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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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宜這次是真的摸不透皇帝為何發怒, 嚇得跪在地上道:“主子息怒!”

    “去叫她來!”皇帝抬手, 指著外殿, “立刻把和玉叫來!”

    郝宜向來對皇帝忠心耿耿, 言聽計從, 又怕他怒大傷身,隻聽了前半句後, 想也不想便磕頭答應, 直到聽皇帝說“和玉”, 才呆住了。

    郝宜遲疑:“主子, 這時侯叫和玉仙長來?”

    “怎麽, 叫不得嗎?”正嘉虎視著他,因為動作,披散的長發從肩頭滑到身前, “快給朕去!”

    郝宜不敢再多說一個字,急忙答應退了出來。

    出了省身精舍,郝宜左右為難,頭冒火星。皇帝突然間要見和玉, 偏偏已經是入夜,且聽說和玉在萬安殿,這會兒叫她來做什麽?

    總覺著不像是有什麽好事。

    白天皇帝發現和玉手腕上帶傷, 所以叫他選了幾個可靠的宮人進放鹿宮伺候, 讓仔細留神她身上是否還有別的傷處。

    先前嬤嬤來報的時候, 正皇帝在跟陶玄玉說話, 便耽擱了。

    在郝宜看來, 這其實並沒什麽大不了,畢竟遇到刺客,這種凶險之事裏能保全性命已經是洪福齊天,身上難免會有些磕磕碰碰的。

    皇帝讓他派人去暗中查看,郝宜心裏還高興,覺著皇帝是關懷和玉。

    但是從方才的反應,卻又好像並不僅僅是單純的關懷。

    郝宜思來想去,正想自己親自去請,就見齊本忠從外而來。問道:“你站在這兒做什麽?”

    齊本忠為人謹慎,性情穩重,不是田豐那樣刁鑽難相處的,郝宜就悄悄地把方才的事告訴了他,又說:“主子非要見和玉道長,這都要半夜了。我又怕自己走開了,主子這邊有吩咐的話其他奴婢做的不妥當,可若我不親自去請,又怕他們不會辦事請不來人。”

    齊本忠道:“看你為難的,你是不是不明白皇上為什麽生氣?”

    郝宜知道他向來精細,忙問:“老齊你可知道嗎?”

    齊本忠卻笑道:“你呀,虧得你常在皇上身邊兒,這點心思都看不明白……說來也是,你畢竟不是真正的男人,當然不了解那點兒事了。”

    郝宜納悶且惱:“老齊,你怎麽也跟田豐一樣胡說八道起來?”

    “我告訴你,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說了。”齊本忠把他一拉,在他耳畔低低地說了幾句。

    郝宜吃驚,臉色略窘:“你、你說真的?”

    齊本忠笑道:“我當然不敢打包票,但是十有八/九吧,主子把那位看的珍寶似的,自然容不得她有半點損傷。好了,這兒我替你看著,你去請人吧,對了,外頭雪下的越發大了,你叫人撐著傘,留神地滑。”

    郝宜半信半疑,但聽他如此說,便也謝過,帶了幾個小太監匆匆地去了。

    ***

    雪果然越下越大,往前看去,宮道上鋪的十分均勻,透出些寧靜的潔白。

    腳踩下去,仿佛也能察覺腳底舒適的綿軟之意。

    蕭西華心中本冷若冰雪,但是這會兒,先前那點嫌隙卻蕩然無存了,所見所感,卻也竟是一派令人喜歡。

    他提著燈籠,那一點微光照亮了腳下,以及身邊之人微微飄動的衣袂。

    地上的雪片在燈光中透出微暖的淡黃色,那暖色映入眼簾。

    蕭西華忍不住看向身邊的薛翃。

    突然他後知後覺地發現,她正不動聲色地舉高了傘,卻是為了替他遮風擋雪。

    隻因為他生得太高,所以要將手臂舉高。

    蕭西華愣住:“小師姑!”一瞬間手忙腳亂,他不知要不要先把燈籠放下,還是先去接傘過來。

    薛翃轉頭看他。

    ...對上那雙清澈的眸子,蕭西華道:“小師姑,我來。”終於,他慌裏慌張地探手過去握住傘柄,不料張皇之中,竟把她的手也握在了掌心。

    他寬大的手掌覆在那隻纖柔的手上,手掌心的觸感,溫柔而微涼。

    蕭西華知道自己該鬆手,但卻……並沒有。

    薛翃抬頭,傘下她的眸色微暗,看不出是什麽神情:“西華。”隻是淡淡地喚了聲,仿佛是不經意的提醒。

    蕭西華艱難地將手挪開:“小師姑,我……我不是故意的。”

    “誰說你故意了,倒是你,這晚上失魂落魄的,是怎麽樣,”薛翃垂手,看一眼前方地麵,已經有些白茫茫的,“雪愈發大了,快些走吧。”

    “唔。”蕭西華應了聲,胸腔裏的那顆心突然砰砰地大跳了起來。

    雪粒子打在傘上,發出簌簌的細密響動。

    蕭西華心中安謐而歡悅,竟覺著這聲音乃是天地間獨一無二的動聽天籟。

    不動聲色的,蕭西華故意把腳步放的很慢,以至於薛翃走出兩步,就發現自己已經走出了他的傘下,隻得回頭道:“你怎麽了?”

    蕭西華把她往後拉了拉:“小師姑,雪地上滑,慢點走穩妥。”

    薛翃道:“以前在山上你陪我出去遊曆,什麽泥濘難行的地方沒走過?什麽披荊斬棘,頂風冒雨,從不見你皺過一絲眉頭,如今到了平地,反而謹慎起來了?”

