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韋恩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為各種問題煩心的時候。

    宛陵學院大門對麵的茹家酒店，氣氛一片凝重。

    “咯吱！”

    車子停穩，張政揉了揉泛紅的眼角，打了個不明顯的哈欠。

    “張隊。”穿著雨衣的小李走到車門旁，撐開了一把雨傘。

    “嗯，情況怎麽樣？死者的身份背景調查清楚了嗎？”

    張政打開車門走下車，走了兩步，鼻翼下兩道深深法令紋微微抖動一下。

    酒店地勢較低，這種大雨天，門前積水深重，張政剛剛一腳踩下去，雨水浸濕襪子，腳掌踩在皮麵鞋墊，就像踩在了一條蛇身上，滑膩膩的分外難受。

    “死者徐明光，20歲，男，宛陵學院在校大二學生，本地人，父母在宛陵經營一家房地產公司。”

    “死因呢？”

    “死因……法醫初步鑒定的死因是心髒麻痹，也就是……脫陽。”小李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有些不自然。

    “心髒麻痹？脫陽？”張政皺眉看了眼小李，這才發現自己帶了6年，平時一向精神煥發的“徒弟”，縮著脖子，眼神飄忽，麵色顯得極為蒼白。

    不過他也沒問什麽，隻是將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如果隻是簡簡單單的脫陽而死，根本用不著把自己這個刑偵重案組隊長從深夜中的被窩拉出來，也不可能讓小李這樣曾經敢單槍匹馬衝進毒窩的漢子，露出這種表情。

    一路沒再問話，張政踩著滑膩膩的鞋底走進酒店，直到坐上電梯，小李突然冷不丁的問：

    “張隊，你說，世界上真的有鬼嗎？”

    “有鬼？”

    張政一愣，眉頭頓時皺了起來，配合著深陷的眼窩和方正硬朗的臉龐，原本就顯得刻板嚴厲的相貌越發威嚴：“屁話，李朗你這麽多年的書白讀了？！這種老封建迷信，你一個人民警察問出來，害不害臊？！”

    小李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沒敢再吭聲。

    “叮。”

    電梯門開，張政大步走出，圍在案發現場404號房門前的幾名警察下意識挺直了身板。

    “張隊”

    “張隊”

    張政瞥了眼自己這些下屬同樣有些不正常的臉色，沉著臉戴上乳膠手套，直接推門而入。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麽場麵，能把一個個刑偵老手都嚇成了這樣！

    下一秒，轉過玄關。

    目光定格。

    張政腳步一頓，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白色的圓床上，一具渾身赤裸僵硬的男屍躺在大小便失禁的汙物中，骨肉幹癟，就像是抽幹了渾身的脂肪一樣，皺巴巴如同老樹皮般的皮膚鬆垮垮的掛在身上。

    高高揚起脖子上，一張嘴唇裂開上翹到了極限，咬合肌向外翻扯撕裂，布滿了紅色血絲的眼睛幾乎要從眼眶中突出來。

    整個身體，一眼望去，活像個猙獰的骷髏木乃伊。

    但偏偏，你又能這張猙獰可怖的麵龐上看到一種亢奮，喜悅，仿佛得道升仙享受到極致的表情。

    這種詭異的死法，饒是從警多年的張政，初看之下，也感覺心底直冒涼氣。

    “這……真是死於心髒麻痹？！”

    張政忍不住看向了身後的法醫。

    “是……是的。”

    法醫瞅了眼床上詭異的屍體：“張隊，接到報案以後，我和小李他們第一時間趕來了現場。

    那時候，屍體雖然皮膚有點鬆弛，但還很正常，並不是現在這種骷髏木乃伊的樣子，我做過細致的檢查，死者確實是死於心髒麻痹，也就是中醫上說的脫陽，結果……結果……”

    “結果什麽？”

    法醫有些緊張的咽了口唾液：“結果就在十分鍾前，死者全身的脂肪，突然莫名其妙的消失，皮膚也迅速缺水老化，各種髒腑器官也同時萎縮衰敗，整個身體機能，看起來就像……就像是瞬間衰老了幾十年……”

    “錄像了嗎？”

    “錄了，執法錄像的SD卡就在我這，大部分都被攝像拍了下來。”

