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劍門的器作行是一個非常龐大的機構，遠遠超出了普通作坊的層次，占地數十畝，人員近千人。產品主要是刀劍錘斧等各類製式兵器，除了供應門中所需外，還跟梁國軍方有著長期的合作關係。

    在這裏服役的外門弟子也是各個場所中最多的，最多的時候能有兩三百人，但是劍胚弟子卻向來稀少，現在在編的不過廖廖兩人。一方麵是劍胚弟子本來就少，另一方麵是這些人多多少少在門中有著幾分體麵，不願意做這種打鐵粗活，覺得有失身份。正因為有著這些原因在，掌造老林頭才破例在第一時間就召見了古劍。

    老林頭是門中貴人們的稱呼，古劍自然是恭恭敬敬地稱之為林掌造，也偷偷打量了對方幾眼。古銅麵孔，滿臉都是久經煙火燎烤的模樣，個子不高，但是非常的強壯，裸露在外麵的雙臂，足有常人大腿粗細。古劍甚至還注意到，他的雙手上布滿著層層疊疊的老繭，指甲縫裏也都是烏黑的，大約是攢了些鐵屑。總的來說，不像是獨當一麵的當家人，更像是個純粹的鐵匠。

    老林頭也在觀察著古劍，第一印象還不錯，不像另外兩個劍胚弟子一樣傲氣。當然了，往後咋樣還很難說，那兩位剛來的時候麵子上也還帶得過去，但是現在三天兩頭鬧著要辭工，若非庶務堂嚴令外門執役至少得做滿一年才能更換，老林頭還真想把他們打發走。

    “你是劍胚弟子？怎麽想到要來器作行的？武功拔尖的新人們，不是最喜歡去當護院武師嗎？”

    老林頭說得沒錯，鐵劍門向來有把優秀弟子派到各個商行當護院武師的傳統，當然通常隻是掛個名，並不駐守。於商家而言，這算是一種變相的保護費，於鐵劍門而言，則是對優秀弟子的另類福利。龍開天之所以不選這個，是因為不想去侍候別人，哪怕是掛名的也不行。至於古劍，純粹是嫌麻煩不想跟商人們打交道，寧可賣點苦力省心。

    “以前在老家，也給鐵匠大叔當過下手，覺得這個手熟，就來了。”

    “哦？”老林頭來了點興致，道：“那你說說，這生鐵錠要變成鋼鐵，都有些什麽法子？”

    “在我們村裏，就是滲點碳不停地鍛打，我聽大叔說過，有的大作坊裏，爐子厲害，可以幹脆燒融了一直炒，但是沒有見過。”

    “那是炒鋼，我這裏就有，還有更高級的，以後你自然會見到。”

    一連問了三四個問題，古劍都對答如流，中間甚至有一個問題的答案還非常的新穎。雖然沒能當場驗證，但老林頭第一感覺就是這個法子應該能行，能夠讓一個有著四十年打鐵經驗的老匠人長見識，這可就很難得了。因此老林頭已經完全相信這位是真正打過鐵的，甚至於對那個山村中的小小鐵匠鋪產生了幾分好奇。因為有些知識，不是光靠聰明就可以空想出來的，如果你的規模和設備沒有達到那樣的層次，別說得出答案了，你根本不會想到那個問題本身。

    隨著交談的進行，老林頭越來越熱情，原因很簡單，打鐵說來簡單，但要打出精品可不容易，要成為一個頂尖的鐵匠，力量、耐力、眼力、反應速度、身體協調能力，可以說是缺一不可。那什麽人最適合打鐵呢？當然是武林高手了，還有什麽人能跟一個武學大師甚至武學宗師比對身體的掌控能力？

    但是很顯然，真正的高手，幾乎沒有人會對打鐵感興趣，像老林頭這樣身為一品高手卻醉心打鐵的奇葩，幾十年都難得遇到一個。因此老林頭盼了好些年了，別說內門弟子不肯來，就是劍胚弟子也隻有零零落落的大貓小貓三兩隻，還全都不安分。他的很多精妙技藝，根本沒有人能夠傳承下去，眼看著就快失傳了。

    談得興起的老林頭，幹脆親自把古劍領去了工房，拿出一方生鐵錠遞給他，讓他當場演示一下以前學會的滲鋼法。

    古劍將鐵錠放在工台上，拿起一柄小錘子，先是輕輕敲了兩下，側耳聽了聽聲音。

    老林頭點了點頭，讚許道：“不錯，不錯，還知道先試音，看來你原來的師傅真是個大行家。這每一塊鐵，都有它自己的品性，有的裏麵有砂眼，有的裏麵有著大塊的雜質，如果不先摸摸底，總是按一個老套路去鍛打的話，出來的東西肯定上不了台麵。”

    “你那草木灰抹得還不夠勻。”

    “剛剛這一下太急了。”

    “該換邊了。”

    在古劍鍛打的過程中，老林頭在旁邊一邊踱步，一邊小聲提醒。也不知道是因為有高人指點，還是因為昨晚煉化“中封”穴後突破了境界，古劍感到今天的手感特別好，小錘掄得跟風車一樣轉，高高抬起，輕輕落下，從未把力道用死，每一下錘打都能借著上一次的勢，省掉許多氣力，就連發出的敲擊聲都仿佛有了一種奇妙的韻律感。

    “叮……”餘韻未歇，隨著最後一下鍛打完成，古劍輕輕放下錘子，滿意地看了看賣相極佳、密布著魚鱗紋的成品，深深吐出一口氣，一團濃濃的白霧出現在他口鼻之前，片刻之後方才散去。

    老林頭瞪大了眼睛，好家夥，嗬氣成霧，這可是在常年高溫的打鐵工房裏，忍不住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剛滿十五歲。”

    老林頭倒抽一口冷氣，很快就笑得合不攏嘴，連臉上的皺紋都幾乎被抹平了，十五歲的二品高手，真是撿著寶了，不行，不能讓他跑了，必須得給點好處。

    “你現在每天的定量是多少？”

    “每天兩塊”，古劍自己也在暗暗盤算著，剛剛打這塊鐵，花了比一柱香稍多的時候，以後慢慢熟練起來的話，應該可以把服役時間控製在一個時辰以內，這樣對修煉就幾乎沒有影響了。

    “兩塊，唔，倒也不算多，不過天天打鐵也沒有什麽意義。這樣吧，以後你每天過來打一塊鐵錠防止手生就可以了。剩下的時間，我教你一點別的東西，總體就控製在一個時辰左右，有特殊事項的時候，也盡量不超過三柱香。至於庶務堂那邊，我保證給你最好的考評，除此之外，還可以給你工錢，就按每天一兩銀子計算，你可願意？”

    外門弟子服役本質上是一種義務，工錢一般低得可憐，在這器作行裏，普通外門弟子一天隻能拿十文銅錢，劍胚弟子也不過十五文，勉強夠個飯錢。老林頭一下子給古劍提高了幾十倍，這已經是資深大匠的標準了，當然了要論貢獻古劍肯定遠遠無法跟真正的匠人相比，這樣離譜的薪水隻要一經盤帳就會被庶務堂駁回來，老林頭打的是自己掏錢貼補他的主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