    蕭西華道:“小師姑,我可是第一次見到雪呀。”

    薛翃笑道:“這倒是。”於是果然也隨著他放慢了步子。

    眼見將到萬安殿,蕭西華忽然如夢初醒,忙站住腳道:“小師姑,時候不早了,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薛翃聽了怔忪,繼而笑道:“我好不容易送了你回來,你又要送我回去?然後我再送你回來,豈不是要到天明了?”

    蕭西華臉上微熱:“小師姑,夜晚宮內人少,一個人走路有些怪怕的,我畢竟是男子,就讓我送你回去吧。”

    薛翃道:“你放心,這宮內沒有吃人的老虎。”

    她舉手要將傘拿回來,蕭西華卻並不撒手,乞求似的說道:“今日在宮外出了那樣的事,讓你一個人回去,我怎麽能放心?就讓我送你吧?”

    兩人相持之中,遠遠地一片貼地的光明,閃閃爍爍而來。

    原來是陶玄玉的法駕回宮,陶玄玉最好氣派,這無數盞燈籠,照的他所乘鑾駕如白晝一樣,遠遠看去,就仿佛他整個人裹在一團明光之中,輝煌明耀而至。

    方才所到之處,遇見的宮女太監目睹這樣莊嚴法駕,又見天師法相出色,無不心悅誠服跪地行禮。

    法駕來到門口,陶玄玉下轎,道:“你們怎麽在這兒?西華,我不是讓你守著煉丹爐嗎?”

    蕭西華有些緊張。

    薛翃瞥一眼年青的道士,道:“我來看看師兄,不料師兄不在,我正要告辭,西華要送我呢。”

    陶玄玉哼道:“我也正想找你,你隨我進來吧。”

    薛翃跟著陶玄玉,進了他在萬安殿棲身的臥房:“師兄尋我何事?”

    陶玄玉道:“今兒在外頭,是怎麽回事?”

    薛翃道:“有一夥來曆不明的刺客,想要對我不利。”

    “來曆不明?我怎麽聽說是俞蓮臣的人呢。”

    薛翃道:“雖然口上說是,其實是招搖撞騙,栽贓嫁禍。”

    “嘖嘖,”陶玄玉嘖了兩聲,“這話你對皇帝說了嗎?”

    薛翃搖頭。

    “為什麽不告訴皇帝?”

    “皇上知道我是為薛家報恩而來,我若直言那幫人不是俞蓮臣的同黨,皇上反而會疑心我是為了袒護他們。倒不如讓江指揮使去查。皇帝自然明白。”...

    “想的不錯,一旦涉及薛家,你就格外心細了。”陶玄玉嘉許地頷首,端起白瓷蓋碗吃了一口淡茶,“你可知今夜皇上跟我說的是什麽?”

    薛翃搖頭。

    陶玄玉道:“雲液宮的宮牆頂上傾塌,砸死了宮內的貴人,皇上讓我算一算,是什麽原因。”

    薛翃道:“師兄如何答複的?”

    “這個何須問我,”陶玄玉臉上浮現一絲自傲之色,道:“那雲液宮是昔日端妃娘娘所住,原主兒死的悲烈,整個宮內的人幾乎也遭到牽連,這宮殿是後妃之地本就屬陰,更加上積累了這許多怨氣在其中,裏頭的風水早就給攪亂了,再加上多少年來都沒有生人入內,陰怨之氣催發,不出事才怪。”

    薛翃垂頭,淺淺一笑:“原來如此。”

    陶玄玉道:“你覺著師兄說的不對?”

    薛翃道:“正相反,我覺著師兄所說大有道理。”

    陶玄玉道:“你想不想知道皇帝是如何回答我這話的?”

    當時陶玄玉將這話說完,正嘉皇帝道:“果然如此,自從上回地震,朕心裏就不安,幸而請了真人進宮,如今既然得出症結,何不趁機禳解了?”

    陶玄玉道:“萬歲,禳解的法子很簡單,隻是貧道雖然能夠做法,但也隻不過能抵禦一時,隻要那陰怨之氣不散,他日仍回卷土重來。”

    正嘉忖度片刻,道:“那麽,朕若是令人修繕雲液宮,然後……再叫人入住,這法子如何?”

    陶玄玉笑道:“這個也未嚐不可,隻不過,貧道要提醒萬歲,這入住之人,必要是個命極貴的,以其貴命,抑壓遣散怨氣,可倘若命數差些的話,非但無法遣散怨氣,天長地久,反會給怨氣所衝,自己身受其害。”

    正嘉十分謙和地問道:“那不知何為貴命?”

    陶玄玉道:“貴命者,八字上上,最好還是極陽極陰所生的人,陽極所生,可以跟雲液宮的陰氣相克。陰極所生,也可以順應而行。若皇上有屬意的人,貧道可按照雲液宮的風水,跟那人的八字算一下。”

    正嘉凝視著陶玄玉,眼中有一抹銳光閃過。

    薛翃問道:“皇上想讓人搬進雲液宮?是誰?”

    陶玄玉凝視著她,半晌無聲。

    薛翃給他看的心裏發毛,正在此刻,外頭有人道:“師父,養心殿的郝公公來了,說是來尋小師姑的。”

    陶玄玉微微一笑:“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去吧。”

    薛翃起身,臨走的時候,突然看向陶玄玉:“師兄,聽說你算到我今日不宜出宮,你可還算到什麽別的了?”

    “我算到……”陶玄玉望著薛翃,耳畔突然響起一聲清亮的鳳鳴,自那身黑白分明的道袍之後,是五彩耀眼的凰形騰空而起,長唳九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