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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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絲鄉》已經在報紙上連載了將近兩萬字,穆瓊的生活, 也回到了正軌上。

    這天早上起來, 他先送了傅蘊安去醫院, 然後就去了盛朝輝那裏,跟著黃楊二人練武。

    這世道非常危險也就算了, 醫療條件還不好, 因而穆瓊對自己的身體, 是格外注意的,習武這事, 也一直堅持著。

    而他這麽練著, 倒也卓有成效。

    中國人的肌肉不容易練成大塊, 這個時候又沒有蛋白|粉和增肌藥物, 穆瓊的肌肉也就並不明顯, 但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裏充滿了力量。

    他對這情況是很滿意的,而有了效果, 他也就愈發認真地練了起來。

    練了一個小時,照舊練出一身大汗,穆瓊就去了傅蘊安的醫院。

    穆瓊剛開始練武的時候, 天還熱著, 當時練完了,他都是在盛朝輝這裏隨便弄點水擦一擦或者衝一衝, 但現在天冷了, 盛父買給盛朝輝的這個破房子, 又沒有浴室,在這裏擦洗就太折騰人了。

    如今傅蘊安的醫院已經建好,傅蘊安還在醫院裏給自己弄了個休息室,連衛生間都修了,穆瓊近來,就改為了去傅蘊安那邊洗澡。

    穆瓊剛練完,熱的很。他脫了朱婉婉給他做的棉襖拿在手上,還卷起了一截袖子,然後就匆匆往平安醫院跑去,進了平安醫院,又熟門熟路的往傅蘊安的辦公室走。

    醫院裏的醫護人員都跟他很熟,瞧見這一幕見怪不怪,倒是一些病人和病人家屬好奇地看著穆瓊。

    這些人裏,就有穆永學和方求索。

    穆永學是昨天到上海的,來了之後,先休息了一天。

    他今天本想去拜訪幾個朋友,但他的小兒子穆昌才拉肚子拉得越來越嚴重了。

    呂綺彤急得直哭,他也非常擔心,唯恐小兒子出了事,於是今天一大早,就忙不迭地帶著小兒子來醫院了。

    這平安醫院,是方求索推薦給他的,說這裏中醫西醫都有,其中好些醫生還很有名望,便是洋人都喜歡來這裏治病。

    來了之後,他發現這醫院當真不錯,又幹淨又漂亮。

    這會兒,呂綺彤帶著孩子找醫生診治去了,穆永學和方求索則站在外麵聊天。

    兩人說的,是之前日本人和霍英爭鬥起來的事情。

    方求索也曾留學日本,但他是站在霍英這邊的,覺得日本人欺人太甚。

    穆永學注意到這點,眉頭微皺,但順著方求索的話說了下去,隻是少不得也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意思:“現在日本人勢大,得罪了他們惹來他們的報複,可不是什麽好事,若再來個二十一條就麻煩了。”

    方求索道:“確實如此,但若是我們表現的軟弱可欺,說不定他們就要得寸進尺。”

    “那就要盡力與他們周旋了!”穆永學道。

    方求索聞言歎氣:“弱國無外交……”

    兩人正聊著,就看到了穆瓊。

    頭上的頭發濕透,手上拿了件棉襖,身上穿著皺巴巴的長衫的穆瓊,看起來著實有點不修邊幅。

    來這個醫院就診的,也有窮人,跟傅蘊安簽訂了契約的幾個工廠的工人,都是連長衫都不穿的。

    但那些人隻去固定幾個診室,一個個都低著頭,毫無存在感,穆瓊卻不同。他看著跟這裏的醫護人員很熟悉,也不拿號牌,直接就往樓上跑去。

    這人是誰?

    穆永學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但又想不起來,就問方求索:“剛才那人是誰?我瞧著有點眼熟。”

    方求索道:“我並不認識。”

    穆永學聞言也不再深究。那人看著很是年輕,估計是以前曾被長輩帶到他麵前介紹過的小輩。

    這一年多來,...穆瓊的變化很大。

    他跟穆昌瓊本就不是一個人,氣質大不一樣,再加上這一年他猛長個子,外貌跟剛穿來時的瘦弱早已天差地別。

    穆永學早些年,總是被自己的父親說他不如穆昌瓊這個兒子,對穆昌瓊心有芥蒂,再加上穆昌瓊為了朱婉婉幾次三番跟他頂嘴,他也就對穆昌瓊非常不喜,不願意見到穆昌瓊在自己麵前晃蕩……

