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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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忘塵,我說過,我不想再聽到這個名字了。”

    南山劍奴目光平靜的望著前方,沉悶的陰鬱從他整個身上散發出來。

    張忘塵淡淡看了他一眼,說道:“我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你應該不會太在意了。

    怎麽,還是忘不掉嗎?”

    南山劍奴搖頭,“忘不掉的,已經在心裏紮根了,每次想起來,仍舊曆曆在目。”

    張忘塵灌了自己一口酒,淡淡道:“老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有意思嗎?”

    日暮將近,落日的餘暉將天邊染的一片通紅,像一條燃燒著烈火的長河,橫亙在天地交界的地方,那些妄圖上天的人,都會被河裏的火焰燒死。

    所以,他們仍在活在地上。

    “你變囉嗦了。”南山劍奴道。

    “你真的一點兒都不坦率,跟小姑娘似的。”

    “嗯。”

    南山劍奴坦然承認。

    ……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兩個三十多的男人坐在一起,各自喝著自己的酒,從明月初升一直到皓月當頭。

    “為什麽要去挑戰聶政?”

    “南山想見識一下劍聖的劍。”

    張忘塵扯了扯嘴角,“你以為我會信,要真是你說的那樣,當年聶政名動天下的時候,你就該去了,

    南山劍奴,拜托你,就算編也編個的像樣點的理由行嗎?”

    南山劍奴挺直的腰板慢慢彎下來,他低著頭,雙手環抱住酒壇,久久不語。

    “因為寧珂。”

    “寧珂?”張忘塵的腦海裏浮現出一為懷中抱劍的青衣女子的模樣來,他心中不是很確定,遲疑問道:“就是當初,死賴著你不走的那個小姑娘?”

    南山劍奴頷首,可他心裏並不認同張忘塵的話。

    寧珂最後還是走了,幹脆利落的,消失在了南山劍奴的世界裏。

    張忘塵問:“小姑娘怎麽了?”

    “她死了。

    寧珂,她原本是南越的公主,後來,南越被楚國所滅,她隨著南越王室在各國間逃亡,是燕國太子薑丹救了她們,並傳授她武功。

    三個月前,她受薑丹重托,化名寧荊,帶著燕督亢地圖和夏國降將樊於期的首級,入夏刺殺夏王趙桀。

    最後,在夏王宮大殿,被聶政所殺。”

    張忘塵看了南山劍奴一眼,問道:“我記得當初你是很不待見那姑娘的,現在她死了,跟你有什麽關係嗎?”

    “她……她是極好的人。”

    “嗬!”張忘塵冷笑道:“她便是再好,和你又有何幹?”

    “我……”

    南山劍奴捧起酒壇,不要命的往嘴裏灌,直到飲盡為止。

    他隨手把壇子放到一旁,抬眸望著天空上那些或明或暗的星辰,神情晦暗。

    “她入夏之前,去見了我一麵。”

    ……

    南山,山頂劍廬。

    寧珂遠遠的站在劍廬外,懷中抱劍。

    劍廬中,南山劍奴手握著一柄鐵錘,正反複敲打著一塊鐵胚。

    他發現廬外有人,抬眸望了一眼,便又垂了下去,沒有絲毫的停頓和多餘的動作。

    他依稀看清了外麵的人,還是當年的那身青衣,仿佛什麽都不曾變過。

    “燕太子丹欲使我入夏,刺殺夏王趙桀,我答應他了。”

    寧珂遠遠的望著南山劍奴,神情平靜。

    南山劍奴問:“為什麽?”

    “我南越欠他的,我還給他,以後就不欠了。”

    “哦。”

    “現在,我要去做當年你做過的事了。”

    “那很危險。”

    寧珂嘴角上揚,“我知道。”

    “十死無生。”

    “我知道。”

    劍廬內傳出的打鐵聲愈來愈響,寧珂覺得這是她一生中聽過最響亮的聲音,卻一點兒也不刺耳。

    寧珂在外麵聽了有半個時辰,不說話,就這樣靜靜的聽。

    寧珂說:“我走了。”

    南山劍奴緘默不語,仍隻是打鐵。

    寧珂笑了笑,默默離開了。

    她的青衣融入茫茫原野裏,倏而消失不見。

    “哐當!哐當!”

    劍廬內的打鐵聲慢慢小了下去,隨後在某個瞬間,戛然而止。

    鐵砧上的鐵胚斷了,就連鐵砧也深深凹陷了下去,南山劍奴一動不動的站著,他手上的錘子掉到地上,同他一樣立得筆直。

    許久後,南山劍奴走出劍廬,走了好遠、好遠,他累的癱坐在地上,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南山,你放過我好不好?”

    劍奴沙啞哽咽的聲音在風中破碎、吹散,像從來都沒有說過。

    ……

    張忘塵躺在小山坡的草地上,雙手交疊,枕在腦袋後麵,靜靜聆聽著南山劍奴的訴說。

    “你為什麽不阻止她?”張忘塵問。

    “我憑什麽阻止她?”南山劍奴問。

    “寧珂已經死了,你做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意義?張忘塵,南山就是我啊,我從一開始就沒有騙你。”

    張忘塵從草地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自顧自的說道:“傻子,一個兩個都是傻子,我回去睡覺了,明天還要趕路呢!”

    南山劍奴目送著張忘塵走進小院,見他在屋門前站了好一會,始終沒推開門,最後再搖椅上躺了下來。

    南山劍奴看著張忘塵這副樣子,嘴角輕輕勾了一下,轉過頭,平躺在草地上,靜靜發呆。

    不多時,他聽見小院裏響起張忘塵輕微的鼾聲,手撐著地慢慢爬起來,輕輕撣了撣身上的草屑塵土,口中喃喃自語,向東而去。

    “人於浮世,獨來獨往,獨生獨死,苦樂自當,無有代者。”

    張忘塵,寧珂之事,我實不願牽連於你,今我先行半日,足與聶政一決生死。

    ……

    南山劍奴,趙國第一鑄劍師鐵劍之子,因其父之功,少時被趙王呂喜賜名鐵鑄。

    趙王呂喜七年,有隕石落於南山,趙王命鐵劍以隕鐵鑄南山劍,期以三月。

    三月期至,鐵劍攜南山劍入趙王宮覲見,趙王見南山劍高過其首,重不堪握,趙王大怒,斬鐵劍之首,並命令鐵劍之子鐵鑄重鑄南山劍,若不利,則與其父同罪。

    鐵鑄領命,鍛劍三年,方功成。

    鐵鑄負南山劍入趙王宮,呂喜見南山劍無二於當年,亦大怒,欲殺鐵鑄。

    鐵鑄辯曰:“形雖似,今可隨心所欲爾。”

    遂乘劍而起,斬趙王之首。

    鐵鑄出趙國,自稱南山劍奴,名動天下。

    後夏王滅趙,返南山,結廬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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