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老者叫楊士占，是一位亞聖。

    他的家傳絕學天元神體號稱九州最強的體術之一，據說修煉到極致，可以拳碎星辰，腳裂日月。

    二百年前，無數少年英傑，踏破了楊家的門檻，想要拜入他的門下。

    楊士占成為亞聖後，不像其他亞聖廣收門徒，努力擴大影響力，他本人依舊以寧缺毋濫的原則收徒。

    他的教育理念是嚴師出高徒，棍棒下出孝子，所以他動輒打罵學生，擺足了師道威嚴。

    弟子們們拜楊士占為師，是為了學頂級的神功，可是每天都在練基本功，再加上嚴苛的教導，讓他們早就心生不滿。

    最終引發這場噩夢的導火索，是楊士占新收的一個少年。

    楊士占把天元神體教給了他，結果那幾位親傳弟子覺得自己被欺騙了，認為老師的一切說辭，都是敷衍，他根本不想教給自己那部神功。

    於是他們在楊士占外出講學的時候，屠了他滿門，奸殺了他的小女兒，還把那個小師弟挫骨揚灰。

    楊士占知道後暴怒，殺到了這些親傳弟子的家，同樣屠了他們滿門，連他們的近親遠支都沒有放過。

    “可以理解！”

    孫默歎氣，九州人講究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家人都被殺了，楊士占不瘋狂才怪。

    要怨就隻能怨那幾位親傳弟子。

    “做完這一切後，楊士占便後悔了，知道自己鑄下了大錯，他沒有接受黎明之主的邀請，加入黑暗黎明，而是主動認罪，來到了絕境大監獄。”

    胡興江喟然一歎：“為了贖罪，他刺瞎了他的雙眼，切掉了耳朵，還把嘴巴也豁開了。”

    “夠狠。”

    孫默聽得都頭皮發麻。

    “不止如此，他還主動做了實驗體，為聖門試藥，實驗新式的通靈術，傀儡師，總之各個學科很多危險的實驗，都在他身上試驗過。”

    亞聖的身體和意誌，都是強悍的，學識更是淵博的，他作為實驗體，可以給出更好的反饋。

    “這是個好人，隻是做了一件錯事，一生就被毀掉了。”

    孫默佩服，其實楊士占完全可以加入黑暗黎明，但是他心中的正義，不允許他這麽做。

    “後來人們才知道，那個小弟子，其實是楊士占的私生子，他教給他天元神體，一是出於補償心理，想把自己最好的東西給他，二是因為私生子身體不好，想讓他借助神功讓體魄鍛煉的健康起來。”

    胡興江一拳砸在了牆壁上：“當然，那幾個親傳弟子也是狼心狗肺，忘恩負義。”

    “胡老師不要動氣！”

    孫默安慰。

    他聽說在以前，唱戲的，說相聲的，如果弟子脫離師門，會被師傅用灌藥毒啞嗓子。

    “楊士占這場慘劇爆發後，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名師們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拿手絕技，該教的時候也會教。”

    胡興江就很看不慣名師們藏著掖著的傳統，弟子必須證明忠誠，必須表現出絕世天賦後才能學他們的拿手絕學，仿佛不這樣，絕學便會明珠蒙塵一般。

    事實上，除了少數名師心理陰暗，把弟子當棋子用，大多名師都是把弟子當半個孩子看待的。

    教的晚了，反而會影響他們的成長。

    “孫師，在這件事上，我很佩服你！”

    胡興江讚一句。

    他看過孫默的資料，所以知道這位對他的學生們是傾囊相授，神級功法隨手教。

    “胡老師謬讚了！”

    孫默連稱不敢當，而後詢問：“你把我帶來，是想讓我治好他？”

    “我能晉升亞聖，都是因為楊老師的指點，所以我想報答他！”

    胡興江看著孫默，語氣誠懇：“隻要你能治好他，什麽代價，我都願意付出。”

    “胡老師，我想你也看出來了，其實他早就一心求死了，現在還沒死，純粹是因為體魄強大，等著下一次做實驗體，繼續贖罪呢。”

    說白了，楊士占已經不在乎他的身體了。

    “這便要看孫師的本事了！”

    胡興江試過很多次，都無法喚回楊士占的精氣神。

    “好吧！”

