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夫妻相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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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記得你們兄弟上一回打架, 還是老四十二歲的時候, 怎麽, 都一把年紀,胡子拉茬,當著孩子們的麵打架, 光彩否?”
還是皇帝親自趕來, 才將倆人給撕擄開。
一間王妃們補妝,休憩, 或者出恭的小閨房內,鑲雲母的紫檀屏風給砸成了幾大瓣,雲母貼成的美人鼻子丟了眼睛丟了,歪躺在地上。
恭桶裏的香木末子雪白色的波斯長毯上,像一攤汙穢一般。妝台上兩個王妃的妝奩全都打翻在地,胭脂,水粉,金玉首飾, 灑在地毯上七零八落著。
而燁王裴鈺正就倒在妝台上, 艱難的抬起頭來, 他扯了方帕子過來揩著自己的臉,一字一頓道:“父皇, 四弟在外帶兵多年,不說別的, 拳腳功夫自是精進得很, 您瞧瞧兒臣這臉……”
搖搖晃晃的扶著妝台站了起來, 在一眾宮人們的驚呼聲中,他搖搖晃晃走至皇帝麵前,踉踉蹌蹌好不容易站穩了,甩著袖子道:“兒臣年少輕狂時苛待過四弟,或者在四弟的心中,非命不能以償,這個,兒臣也隻有認了便是。”
“當初那件事,不是已經過去了?”皇帝也是語帶慍怒,命大太監柳航揮退了眾人,轉而問裴嘉憲:“你到如今還記著你二哥的仇?”
當初青樓事發,皇帝和德妃險些沒把燁王給打死,當然,也曾壓著給燁王道過歉的。
兄弟之間,按理就不該記隔夜仇,要真說裴嘉憲還記著當初的他,那皇帝就有點懷疑他的人品了。
燁王勾唇苦澀了笑,扯過燁王妃,轉身便要走。
羅九寧就覺得納悶兒了,方才分明裴嘉憲是為了給燁王妃出頭,才出手揍的燁王。
這燁王當著皇帝的麵一賣慘,竟就變成了,是裴嘉憲小肚雞腸,忘不了往日仇怨了。
她正欲衝出去,為裴嘉憲辯上兩句,便見皇帝人中的位置忽而凝起一條黑線來,頰側亦是泛著一陣陣的青意。
若非見慣生死的人是不會懂的,這種青意,又叫死氣,一個人徜或有了治不得的大症侯,身體上還沒有顯現時,偶爾隱約就會出現這種青意,這也就意味著,這個人隨時會死。
就在羅九寧出手想要相扶的時候,皇帝手指著裴嘉憲,忽而直挺挺的,就往後倒去。
……
半個時辰後,東內側殿建章殿外的廊廡下,賢王、燁王、裴嘉憲與五皇子皆在,倆位王妃亦在,皇帝的嬪妃們更是密密麻麻的,全都跪在廊下。
皇帝方才暈過去了,而後被緊急扶往建章殿,而後,禦醫們擁了進去,而裴嘉憲呢,自然是受了太後好一通的責備。
皇帝或者體內病積的久了,此時才發作,但好死不活,恰撞在裴嘉憲打燁王的節骨眼兒上,那錯,自然也就是他的了。
“四弟,徜若父皇有個三長兩短,二哥饒不過你。”裴鈺正頂著兩隻烏青的眼圈,恨恨言道。
賢王關心的卻是更重要的事兒:“王中書和許侍郎方才進去了,你們說,徜若皇上醒來,是不是此刻就要傳詔,立儲君?”
