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朔方郡、靈武郡的北端覆蓋了一片大漠，常年四季煙塵四起，風沙彌漫。

    大業五年時，隋帝西巡後開辟出西行之道，這才使得長途跋涉的駝隊生還幾率增加，西域與大隋邊鎮貿易也如火如荼，而阻隔西域諸國與大隋的這邊沙漠，被隋人稱為西北大漠，漠北之名也由此而來。

    朔方郡的最北端地勢逐漸拔高，是為高原，山峰隆起，少有緩衝地帶，其中以兩處高山為最，一為連山，險於秦漢古長城，二為明山，突厥與大隋以此為界。

    唯一的緩衝地帶建鎮，坐落於明山腳下，隋人途徑此鎮可入突厥境內，是最為便捷之徑。

    開皇四年，隋文帝北破突厥，迫使沙缽略可汗稱臣，突厥分為東西兩部，從那時起，明山鎮就成為了大隋與突厥貿易往來的邊塞重鎮。

    仲夏時節，漠北的天突然色變，前幾日還烈日高懸，忽而就是電閃雷鳴。

    去往明山鎮的山道上，一輛四駒覆篷馬車轆轆而來，速度奇快，雨聲瀌瀌，大風時而刮起，吹的幕簾有些淩亂。

    高士遠和高安二人是車夫裏的行家，兩人一路持轡，四條韁繩交替飛舞著，在道路上疾馳而過。

    “他娘的，這鬼天氣，索性咱們出了城，離明山鎮還有兩裏路，這就快要到了，等到了地，老子得趕緊搭個火盆，熱乎熱乎，再吃上一碗餺飥……”坐在架椽上的高士遠一臉嫌棄，他拿出酒囊，灌了一口白酒。

    索性這一路有喝不完的白酒，若非這樣，這潮濕陰冷的天，常人極容易生病。

    還好方黎等人每日練體，這等突變的天氣，他們早就適應慣了。

    “嘿，你這廝真是想的周到，這還沒到鎮中，你就連吃啥都想好，哈哈。”徐軒打趣道。

    車上有六人，除去駕車的兩人，車內坐著四人，方黎、徐軒、司馬晃，還有軍營中年齡最少的阿布。

    張鵬老練穩重，被方黎留在了大本營看家，此行明山，人多眼雜，為了避開視線，他隻能帶三人去，司馬晃是做回易的老手，阿布入行伍前本就是明山人，所以這趟方黎才想起帶他。

    一路上，也是因為多了阿布這個尚未長大的孩童，歡笑聲了多了些。

    四人往常都是圓領袍、半臂的著裝，今日眾人倒是換了個模樣，穿著簡潔的胡服，這個打扮就是為了此行的回易作掩飾。

    “那些去往明山鎮做回易的粟特人，也是這副樣子，三郎，你看你這下頜粘的絡腮胡，還有馬倌，我現在都認不出你來就差一匹駱駝了牽著了……”

    方黎摸了摸下頜略顯生硬的胡渣，倒還真有點那麽個意思。

    “馬倌，你說自己在明山鎮有人，可是真的，現在那些突子把控著，你那粟特友人該不會早溜了吧。”徐軒道。

    司馬晃搖搖頭，“不可能，吾那袍澤早就與我相知，他雖是粟特人，但也有一半的隋人血統，是明山鎮屈指可數的馬販頭子！”

    阿布這會也插言道：“我認識的那親信是明山的老商戶，當地人叫他老趕。

    上次山中赫連部受伏擊一事，亦是他傳信於我。老趕還說早就仰慕阿兄的名氣，多次打退那些突厥兵，隻可惜未能入軍中。

    這次咱們先去找他，鹽和酒的事他來處理，賣得的白錢他分文利息不抽，說是以後軍中要有回易，還可以來找他……”

    方黎伸出指頭，賞了阿布一個爆栗，疼得他大叫，淅淅瀝瀝的雨聲夾雜著歡笑前行。

    隨著一聲勒馬聲，馬車驟然停下，明山鎮到了。

    老遠就傳來隱約的喊聲，鎮門口兩個胯刀的突厥兵攔住了馬車，詢問來曆。

    聲音很大，方黎掀開車簾，頷首示意，司馬晃戴了鬥笠和避雨草篷一躍下車，他做響馬時也與突厥人打過交道，會說幾句簡單的突厥語。

    方黎透過吹動的窗簾門前，兩個突厥兵麵無表情地盤問，現在對方黎這個大號馬車抱有懷疑心態。馬車被加寬了半丈，所以顯得與一般不同，除了車上的兩袋鹽和幾斛酒，還有捆紮好的被褥，被稻草覆著。

    在司馬晃從袖中摸出兩貫白錢遞去後，那兩突厥兵這才露出一排油膩的黃牙，放行通過。

    大雨仍舊在下，隻不過比先頭的瓢潑已經小了許多，馬車進了鎮中，兩條官道通往居住區和市集。

    官道上，有來往穿著寬大袖袍的士人，扶著襆頭在客棧門口避雨，有閑錢的胡商則進到客棧，喝著烈酒，吃著手抓羊肉。

    還有那些披著天竺人，雙耳戴著碩大的銅環，拿著法杖，口中念念有詞，還有身穿小袖袍，戴著狗皮帽兒的粟特胡商和波斯人出沒，那怪異的舉止倒真讓方黎等人見識了一番。

    在馬車緩緩駛入一條雨巷後，停在了那間土坯房前，房壁塗著白漆，明顯非尋常人家，裏麵一位穿戴整齊的半百老者出來，將馬車迎入了馬廄。

    阿布立馬就跳下車去招呼那位老者，親切地問候，看著兩人臉上的笑意，方黎幾人這才知曉麵前這位商戶，就是阿布口中的商戶老趕。

    一番寒暄，車上的鹽和酒卸下後，眾人這才進了屋內歇腳。

    老趕捅著火盆，端來了一碗碗熱乎的餺飥……

    明山鎮官府衙內，此間已然被突厥人占領，這夥突厥兵正是張烈派出的一隊人馬，於不久前趁夜突襲，攻下了明山鎮，鎮中的所有朔方郡兵，全被其梟首示眾！

    飭令鎮中百姓每戶必須交糧，為此還發生慘狀，死了一些躁動商人，鎮中人噤若寒蟬，過了幾日，突厥人又頒布了告示，示意所有人照常貿易，並嚴格把控鎮中大門，對來往的馬車與可疑人進行盤查，原本熱鬧的市集也冷淡了不少。

    現在就剩下原本的那些胡商們還在做生意，比如鹽、糧、蔬菜等這些生活必須物就不能缺少。

    史蜀胡奚按跽而坐，他現在可以說已經脫離了阿悉部落，被張烈提前放出，而且他的身價馬上就要上漲，因為他侍奉的下一個主上，就是始畢可汗！

    “史蜀將軍，洪達來信，他已經在趕往明山鎮的途中，天黑前不日便可到衙內。”底下一名近衛前來報信。

    史蜀胡奚巡視著案幾上那攤開的一摞摞簡牘，上麵記錄著鎮中百姓戶籍，還有全鎮分布的所有一切，全都勾勒在一片片竹簡上。

    “嗬嗬，還是洪達想的周到，這明山鎮便是一個誘餌，如今天羅已經布下，相信魚兒已經在路上了吧，或是已經入彀了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