    張政抿著嘴沒再詢問法醫，直接走上前，也不在意臭氣熏天的汙物，從上到下，仔細檢查了一遍床上的屍體。

    死者全身皮膚鬆弛，找不到任何外傷，頭發幹枯發黃，輕輕一用力就能拔下扯斷，這種死法……

    難不成，真的是不幹淨的東西……

    張政把一根斷成兩截的頭發裝進證物袋，心中忍不住冒出一個離譜的猜測，但轉瞬他就自嘲的笑了笑。

    作為一個人民警察，作為宛陵市刑偵科重案一組的隊長和主心骨，要是連他也這麽想，那麽這個案子也就不用辦了。

    “通知市局來人，把屍體送回屍檢科，進行更深一步的檢查，另外讓酒店把現場保護好，你們幾個今晚留一個在這看著！”

    張政輕輕呼出一口氣，提起精神，一邊向房門外走，一邊下命令，聲音一如既往的有力而自信。

    “還有，小李？”

    聽著自家長官簡短有序的命令，小李也提了幾分精神：“張隊，我在。”

    “死者的開房記錄裏，還有沒有別人的身份信息？酒店的監控錄像看過了嗎？”

    “沒有，前台的酒店工作人員說，死者徐光明是今天21：58分一個人來開的房，開好房間，就一個人去了404號房再沒出來過，隻在23:52分的時候打了一個前台電話，讓送過去三瓶紅酒。

    等到24點左右，酒店送酒的人發現徐光明的房門沒關，進去以後才發現死者已經死亡，酒店人員說，這中間並沒有人從前台登記找過他，但是……”

    小李說到這語氣頓了頓，有些怪異道：“我們在檢查酒店監控錄像的時候，卻發現，在23:58分的時候，有九個……人，進入過死者徐光明的房間。”

    “九個？”張政眉頭都擰了起來，不自覺的追問了一句。

    “對。”小李咽了口唾沫，聲音微微顫動：“九個披長發看不清麵孔，穿白衣的女人，在23:58到24:00整，依次進入了死者的房間，再沒出來過。

    但是……我查了酒店其他所有出入口的攝像頭，大廳，電梯，消防通道，壓根就找不到這九個人出進酒店的身影，僅僅隻在4樓的這顆攝像頭看到過她們的身影，嗯……張隊，就是這顆攝像頭。”

    小李停下腳步，指了指兩人頭頂閃著紅光的攝像頭。

    張政仰起頭仔細打量一下四周，兩道濃密的眉毛頓時緊緊皺了起來。

    這顆攝像頭的位置，位於4樓走廊盡頭電梯口的正上方，左邊是消防通道樓梯口和掛著窗幔的廊窗，剛好可以把404房門前的這條走廊全部看到。

    而電梯內部和上下4樓的樓梯都有攝像頭，這樣一來，剛好可以無縫監控到4樓所有的出入口，怎麽可能看不到九個大活人的蹤跡？

    難不成是憑空冒出來的？

    “電梯內部的攝像，和上下樓梯都沒看到過那九個白衣女人嗎？”張政擰著眉毛問：有沒有可能是這九個人提前來到四樓，在角落裏監控盲點藏了起來？”

    “這個……”小李等人麵麵相覷，似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最後還是其中一個人小聲無奈道：“張隊，有人提前潛藏這個問題我們也想過，隻是……我相信您看過監控應該就明白了。”

    “……”

    張政看了眼麵色難看的下屬們，臉色一沉，直接扭頭走進了電梯：“走，再去看一遍監控錄像。”

    留下兩個人繼續看住現場，防止外人靠近，其他一行人跟著張政快步走到了監控室，這裏沒有酒店的工作人員，而是提前有一個警員在這裏等著。

    “把四樓走廊的監控錄像調到23:50分。”小李最後一個走進門，將房門合上，小聲吩咐了一聲。

    很快，屏幕上，監控錄像中的四樓走廊出現在張政麵前。

    燈光之下，深夜的走廊，清晰度極高。

    雖說酒店靠近附近的幾所大學，但不是周末，開房的人較少，監控中除了中間有一個收拾房間的阿姨走過，看不到其他人出來走動。

    直到23:58分的時候，一個披頭散發的白色身影，突兀的出現在了視頻左下角，然後就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足足九個大活人，沒有言語交流，也沒有搖頭晃腦的多餘肢體動作，沉默的排著隊，上身肢體不動，低著頭踏著相同到一致的步伐，依次進入了404號房。