燁王頓了頓,揚頭望著燈火通明的建章殿,心驀然就是一陣狂跳。
按理來說,皇帝知道,並授意他打擊太子一派的佟鄭兩家,並在他抄家時,不曾過多的過問過他抄家後的情形,而他也將佟鄭兩家一大半的財產,轉移到了自己府中,這時候皇帝對於儲君的屬意,當是在他身上的。
那半路殺出來的小壯壯是個意外,和裴琮相比,似乎比裴琮更內秀的多,所以皇帝動搖了。
這段日子,他一直焦頭爛額,就是怕皇帝要改變想法。
而這一回裴嘉憲打自己,就仿佛天賜的良機一般,叫裴嘉憲惹惱了皇帝,那儲君之位顯然的,就要歸到自己囊中了。
“二...哥,三弟是永遠都站在你這一邊的。”賢王悄沒聲兒的,給燁王加著籌碼:“便陰山王府一脈,也會一心一力,支持於你。你若怕老四掌著禁軍,夜長有變,三弟此時就可以給杜虢飛鴿傳書,叫他馳援長安。”
雖說覬覦帝位,但是燁王腦子不是清醒的:“兄弟間的事情是內鬥,千萬不可轟傳出去,杜虢狼子野心,絕不可此時再叫他到長安來,咱們還是安生等皇上成諭的好。”
“你也真是的,打人就打人,燁王腰那般的粗,屁股上肉也多,你好不好的,為甚非得要打他的臉?”羅九寧原本是和燁王妃跪在一處的,膝蓋緩緩挪著,就挪到了裴嘉憲麵前。
殿廊下低垂著的宮燈照在她臉上,暈染著朦朧的暖光,她穿著件白底紅麵,繡著百蝶穿花的緙絲質大袖,半嗔半俏的眸子掃過來,卻是瞪了裴嘉憲一眼,啞聲道:“我都想好了你登基那日,自己該穿什麽才好,看來,這一回你是無望於皇位了。”
北宮之中,隻怕杜若寧也要笑斷氣兒了。
“阿寧。”裴嘉憲身材高大,便跪著的時候,也比羅九寧高出許多來。他緩緩湊了過來,聲音亦是輕柔無比:“孤也以為,皇位非自己莫屬,如今看來,咱們得俯首作臣子了。”
“你不悔?”羅九寧反問。
燭光下裴嘉憲眉溫眼彎,笑的格外動人:“不悔。”
那本書裏曾說,裴嘉憲登基之後,最信任兩個文臣,一個是中書侍郎顧澤海,另一個則是尚書省侍許芳林。
許芳林其人才高,但性子古怪冷漠,而他的妻子顧傾城,原是大家閨秀,也不知怎的,據說是倆家嬰兒錯抱的,最後找到親生父母,竟是一對商門夫妻。
那顧傾城從大家閨秀落為商戶女之後,才嫁的許芳林,因其天性潑辣,倆人沒少抖嘴打架,有一回顧傾城挨了打,一狀告到裴嘉憲麵前,裴嘉憲是當著朝臣的麵扒了許芳林的褲子,命太監將其給揍了一頓。
他的原則,就是任誰能打誰,都不能打女人。
咬唇笑了笑,羅九寧道:“徜若燁王還能容得下,咱們就住在洛陽,徜或他容不下咱們,天寬地廣,你也勿要再貪戀個王位,往後,我……”
裴嘉憲唇角勾的愈發的彎了:“你待如何?”
羅九寧一隻小手自身後緩緩的移著,湊到裴嘉憲的身後,摸到他粗繭的指螢,用自己細軟的指腹輕輕摩梭上去,一點點的輕扣著他的指心:“我作個女郎中,養你。”
宮燈中的燭花忽而啪的一聲爆,廊廡下兜然一亮,裴嘉憲反握上羅九寧的手,啞聲道:“好,那從今往後,孤和壯壯,就都交給你了。”
且說另一廂。
裴琮一直都想騙走小壯壯那串雕著天龍八部的青金石串珠兒,但是,一直以來都找不到法子。
就比如說,他說:“壯壯,咱們比賽拿花生投壺,一人十枚花生,誰輸了就要把自己的串珠給對方哦。”
壯壯說行吧,你先來。
裴琮總覺得一個兩歲孩子,肯定比不過自己,命宮人擺了隻銅壺,站在六尺線外一隻隻的投,投進去了八枚,便得意洋洋等著壯壯來投。
須知,羅九寧製藥的時候,總喜歡把壯壯帶在身邊,而壯壯和小阿媛兩個閑來無事,最喜歡的遊戲就是投壺,他每每總能把阿媛給贏哭的,又豈能不會玩這個。
兩隻小憨胖的手兒,壯壯站在六尺線外,糯米似的白牙咬著紅唇,一枚又一枚,全神貫注,他竟是十枚全都投了進去。
一把抓過裴琮的串珠,他就有兩隻串珠兒了。
裴琮不能忍,又想了個辦法,道:“壯壯,要不咱們來下棋,哥哥要瞧瞧,你棋下的好不好。”
才兩歲的孩子,會下什麽棋?
