫口而出:“向叔叔!”

    這一扭動身子,趴在他背上的向城就一晃,向元濤大手一伸,穩穩地扶住了兒子:“小心。”

    屋子裏的人全都望了過來,神色各自不同。

    封雲海終究是麵有愧色,劉淑雁和韋青兩個女人都是神色哀切,而封睿則筆直地站在那裏,固執地看向了這位從小就嚴正少言的鄰家長輩。

    向元濤輕輕分開堵在門口的韓立,走近了病床,站在了韋青身邊。

    他緊緊抿著嘴,從來都鐵血冷厲的臉上頭一次顯出了些茫然,看得身邊的老友封雲海心中不忍:假如說他們夫妻倆對於兒子這驚世駭俗的感情尚且能無奈接受,那麽這位冷麵熱血的警察老友,到底能不能接受這個失而複得的寶貝兒子,牽扯進這樣的感情裏呢?……

    屋子裏一時安靜得落針可聞,就連韋青也惴惴不安,和向元濤恩愛多年,她對丈夫再了解不過。

    為人清廉,品性端方,甚至有點刻板,她自己常年出國學術交流,對於這種與眾不同的感情算是見過不少,可是丈夫呢?

    ……

    向元濤怔怔望著病床上的兒子,望著他沉靜又溫柔的表情,望著他那很多天也未曾變過的表情,一股再難控製的深切痛苦湧上心底。

    這一生,他經曆過失去幼子的深沉痛苦,然後又在多年後忽然失而複得,那時候,他也曾深夜裏因為狂喜而無法入睡,因為不信而久久覺得如在夢中。

    好不容易才終於明白這是真的,這不是做夢,可是依舊不是沒有遺憾的:這個孩子一向那麽獨立,那麽優秀,可是也少了許多同齡孩子般承歡膝下的機會。

    他也曾肖想過,也許不遠後的將來,這孩子就會乖巧地成家立業,娶一個和他母親一樣溫柔安靜的妻子,小兩口再生一個漂亮可愛的寶寶,那時候,自己和韋青也該退休了,總能彌補一下過去沒能和這孩子真正親近的遺憾。

    可是怎麽一眨眼,孩子又睡了過去,然後又忽然冒出來一個說愛他的人,還是鄰家封家的獨生子,一個男人?……

    封睿在一邊默默地等待著,好半天,也等不來向元濤的反應。

    他看著向元濤的側臉,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那是一張哀傷的臉,上麵帶著深深的不解,沒有像韋青一樣的諒解和憐惜。

    一片...壓抑的氣氛中,他抬起有點漂浮的腳步,走到了向元濤身邊。

    在所有人的屏息中,他的身體輕輕下沉,先是單膝著地,然後再跪下了另外一個膝蓋。

    聲音很輕,跪在木質的地板上發出了“咚”的一聲,可是這一跪,卻好像狠狠砸在了每一個人的心上。

    劉淑雁忽然捂住了嘴巴,無聲痛哭著,像是無法承擔身體的重量,她轉身依靠在丈夫身上,不忍再看驕傲的兒子此刻臉上和眼中的神情。

    “向叔叔,您把明泉……交給我吧。”封睿輕輕道,像是誓言,又像是絕望的爭取,“無論您能不能理解,我都要告訴您——我保證,一生一世都隻愛他一個人。”

    向元濤回過頭,像是有點看不明白他的舉動。

    他驚愕又茫然地伸出手,去拉封睿的胳膊:“你這是幹什麽?……我、我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

    他想要用力扶起封睿,可是眼前的年輕男子卻沉重如山嶽,直直地跪著,根本扶不起來:“向叔叔。您不同意。不原諒,我就這麽一直跪著。”

    向元濤局促地搓了搓手,有點糊塗地看著他:“你起來,起來說話。你剛剛說什麽?你說明泉也……喜歡你?”