    整個畫麵，死氣沉沉，看著不像活人，反倒更像是一排動作僵硬的……屍體？！

    張政搖了搖頭，將心中冒出的那個離譜念頭驅散。

    腦海中，他剛才仔細瀏覽過的4樓地形清晰浮現了出來。

    細細比對之後，張政終於知道，為什麽自己之前問會不會是提前潛藏的時候，小李他們都不吭聲了。

    監控中，白衣女人出現的位置，的確是個監控盲點，但卻是在電梯口左邊，消防通道樓梯入口對麵。

    那個位置隻有一堵鑲嵌著廊窗的牆，就是一個死角，根本不可能有足夠容納九個大活人藏匿的地方……

    難道說是窗戶？從外麵進來的？

    點著一根煙，將這段視頻監控，又仔細回放了幾遍。

    張政沉沉的呼出一口氣，將煙頭按滅，從椅子上嘩的站起身：“走，再去四樓看看。”

    一行人再次回到4樓，這次，張政出了電梯，直奔左側監控視頻中的那個牆角而去。

    掀開半透明的窗紗，一扇一米多寬，在室外裝著防盜鋼筋的矮窗露了出來。

    張政用力推了推窗戶，隻能推開一個勉強能容納人半個腦袋的空隙。

    “張隊，酒店為了防止客人從窗戶墜樓的危險，用鋼條和水泥，直接把所有窗戶後半截的拉槽堵死，隻能打開一道15CM的小縫隙。”

    小李語氣無奈：“4樓走廊的這個窗戶，因為麵向荒地山區，防止鑽進一些狸貓和鳥類，還特地在外界加裝了一層5CM間隔的防盜柵欄，我們也檢查過，這些東西並沒有被損壞的痕跡。”

    “嗯！”

    張政沉悶的點了點頭，透過窗戶看了眼外麵大雨滂沱的景象。

    這扇窗戶對著的，是大學城還沒開發的荒地，雜草叢生，相隔不遠，就是一片小山頭。

    他其實心裏也知道，自己在這裏有什麽發現的可能性不大。

    小李這個被自己已經帶了6年的徒弟，在看過監控視頻之後，不可能忽略掉這個窗戶，如果真有什麽發現，他肯定一早就說了。

    隻是……

    不甘心啊……

    這麽多年的從警經驗，經手的大小案件上百起。

    可偏偏這個案子，卻讓張政以往引以為豪的那些常識經驗派不上任何用場，反倒一而再，再而三的衝擊著他四十幾年來形成的世界觀。

    詭異的死法……屍變老化成木乃伊的屍體……明明被監控拍下，卻找不到任何來曆，腳印，指紋的九個白衣女人……

    這案子，有點邪門啊……

    “呼……”

    冰涼的雨水順著打開的窗戶撲在臉上。

    張政從沉思中醒轉，勉強打起了幾分精神。

    不過，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目光下意識一撇，卻發現走廊窗戶內側的窗沿，像是有一個淡淡的印記。

    “一二三四……五趾？這是……貓的腳印？”

    張政微微側著頭斜視，借著燈光，可以在窗沿上看到一個很淡的殘缺梅花形印記。

    乍一看，倒是和他家的貓爪印有幾分相像。

    “怎麽了，張隊？”

    “嗯？沒什麽。”

    張政直起腰，微微眯起眼睛沉思了一會兒，才扭頭開始吩咐下麵的事宜。

    “小李，死者徐光明屍體發生變化的時候，酒店工作人員在場嗎？”

    “沒有，我們在第一時間封鎖現場的時候，就讓那些工作人員離開了。”

    “嗯，我會通知局長，這個案子，包括死者父母，先不要讓他們看到死者的屍體，對外統一口徑是死於心髒麻痹，另外，把酒店七天內的所有監控錄像全部備份帶回警局之後，刪除酒店監控室的備份……”

    “是，張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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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自《韋恩的日常魔法實驗隨筆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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