壯壯摸著圓圓的腦袋,...搖頭:“弟弟不會。”
“不會哥哥可以教你,但是,要是哥哥贏了,我可要拿走你的串珠喲。”裴琮簡直快要笑了,當然,也覺得那串雕著天龍八步的串珠,自己唾手可得。
但就在這時,外麵一陣轟鬧,先是倆位王爺竟然不顧身份動起了拳腳,再接著,皇帝暈了過去,所有的宮人全都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走亂撞,而裴琮呢,趁機搶了壯壯的串珠,就鑽到了桌子底下。
壯壯為了奪回自己的串珠,也鑽到了桌子底下。
倆人沒頭沒腦的打了一通,相互交換了串珠,又不知怎的和好了。
等從桌子底下爬出來,大殿中獨剩花樹,已然一個人都沒了。
倆孩子於是躡手躡腳,又竄到了太後的寢殿之中。湊耳在外麵聽了半晌,壯壯悄聲問裴琮:“是不是皇爺爺病了?”
“聽著似乎是。”
“那咱們去東內?”
“我,我不去,你自己去吧。”裴琮才得了雕著天龍八部的串珠兒,得意著呢,當然不想跟壯壯一起去。
壯壯也是個勇敢的,小短腿兒屁顛屁顛的,竟真的就自個兒跑了。
今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就連平常最疼兒子的裴嘉憲和羅九寧,到此時都未曾想起來,自家的寶貝兒子究竟在何處,就更甭提別人了。
孩子本身就小,月光下沿著宮牆一路溜過了,竟是沒有任何人發覺。
而壯壯呢,還是從建章殿後麵,內侍們常出入的門竄進去的,竟是曲裏拐彎兒的,一路就摸到了皇帝的龍榻邊上。
“芳林,聖旨擬好了不曾?”尚書侍郎王涉側首,問正在疾書的翰林學士許芳林。
許芳林挑了挑眉,薄唇一勾,道:“如今就隻等皇上的金口諭言了了。”
這是傳位詔書,由翰林學士起草,但最終,要書的是皇帝的旨意。
而剛剛才清醒過來的皇帝,為防宮廷之亂,此時也正在苦惱之中。囁嚅良久,其實到此刻,皇帝自己都還沒有選好,兩個同樣得力的兒子,自己究竟該要選誰。
選老四嗎?
他雖得力,但是對於幾個兄弟,那種沉於過往的死仇從不曾放棄過,選了他,就意味著葬送了廢太子、裴靖、以及二皇子三兄弟的性命。皆是自己生的,皇帝能任由老四像打老二一樣的,去收拾另外的幾個兄弟嗎?
當然不能。
腦子裏也不知是怎麽了,疼的仿佛要爆裂了一般,耳中嗡嗡作響,皇帝隻覺得自己整個頭都快要爆掉了。不,此時徜或給他一把斧子,他會親手劈開自己的頭,讓它爆個痛快,概因他的頭皮都在發麻,發脹,急到恨不能直接蹦起來,拿頭去撞牆,不停的撞,好讓痛苦減少一點。
那麽,選老二呢?
選了老二,別人不說,老四一府首先就逃不掉,而裴禹,內秀又善良,又還聰明伶俐的孩子。皇帝因為喜歡他,特地命人入終南山,請了幾位世外高人掐過壯壯的八字。
所有人都言,此子為帝,可以保大康六十年太平盛世。
難啊,於皇帝來說,兩難的抉擇啊。
“皇爺爺,皇爺爺,你病了嗎?”就在這時,一隻軟乎乎的小手握上皇帝的手,拚命的搖著。
睜開眼睛,是個臉兒圓乎乎的小家夥,竟是坐在自己頭頂的位置,鼻息呼嗤呼嗤,就在皇帝的腦門上。
“皇爺爺,你哪裏痛呀?”小壯壯望著躺在床上的皇爺爺,因見他兩眼赤紅,但又麵色蠟黃,顯然是個病重的樣子,極好奇的,就問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