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仙酒樓。

    今日是鳳仙酒樓每旬日一次的競酒大會，此刻上下兩層雅座，露田場的位子盡數坐滿了來自天南海北的食客，男男女女，好不熱鬧。

    白城大小有錢的少爺胡商們聚集在一起，有說有笑，眼珠子卻是一動不動地盯著看台上那些個胡姬們。

    這些胡姬皆是來自西域的少女，正值年華風貌，半截白暫的腰肢裸露在外，食客們平日裏看膩了滿頭花釵、裙帔層疊的繁複裝束後，再看到西域胡姬們的尖頂帽，配著從香肩直垂到地下的領緣，翻弄著如水雲般的窄袖口翩翩起舞，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二樓一隅雅間，一扇山水屏風隔牆，從這佳座檔口回頭卻可望見後窗大街下車馬行人，下方一層看台胡舞盡收眼底。

    梁洛仁坐在一方，品著杯裏的茗茶，閉著眼睛，不時又睜眼看了看身邊的俊美青年，這青年倒是灑脫，直接側臥在憑幾上，黑紗襆頭裹住高髻，圓領缺骻袍穿在嬌軀上，分明是名女子，卻要女扮男裝。

    “這胡琴琵琶倒是聽起來有趣，聽慣了宅院那些簫聲，偶爾聽聽這些也不錯。”

    梁洛仁對青年道：“你這丫頭總是搞這一套，非要跟著我來這裏，今年已是及笄之期，還如此瘋癲，我就看以後有誰敢娶你？”

    “少爺，您的烤梨。”

    隨身婢女遞來新烤好的梨子，梁晴對於梁洛仁的話渾然沒有在意，“我才不要嫁人，我也想像大兄一樣去鷹揚府做個郎將！”

    這女扮男裝之人正是梁洛仁的小妹梁晴。

    從開皇到大業年，中原有開放之女性逐漸流行男裝便服，梁晴自然也緊跟潮流，早晚出門都穿的一身男裝，雖說是個女兒身，卻總想如哥哥們一般做個男兒郎，做一番大事。

    “唉，一會看中什麽酒直接拍就是，今日的用度都算在阿兄這裏！”梁洛仁揉揉腦袋，他拿自己這個小妹可是真沒辦法，畢竟在家裏都拿她當個寶貝。

    “可當真阿兄？”

    “當真！”

    一曲胡琴琵琶，一支胡風舞蹈，看的方黎徐軒兩個土包子是大開眼界。

    正因為如今這白酒是方黎所釀，所以今日這競酒大會他也算是半個主人，這才被譚衝差人安置在了這一樓雅間之中，放在平日，若沒有個大價錢，一般人是根本進不來的。

    徐軒道：“三郎就不猜猜這甌酒能拍個多少錢？”

    方黎伸出一根手指頭，“放心吧，絕不會比這個價位少。”

    譚衝之前與方黎所約定每次加價便是五貫，而且方黎絲毫不擔心。

    徐軒正要說話，隻聽到一陣騷動，看台上，譚衝身後跟著一位手持木箱的新羅婢娓娓而來，台下眾人立馬聚精於那婢子手中的木箱，仿佛這裏麵放的並非一甌甌酒水，而是一塊塊金子！

    因為所有人皆知競酒大會顧名思義便是價高者得，這裏就是那些鬥富的地，有些江湖遊俠兒雖然愛酒好酒，卻也身無分文，隻能來湊湊熱鬧罷了，真正的主人便是那些富商子弟和世家豪強們。

    譚衝笑吟吟掃視著酒樓上下，先是拱了拱手，對於這次的來人他很滿意，因為一早放出風去，今日酒樓會有名酒出現，所以那些富二代們老早就預訂好了雅間，隻為一睹名酒的真麵目。

    “諸位，譚某人感謝大家能夠來到鳳仙酒樓，此樓自祖上開業至今已有數百年，譚某好酒更喜品酒，得於諸位同行抬愛給了個名頭，才開了這競酒大會，不為別的，就位能為大家品出好酒，分享佳釀！

    一早譚某就得到了幾瓶珍藏，今日盡數拿出來與諸位分享。”

    譚衝的名聲很大，不僅僅是因為這鳳仙酒樓，還是因為他在朔方郡是一個另類——高級品酒師，這個職業的人並不多，對於味覺有很高的要求，還要懂得這行，譚衝恰好就是這種人。

    “別說了譚掌櫃，快些開始吧，灑家都等不及了，隻等瞅一瞅這好酒是個什麽模樣，得是比金子還貴！”

    “開始吧。”

    在眾人的吆喝聲中，譚衝雙手下壓示意安靜，先自木箱中取出一個粉紅桃釉瓶底的酒甌，以胡楊木塞封口，方黎定睛看去，不過手掌大小。

    “諸位看好，譚某已經品嚐過，此為西域葡萄酒，確定佳釀無疑，每次加價……一貫！”

    很多新來的食客頓時蛋疼，一貫白錢這個數目對於尋常百姓都是小半年的收入，可到了這裏卻還不夠一甌酒錢，誰敢信？

    徐軒砸砸嘴，看到底下一群人開始鬥富，雖然他置身事外，不禁也覺得心驚肉跳，那每喊一句可都是真金白銀，在這裏仿佛司空見慣一般！

    《涼州詞》中有雲：“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這說明古人早有飲用葡萄美酒的記載，這句詩是方黎這一刻首先想到的。

    徐軒還告訴方黎，三國時就有孟佗拿酒換官一說，據聞那孟佗原本不知何處得來的‘蒲桃酒’，魏文帝不喜喝酒，卻獨愛葡萄酒，所以孟佗僅用一斛便得了個涼州刺史之職，足見葡萄酒之珍貴！

    近小半個時辰的角逐，數輪比拚鬥富，這甌葡萄酒果然被一位貴人以九兩銀錠拍下，還有一甌大食國的馬郎酒也相繼被人以七兩銀錠拍下……

    譚衝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甌黑底釉色的酒，甌口以土層封口，他先環視一周，“諸位，此酒乃最後一件是為重頭戲，乃烈酒，名為白酒，每次加價——五貫！”

    底下一片嘩然，眾人議論紛紛，剛剛那些也不過加價一貫，這次竟然一次就是五貫打底，況且這白酒到底是何物，根本沒聽過？

    “白酒？”梁晴耳朵一動，口中念叨著。

    “小妹若是喜歡，盡管拍下便是。”梁洛仁道。

    競酒再次開始，方黎和徐軒也翹首以待，他們想知道這甌酒到底能拍出什麽價錢。

    底下，幾名仗劍的遊俠漢子咬咬牙，議論一番後準備合夥拍下，出聲道：“我等出十貫！”

    “兩金！”一個穿著雍容華貴的少婦倩聲道，此聲剛起驚起一片嘩然。

    一甌酒直接就從兩金開始了，是個人都感覺要瘋了！

    方黎盡管前世也參加過一些拍賣會，見過大場麵，可現在再次感受，依然很是激動，徐軒就不同了，他攥著拳頭似乎比方黎還緊張。

    “三金！”

    剛剛的幾名遊俠兒再次開口，不過這次聲音弱了許多。

    “五金！”

    牆角一隅，一位須眉老者蒼聲喊話，全場眾人啞然，此刻針聲都落地可聞……

    “我他娘，這些人瘋了吧？瘋了，都瘋了……”徐軒喃喃自語。（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