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二節 坑一把狀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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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說一千、道一萬,在這個風雲莫測的明末亂世,姬慶文最需要做的,就是穩固住自己的基本盤,隻要這個基本盤在,那任憑風吹雨打,他自能巋然不動。
    這個基本盤,就是他手下的無數手工業坊、澱山港碼頭,還有這座投入巨資卻還未見起色的澱山鎮。
    而想要盤活這個澱山鎮,最有效的辦法,還是要如李岩所說的,先吸引一批名流光顧,將名氣先打出來,然後繼續發揮集聚效應,吸引更多的地主富戶進來消費……
    當然了,逐步培養口碑、慢慢發展景氣也是可以的,隻是這個在如今這個朝野局勢一天幾變的崇禎年間,已是容不得姬慶文走一步、看兩步地行動了。
    說到底,還是那句話——形勢比人強。
    強太多了。
    因此,雖然劉若宰顧慮不小,姬慶文還是堅決勸說:“劉兄就別逗我了。我把話說開了吧,外人看來我在蘇州、鬆江這裏風光得很,其實這裏的富戶、商人、名士,都被我得罪遍了。我現在就是一塊臭肉,那些清流們,誰還給我麵子?我這是沒法子,才求著狀元公幫忙的。”
    劉若宰並沒有順著姬慶文的意思往下說,話鋒一轉,卻道:“姬爵爺要是臭肉,我劉若宰就是隻蒼蠅了。我被任命為蘇州知府,可知府衙門的座位卻是一天也沒坐,就巴巴跑到這裏來了。為的,還不是姬爵爺這塊臭肉嘛!”
    姬慶文聽了這話有些懵懂:“狀元公有話還請直說。”
    劉若宰“哈哈”一笑:“都說我劉若宰是個荒唐狀元,我認了!話不妨直說,都說姬爵爺的夫人河東君柳如是,是風華絕代的‘秦淮八豔’之首。我這次來,隻求爵爺能夠賞光,領著夫人同我一同吃一頓飯、喝一杯酒,如何?”
    姬慶文眉頭一緊,沉吟著不說話。
    雖說姬慶文是二十一世紀穿越過來的現代人,心裏並不存著什麽“男女男授受不親”之類迂腐的觀念,可自己作為一個大男人,要靠著自己的老婆才能辦成事,這讓他的麵子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還有,劉若宰這廝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話說得這樣直接,真是讓人越想越氣,越氣越惱,惱得真想站起來打他一拳。
    還是李岩最聰明圓滑,立即插嘴道:“劉兄果然真性情。說起來嫂嫂柳如是還真是位博聞強識、才貌雙全的奇女子,每逢元旦、中秋佳節,我們幾位也常常帶著家眷同聚聯歡。不過眼下不是良辰吉日,嫂嫂又多有事務纏身,不便出來罷了。”
    劉若宰聽了這話,臉上頓時露出失望的神情。
    卻聽李岩繼續說道:“不過劉兄今日也不會白跑一趟的。不瞞你說,如今的‘秦淮八豔’之首,就在姬兄的澱山鎮之內!”
    “哦?”劉若宰聽了這話,眼中頓時放出光來,“陳圓圓也在姬爵爺這裏麽?”
    姬慶文還在氣頭上,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
    還是李岩接話道:“那是自然。不知劉兄想不想去見見陳圓圓?”
    劉若宰趕忙答應道:“想見,想見,當然想見。當初在京師之中,若不是姬爵爺還有那位吳三桂將軍攪亂,我應該還真同陳圓圓有緣呢。這回姬爵爺可不能食言了哦……”
    姬慶文聽到這裏,方才釋然:原來劉若宰不過是另一種的書呆子,隻是衷心仰慕窈窕淑女而已,並沒有動什麽壞心眼。
    不過既然陳圓圓已成了劉若宰心頭所好,那不利用一下就太對不起姬慶文在這個時代積攢下的“不按常理出牌”的名號了。
    隻聽姬慶文麵帶狡黠之色,說道:“我當然是不會食言的了,不過陳圓圓現在可是我們這裏的招牌,寧可掛著、放著、供著,也不能輕易拿來擺弄。因此,除非有貴客,她是不會輕易接客的……”
    “貴客?我不就是貴客嗎?”劉若宰道,“我是狀元出身,現在又是蘇州知府,這樣的客,還不夠貴嗎?”
    李岩在旁插話:“喲,方才劉兄還不是說自己人微言輕嘛,怎麽現在又說自己是貴客了?這變得也太快了些吧?”
    劉若宰是個聰明人,料想今日若是不答應以自己的名義延請東林黨人過來,那自己就萬難見到陳圓圓了。
    思前想後,劉若宰還是猶豫不決,說道:“話雖如此。不過今時不同往日,狀元郎的名號也沒那麽值錢了。而我一個蘇州知府,初來乍到也沒有什麽根基。我怎麽請得動東林黨呢?更何況還有錢謙益這樣的東林領袖了……”
    李岩道:“沒關係的。我和姬兄不過是借用一下劉兄的名頭而已。劉兄隻要借給我們就行了,至於借了之後有用沒用,就不關劉兄的事了。”
    話說到這裏,已容不得劉若宰不答應了。
    於是劉若宰又思量了一陣,這才應承下來:“好吧,那我這虛名,就借給姬爵爺用上一用好了。不過我有言在先,東林黨裏,隨便請誰都可以。就是不能去請錢謙益。虞山先生(錢謙益的號)名聲太大,也不太……不太好……前些日子皇上還在幾個內閣大學士麵前罵過他徒有其表,是個沒有真才實學的腐儒呢!”