    封睿直直地看著他,眼中瘋狂的光芒閃爍:“是。”

    向元濤“哦”了一聲:“我這些天總是想不明白,這孩子怎麽就不願意醒來呢?剛剛我忽然想通了——”

    他恍然大悟似的:“你們說這傻孩子,是不是怕醒來以後,我們兩家大人都不同意他和小睿的事,所以……所以怕得不願意醒了?”

    封雲海默默走上前,不忍地拍了拍多年老友的肩膀:“元濤,你別這樣。明泉是個懂事的孩子,他知道我們絕不會怪他的。”

    向元濤急切地連連點頭,一時間心神竟然有點糊塗:“是啊是啊,我們得跟他多聊聊,告訴他,隻要他醒了,我們大人哪有什麽不能同意的呢!”

    ……

    夜深了,圍在床邊愁眉不展的人們終於被護士一再勸說走了,最終隻剩下了韋青和封睿。

    “孩子,你今晚一定聽我的。”韋青堅決地道,“好好回去洗個澡,再安心睡個覺。今天你也累了,聽阿姨的話。”

    既然已經接受了那件事,現在韋青忽然就覺得,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和自己的兒子也沒有什麽區別了,看著他的憔悴失神,她同樣心疼難耐。

    封睿失魂落魄地搖搖頭:“韋阿姨,我不能走。萬一明泉醒了,我不在的話,他會失望的。”

    他嘴角浮起一個韋青看了都難過的淒苦笑意:“我這些天睡在這裏,總是做同一個夢。韋阿姨,我有點怕。“

    韋青的心“砰砰”跳了起來,生怕他說出什麽不祥的夢境來,可是封睿已經開了口。

    “連著好些天了,我總是夢見墜入一片漆黑。沒有光,沒有時間的概念……我想要發聲叫喊,卻叫不出來。然後我就聽見一個聲音傳來……在遙遠的地方。

    韋青柔聲道:“什麽聲音?”

    封睿有點怔忪,低低道:“那是我的聲音。我明明沒出聲,可是在那個夢裏,我的聲音在遙遠的地方,一聲聲地呼喚著明泉,就好像是我在呼喚一樣。”

    韋青苦笑:“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我聽那聲音叫著,總覺得很奇怪。像是我自己在叫,又好像不是。”他輕輕望著床上的邱明泉,“然後好久以後,終於聽見明泉回應了。他的聲音好微弱啊。”

    韋青的心跳忽然加速了,明知道是封睿臆想中的夢境,卻還是忍不住要問:“明泉他、他說什麽?”

    封睿的表情痛苦而困惑:“明泉說,說他好累。”

    好累?韋青的眼淚忽然流了下來。

    怎麽...會不累呢,這孩子看上去從來都乖巧懂事,也從不叫人操心,可是他自己卻總是想得太多,心思太重。

    白天元濤說的,說不定真的就是那樣。封睿這孩子不管不顧的,追求得熱烈,明泉雖然也喜歡他,可是依他的性情,難保不擔心長輩,生怕叫他們難受傷心。

    潛意識裏的害怕和逃避,會不會真的是這孩子無法醒來的原因?

    不不,一定是她在胡思亂想,什麽累了,不過是封睿這孩子自己的臆想罷了!

    “然後我就聽見我自己的聲音說:累什麽?我們一起經曆的這十年,販金筆、倒賣國債、去南圳市、去俄羅斯,哪一次風風雨雨的不比現在更累?邱明泉你給我醒過來,不準你逃避!”

    封睿茫然地皺起眉:“我不知道我為什麽在夢裏會說這樣的話。是啊,我認識明泉整整十年了,十年前第一次見到他,他正拿著金筆賣給我媽……可是他說的那些事,很多我都不知道啊?”

    他苦惱地揉著太陽穴:“可不知道為什麽,在夢裏,我又好像覺得那些事是真實發生過的。韋阿姨,你說奇怪不奇怪?我為什麽……會做這樣詭異的夢呢?”

    “不要多想了。”韋青硬起心腸,皺起了眉,“做夢這種事,不就是荒誕不經的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