    如果是一個壞人，孫默肯定不管，但是這位雖然也殺了人，可是做了二百年的實驗體，變成這幅慘樣，也該贖完罪了。

    胡興江走了，留下了孫默一個人。

    說實話，和一個人彘待在陰暗的牢獄中，很嚇人，孫默隻能忍著，先給他檢查了一下身體。

    問題很大，尤其是殘肢斷臂，單靠古法按摩術可治不好。

    當然，當務之急，是楊士占心靈上的創傷。

    “楊亞聖，我是孫默！”

    孫默坐在了對麵，開始講他的經曆。

    “我當時連實習老師都不是，可是子柒和芷若卻願意拜入我的門下……”

    孫默把重點放在了師生互動，弟子們的乖巧聰慧上。

    果然，楊士占似乎受不了這種溫馨畫麵的刺激，出現了輕微的晃動，他想轉過身，背對孫默。

    隻可惜，沒有手腳，這種事做不到。

    “我的弟子們，非常爭氣！”

    孫默開始炫耀他的葫蘆娃。

    三個小時後，孫默站了起來。

    “我不會因為胡興江的一麵之詞就覺得你是個好人，我會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斷。”

    孫默已經通過神之洞察術，看過了楊士占的數據，他的確是心甘情願做實驗體的。

    “你認為自己在贖罪，但是我覺得你是在用這種自殘的方式來懺悔逃避，對因你而死的家人，對那些被你殺掉的人，甚至是你的那幾個親傳弟子。”

    孫默揭開了楊士占的傷疤：“你是亞聖，你最大的價值是你那一肚子的才學，你應該努力培養出更多的人才，為更多的九州人過上好日子而奮鬥，這才是贖罪。”

    楊士占無動於衷。

    “我有一部聖級絕品功法，叫做不死玄功，據說練到大圓滿，可以長生不死，羽化登仙。”

    孫默走到了楊士占身前：“能不能辦到，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這部功法，可以斷肢再生，重塑身軀，現在，我把它傳給你！”

    孫默在腦海中回想著這部功法的要訣，右手上同時亮起了白色的光芒，然後，他一拳打向了楊士占。

    一發入魂！

    轟！

    龐大的信息流，立刻湧進了楊士占的身體。

    “我走了，你認真想想我的話！”

    孫默離開了。

    楊士占的身體，劇烈的顫抖了起來，他是亞聖，自然能辨別出這部功法的真偽。

    可是他為什麽要教給自己？

    所圖什麽？

    孫默繼續用古法按摩術給囚犯治療，然後決鬥。

    三天後，孫默再次回到了這裏。

    楊士占一動不動，身上根本沒有修煉的跡象。

    “為什麽拒絕我的好意？”

    孫默不解：“請放心，我不圖你什麽，我隻是不想看到一位亞聖隕落，浪費掉他的才學！”

    說完這些，孫默又開始講葫蘆娃們的日常瑣事，以及自己對她們的期望。

    “我想看到他們功成名就！”

    孫默走了，又來！

    一次，

    兩次，

    三次！

    ……

    三個月過去了，楊士占還是宛若一條死魚，躺在冰涼的床板上一動不動，不過這一次，他主動開口了。

    “你不要來了，我不配為人師！”

    雖然嘴巴舌頭毀了，但是楊士占是亞聖，不需要舌頭，可以單靠意識，將想說的話灌注進他人的腦海。

    “你的弟子犯了錯，你會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嗎？”

    孫默答非所問。

    楊士占沉默。

    “肯定會吧，那你為什麽不給自己一次機會？”

    孫默反問。

    “我是亞聖，我犯下的罪孽不可饒恕。”

    楊士占的神情很痛苦。

    這二百年，他沒有一天不在悔恨中度過。

    “哈哈，你還真是自大呀，亞聖又如何？”

    孫默譏諷：“沒想到，你躺了二百年，連這點名利都看不穿，也難怪你的親傳弟子會背叛你了。”

    楊士占僵住了，因為他骨子裏，還是把亞聖這個頭銜看得很尊貴。

    “楊士占，記住一句話，哪怕你成了聖人，你首先也是一位老師，你最根本的職責，是教書育人。”

    孫默教訓。

    “聖人桃李滿天下，厲害，可普通的私塾先生，教幼童識字，開蒙，教他們做人的道理，難道他們的工作就沒有意義？”

    “聖人代表的是思想境界高，做出的成就偉大，可是對於一個幼童來說，教他讀書識字，教他孝敬爹娘，教他如何在這個社會中生存的老師，才是他的‘聖人’。”