    姬慶文聽崇禎皇帝也編排過錢謙益,料定這廝在明末的官場之上絕對沒了東山再起的機會了,心中頓時無不舒爽。
    不過劉若宰的名號之響,遠遠超出了他自己的預料之外。
    半個月之後,澱山之會,便如約在鬆江府澱山港舉辦了,而舉辦的所在,便是姬慶文在澱山鎮中興建的一座叫“群芳閣”的青樓。
    按照姬慶文的本意,他是不願意在自己開的澱山鎮裏容納青樓妓院這種藏汙納垢的場所的。不過為了生存,暫時也就隻能先從權一下,等打開局麵之後,再將這些不尊重女性的東西全都掃地出門了。
    而收到劉若宰的請柬,過來赴約的東林黨人也不在少數,已將一座嶄新寬敞的“群芳閣”大廳坐了個滿滿當當。
    在大廳之中往來招呼的不是別人,卻是姬慶文的大老婆柳如是,隻不過她今天既不是以花魁的身份,更不是以“老鴇子”的名義招呼客人,而是以這座群芳閣、甚至是這處澱山鎮的女主人的身份,來招待歡迎這些過來拜訪的所謂“名士”的。
    這些名士之中有不少是自稱為道德君子的東林黨人,可一看見柳如是這位當年的“秦淮八豔”之首,一個個都激動得不能自已。隻不過他們都知道,現在的柳如是乃是姬慶文的大老婆,而姬慶文則是個權勢熏天的福祿侯,得罪他沒有半點好處。
    因此這些名士們便隻能收斂起胸膛裏悸動的心,坐立不安地在群芳閣內互相攀談起來。
    不過移時,卻見一眾個文人,簇擁著一個須發花白的老頭,有說有笑地從門外走了進來,徑直走到群芳閣大廳最中央的一張桌子上,才互相謙讓著坐了下來。而坐在坐席最上手的,便是那位年紀看來在五十開外的老者。
    這場聚會名義上的主辦人——劉若宰,正同姬慶文站在群芳閣的三樓往下觀看,見此人派頭不小,便問道:“姬爵爺,這人是什麽來頭?怎麽這麽大的譜,看樣子內閣大學士過來,也不過如此了吧……”
    姬慶文也有些驚訝,雙眼一刻不離地盯著大廳,口中答道:“這人就是錢謙益了,真沒想到他會過來……”
    這句話,姬慶文可以說是實事求是了——他的確是以劉若宰的身份,給錢謙益發了請帖,不過隻是為了向這位東林黨魁示威,表示大會東林黨人,並沒有必要繞開他錢謙益。
    至於錢謙益呢。
    給他的請貼上固然署著狀元劉若宰的名字,可既然是在澱山鎮請客,那這場聚會必然同姬慶文這“小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搞不好就是姬慶文提議舉辦的,而劉狀元不過是擺在前頭的一個幌子罷了。
    錢謙益雖然賦閑在家多年,可對朝廷動向卻是了若指掌,對自己的眼光和見識也是極有自信,確定自己所料必是不離十。不過姬慶文也是個做事出人意表之輩,自己的揣測到底是真是假,畢竟還不能確定,隻有眼見為實才能真正確定。
    因此,錢謙益在左右逡巡了許久之後,還是決定冒險前來,卻也帶齊了自己的一眾得意門生——就算姬慶文對自己有所不利,身邊多少有些幫手,也不至於太過丟臉。
    而這些幫手之中,就有當時已經聞名天下,後世名聲比錢謙益更在其上的“梨洲先生”黃宗羲。
    不過現在姬慶文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黃宗羲身上,隻是感慨錢謙益這人雖然節操平平、誌大才疏,不過還算是有些膽色的。
    至於劉若宰卻是滿肚子的懊悔,一把抓著姬慶文問道:“姬爵爺,你不是答應了我,請誰都不輕錢謙益的嗎?怎麽居然還是將他請了過來了?”
    姬慶文道:“我確實是沒有請啊,說不定是送錯了人吧?”
    這話就太扯淡了。
    這年頭的請柬並不是像後世淘寶網上買的那種一塊錢一張的請帖,而是需要一弄書法高手一筆一劃親自寫的,除了請客的時間、地點之外,更要寫明邀請的人的字號姓名,斷然不會發生正巧錯寫上了錢謙益的名字、又正巧送到錢謙益府上的道理。
    因此這話當然是沒法說服劉若宰的。
    隻見這位“做東”的狀元公一臉慍色,說道:“沒料到姬爵爺竟是這樣不講信用的人,恕難奉陪了!”說著,劉若宰就要走人。
    姬慶文一把將劉若宰拉住,說道:“劉兄可不要任性。你這麽一走,叫著滿堂的客人怎麽辦?劉兄可要想清楚了,底下這些人,包括錢謙益在內,一個都不是好惹的,你這麽不告而別,你這個蘇州知府的位子,還能坐得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