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戈維亞和小潘一路說說笑笑地朝食堂走來。整個俱樂部都很冷清，途中連一個工作人員都沒有碰見。

    球員們洗完澡，換上平時的衣服，陸續從更衣室中走出。小潘一邊走著，一邊在心裏默數，一直到食堂門口的時候，他終於開口問：“隊裏總共26人嗎？”

    戈維亞愣了一下，但馬上領會了對方的意思，說：“是的。”

    “一線隊加青訓，全都在這了嗎？”

    “還有兩個受傷了，在家養傷。”

    小潘笑了笑，說：“這可比我想象中還要糟糕。”

    戈維亞輕輕推開了食堂的玻璃門，見四個小夥子正和他的青年隊教練坐在一起，便遠遠地喊：“這麽快就混在一起了？我還沒給你們做介紹呢。”

    馬裏奧-席爾瓦回過頭，說：“我本來就是他們的教練，用得著你介紹麽？”

    隨後，戈維亞引著小潘和席爾瓦二人認識了一番，然後在他們身邊坐了下來。其他隊員基本也都入座就緒，所有人麵對麵坐在中央的長條桌前，正等著工作人員上菜。

    小潘觀察了一下，隊內氣氛並不活躍，隻有三三兩兩的人在聊天。也沒有人往這邊看來，大多數人正自顧自地低頭玩手機，或聽音樂，或悶頭發呆。偶爾會看到某個人臉上掛著笑意，卻也轉瞬即逝。從中國來的幾個小夥子，其中還有一個滿頭紅發的怪家夥，竟然沒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戈維亞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說：“這裏大半人都是剛來的。”

    “嗯，我能理解。”小潘收回了目光，說：“我隻是有些奇怪。”

    “沒有人知道球隊的未來會怎麽樣，就連我也是。球員進進出出，教練接二連三的走人，他們早就已經麻木了。”

    “或許在他們看來，我們用不了多久也會走吧？”

    “就是這樣。”戈維亞苦笑道：“賽季也就剩兩個多月，升級無望，到時候估計又得大換血了。”

    “那你呢？”

    “我當然會留下來。”

    聽了這話，馬裏奧-席爾瓦把臉湊上前，說：“我也會留下來。”

    小潘笑了笑，說：“希望我們都能留下來。”

    ※※※※※※

    開飯前，戈維亞隆重地介紹了陳劍豪一行人，包括中方隨隊教練潘憲恩。球員們對此報以了熱烈掌聲，這倒是出乎小潘的意料。就在幾分鍾前，他們看上去還不怎麽上心。

    一位中年模樣的球員起身走了過來，向小夥子們大搖大擺地招手道：“功夫小子們，歡迎加入格子軍團！”

    他留著長發，發梢末端向上卷起，從臉上的細碎胡渣與眼角微微露出的魚尾紋看來，應該是一位在綠茵場上馳騁多年的老將了。

    “這是我們的一線隊隊長，雷納托-奎伊洛斯（renatoqueiros）。”戈維亞在一邊介紹著。

    “你好，奎伊洛斯先生。”陳謹吾率先站了起來，與他握手致意。

    陳劍豪、方濟舟、吳天長三個人總是慢半拍，非得等陳謹吾先做出回應，他們才有樣學樣地上前握手。

    馬裏奧-席爾瓦吹著口哨，打趣道：“叫他大叔就行，他比你們老多了。”

    奎伊洛斯笑著說：“你少得意，我可比你小三個月。”

    “錯，是87天。”

    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小潘也起身與他握手道：“你好，我叫潘憲恩。”

    奎伊洛斯說：“你好，我聽戈維亞教練談過你。希望我們也能成為朋友。”

    “這是我的榮幸。”小潘與他擁抱了一下，說：“不過我得糾正你一個問題，中國人並不是都會功夫。”

    “哈哈，是嗎？這一點教練倒沒有告訴我。對了，聽說你也是教練？”

    “是的，不過我隻管他們四個。”

    一陣寒暄過後，午餐時分難得活躍了起來。

    本賽季打到現在，博阿維斯塔僅僅排在葡乙北區第7名，雖沒有再次降級的風險，但是對於這支昔日強隊來說，中上遊的成績顯然不能讓董事會滿意。經曆了幾番沉浮，除開寥寥幾個從青年隊就待在隊裏的球員，老麵孔也差不多都走光了。

    現存的球員中，除了27歲的巴西籍中後衛萊奧-邦芬（leobon），其他人統統隻是兼職球員，拿著平均不到100歐的周薪。由於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已經效力過多支球隊，隻是憑借著對足球的熱情輾轉至此，所以他們對俱樂部並沒有太多感情。對他們來講，隻要有球隊願意給一份合同就夠了，誰知道明年會待在哪裏呢？