    嗡！

    金玉良言爆發了，金色的光斑將陰暗的牢獄照耀的纖毫畢現，溫暖如春。

    孫默歎氣：“楊士占，你著相了！”

    楊士占傻掉了，孫默的每一字都猶如雷神的鑿子一樣，狠狠地紮在他的腦袋上。

    “楊亞聖，不要忘記你當初頓悟無師自通時的初心，教書育人才是吾輩應該堅持的大道，聖人？”

    孫默撇嘴：“不過浮雲爾！”

    “初衷？我的初衷？”

    楊士占不可遏止的回想起了他的學生時代。

    那是暑假，回家探親，楊士占在田間地頭，教村裏那些窮苦人家上不起私塾的娃兒識字。

    想起那些孩子學會寫自己名字時的開心笑容，楊士占就做出了決定。

    “我楊士占要讓這天下所有的孩子，都會寫他們自己和家人的名字。”

    在文盲率爆表的九州，可以說，楊士占的這個理想宏大而又偉岸。

    可是後來，我成了天才名師，被各種吹捧，擁有了極高的地位，漸漸地，我忘了初衷，隻想著精益求精，教出不會辱沒我名聲的弟子……

    “楊師，重新來過吧，去完成你的初心！”

    孫默說完，轉身離開。

    “多謝老師教誨！”

    楊士占拜服，之後，他開始修煉不死玄功。

    ……

    辦公室中，通過一個小蟲傀儡，胡興江目睹了孫默開解楊士占的一幕，不由的歎為觀止。

    不愧是在名師界最閃耀的超新秀，孫默的優秀，無人匹敵。

    “不忘初心，說得真好！”

    胡興江的心髒，也在跳躍，也在激蕩，他想起了自己因為厭世，躲在了這座孤島上，正白白地浪費著自己的歲月。

    我當年，又是為了什麽要成為名師的呢？

    胡興江想起了他頓悟無師自通時的記憶。

    ……

    “我聽說孫默最近經常去下麵見楊士占？是想治好他，送個人情嗎？”

    “中州學府要是多一位亞聖，實力大增！”

    “增個屁呀，你是不是沒見過楊士占的慘樣？”

    大監獄的獄守們聚在一起時，會討論這個問題，畢竟楊士占也算是這裏的知名人物了。

    身為亞聖，二百年贖罪，他想走的話，其實沒人攔得住，可他偏偏選擇了自我流放。

    “孫默的神之手再厲害，也不可能讓楊士占完好如初！”

    姬寒路過，嗬斥了一句：“這種話題，以後不要討論！”

    經過了那天的最後交談後，孫默不再去下層了，他又不是楊士占的爹，再說佛不度二逼，這貨想死，他也不能攔住吧？

    於是孫默又回歸到正常的生活。

    推拿，決鬥，撈功法。

    沒人知道孫默能打出他們掌握的一切學識，反而因為推拿身體變好，對孫默的好感度大增。

    “孫老師，你這神之手能治療瘋病嗎？”

    餘林好奇。

    “不能！”

    孫默翻了一個白眼：“你真當我無所不能呀？”

    “可惜了！”

    餘林歎氣：“那位胡言亂語的瘋子，可是一位亞聖，要是治好了他，你絕對受益無窮！”

    “他怎麽瘋的？”

    孫默問過，不過胡興江沒說。

    “誰知道呢，可能壞事做太多了吧？”

    餘林也不知道：“對了，你要不要去破解第二道謎題呀？現在大家可都等著呢！”

    “沒興趣!”

    孫默現在是自由人了，得到過胡興江的許可，可以不用遵守一周的規則，隨時出入監獄。

    這個優待，讓連紅英一行羨慕的要死。

    “你這人，明明有實力卻不做，當真氣人！”

    餘林很失落：“我要是你，巴不得幹出各種大事，讓天下都知我！敬我！畏我！”

    “你這種人能成為名師，我也是服氣！”

    孫默瞪了餘林一眼。

    “我錯了，我改！”

    餘林趕緊賠笑道歉。

    “孫師，有空嗎？”

    姬寒急匆匆找來了。

    “怎麽了？”

    孫默蹙眉。

    “有個犯人跑了！”

    姬寒神色陰沉。

    “犯人跑了你找我幹嘛？”

    孫默無語，等等，不會是楊士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