    因此，他們起初對陳劍豪一行人的淡漠，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一年一次轉會，例行公事般的訓練、比賽，往往還沒來得及跟隊友熟絡，身邊又換了一批人。長久如此，彼此間也就失去了深交的衝動。

    吃過飯後，球員們一個接一個地走了。戈維亞還要備戰下一輪比賽，隻引著眾人隨意參觀了一番，便準備讓席爾瓦驅車送他們回家。

    臨行前，戈維亞說：“周日下午4點有一場比賽，到時候都來看看吧？”

    “不行，以後這幾個小夥子都得聽我的。”席爾瓦說，“周六正式入隊，正好把他們帶去裏斯本，看看我們青年隊的厲害。”

    “好吧……那祝你好運。”

    “說什麽呢，我手下的人可不比你一線隊差多少。”

    戈維亞無奈地笑了笑，說：“那隻能說明我們的一線隊太弱了。”

    “好了菲利普，我要上他們家裏瞧瞧去，你先去忙吧。”

    ※※※※※※

    從業餘聯賽退役不久，楊旭鑫就到了一家報社做足球記者。

    除了踢球之外，楊旭鑫平日裏還喜歡看看書，在網上寫寫日誌。家裏人常常罵他不務正業，結果陰差陽錯地，這個無意中培養的習慣，卻為他換來了一份恰到好處的工作。

    好歹是本行，這份工作對楊旭鑫來說並不是太難。唯一的問題是，他負責跟進遼寧本地俱樂部的青訓球員，而這一塊的訊息都得靠個人搜集，沒有現成的資料可用，所以每天的工作量極大。白天跑腿，晚上寫稿，便是他這段時間的常態。

    不過楊旭鑫並不滿足於此，他的理想還是有朝一日能重新進入足球圈——以教練，或者球探的身份。所以他仍然斷斷續續地和範知育保持聯係，私下還買了不少相關教材，有空就在家裏學習。

    這會兒他正在觀看一場青年隊的比賽。作為受邀記者，他有權進入正式場地，向任何人采訪。此刻他正和一群平均不到15歲的小孩一起坐在替補席上，手裏拿著筆記本和筆，聚精會神地看著比賽。

    場上最活躍的，無疑是陳劍豪的弟弟陳劍鋒。看上去，他的位置與踢業餘聯賽那會兒有所不同，更像是後腰。他的出球能力有了很大提升，從一個愣頭愣腦隻會靠身體硬拚的球員，蛻變成了強力的後防指揮官。對手的實力並不強，盡管使用了雙前鋒，卻都被陳劍鋒看得死死的，從頭到尾沒有獲得任何有效機會。

    經過範知育的引薦，陳劍鋒得以進入職業球隊受訓。這位1995年出生卻有著192cm個頭的高大小夥子，終於迎來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轉折。盡管沒能獲得與哥哥一樣的留洋機會，但是能進入中超球隊，也算是圓了他的心願。

    而進攻線上最強的球員，便是黃司宗。楊旭鑫之所以來到這裏，更多是為了考察他。與陳劍豪不同的是，作為遼寧青訓中最具天賦的球員，甚至是95出生一代最有天賦的球員之一，黃司宗在兩年前就已經受到全國媒體的關注。

    這場比賽幾乎以一邊倒的態勢終結了，比分是4：0。

    黃司宗一邊擦著汗，一邊跑到楊旭鑫身邊，衝他得意地笑了笑，說：“鑫哥，你準備把我也調到99了沒？”

    楊旭鑫遞了一瓶礦泉水給他，說：“少來。比起陳劍鋒他哥，你還嫩了點。”

    黃司宗一把擰開瓶口，咕嚕咕嚕地往肚子裏倒。楊旭鑫說：“你看看，都已經進職業球隊了，喝水還這麽不注意節製？”

    黃司宗極不情願地說了句：“你管得著麽？”

    這時陳劍鋒慢騰騰地走了過來，黃司宗問：“劍鋒你說說，我和你哥到底誰更厲害？”

    陳劍鋒隻是笑了笑，沒有回應。楊旭鑫說：“你就別自取其辱了，就算他覺得他哥比你強，也不好意思說麽不是？”

    “99？比c羅還強呢？”黃司宗若有所指道。

    “喂，都說了那隻是遊戲，也就你這種小屁孩才會一直揪著不放。”

    黃司宗朝陳劍鋒努努嘴道：“你看看這小樣兒，真把你哥當偶像了。”

    陳劍鋒靦腆地說：“其實……我也覺得我哥挺強的。”

    “聽見了吧，叫你別自取其辱。”楊旭鑫斜著眼道，“好了好了，先去洗個澡，待會請你們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