    他以前沒好好看過自己的兒子,以至於現在見了穆瓊,竟然都沒認出來。

    倒是穆瓊認出了穆永學。

    原主的記憶穆瓊全都看過,其中那些不怎麽要緊的,他都扔在一邊不管了,但穆永學這個人,他卻是將之記得很牢的。

    穆瓊臉色不變,步伐也不變,心裏卻是一驚。

    不過,他雖然驚奇,但很快就又放鬆下來。

    他剛開始寫文的時候很小心,從不把自己的真實身份亂說,也拒絕了報社的專訪,因為那個時候的他,跟穆永學相比太弱小了。

    那時候,穆永學若是在報紙之類的地方發表文章說他是不孝子,給他安幾個罪名……大家多半會相信穆永學。

    但現在,情況已經不一樣了。

    這一年,他陸續寫了好幾本書,還創辦了教育月刊,已經小有名氣,甚至名氣比穆永學還要大一點,在這樣的情況下,穆永學想要動他,就要掂量掂量了。

    還有就是他的母親和妹妹。

    曾經的朱婉婉,見到穆永學示弱或者認錯,興許會原諒穆永學,畢竟在朱婉婉的心裏,自己的兒子跟著穆永學,是比跟著她這個當娘的來的好的。

    但現在……穆瓊相信,這會兒穆永學就算給朱婉婉下跪,朱婉婉也不會原諒他。

    這麽一想,穆瓊就不擔心了。

    穆瓊直接進了傅蘊安的辦公室。

    傅蘊安今天上午九點,會有個病人過來,下午還有一台手術,其他就沒什麽事情了,穆瓊進來的時候,他正在寫一份方案。

    霍英那邊的工廠越開越大,工人越來越多,有些工人得到晉升漲了薪水之後,就把家人接來了上海,或者有心將家人接來。

    家人會成為那些工人的弱點,那些跟霍英有仇的人,興許還會從家屬這邊鑽空子控製他的工人……

    霍英不知道要怎麽處理這些事情,就來問他了。

    而他則在跟天幸的通信中,問了這個問題,然後,天幸給了他一些建議。

    比如說建房子分給工人,建一些專門招收女工的工廠讓家屬去工作,還可以建專門照顧工廠裏的幼兒的幼兒園,以及專門給工廠裏的兒童讀的小學。

    雖說霍英招的工人,大多是十五六歲的,都還沒結婚,但他們都是有父母,有兄弟姐妹的,不用發愁幼兒園小學建了沒人去。

    更何況,除了這些新招的工人以外,霍英的工廠裏還有已經跟著他幹了很多年的人。

    而這麽做了之後,所有的工人,就被圈在一塊地方了,不容易讓人鑽空子。

    這樣的“工廠大家庭”模式,在新中國成立之後並不少見,六七十年代國內的工廠基本都這樣,但在這個時候,這卻是極為新穎的。

    同時,因為是私企的緣故,還不用擔心這麽做會滋生腐敗。

    畢竟在霍二少的工廠,工人若是不好好幹活,開除沒商量。

    另外一個人退休,家裏人頂替工作之類的事情,就更不會發生了。

    天幸隻寥寥數語寫了個大概,但傅蘊安看到之後,已經敬佩萬分了。

    隻是這事要具體實施,需要一份詳細的方案,他也就抽空寫起來。

    看到穆瓊進來,傅蘊安泰然自若地合上了自己麵前的筆記本,將之放在旁邊。他的身份,暫時還不適合讓穆瓊知道。

    ...

    “蘊安,我來洗澡。”穆瓊朝著傅蘊安笑道。

    穆瓊笑得很好看,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滿頭的汗和單薄的衣服。

    傅蘊安眉頭微皺:“你穿這麽點衣服吹風會生病,下次練完了,用幹布巾擦幹汗水,穿上衣服再過來。”

    “我沒事。”穆瓊道。

    傅蘊安有點不讚同地看著穆瓊:“你年輕時若是不注意身體,等年紀大了,身上會有病痛。”

    穆瓊對上傅蘊安的目光,有點無奈。他在現代雖然病懨懨的,但也活到了二十八歲,心理年齡並不小,而傅蘊安今年隻有二十三,他其實把傅蘊安當弟弟看。

    然而,傅蘊安同樣把他當弟弟看。

    雖然傅蘊安已經有所掩飾,但他時不時的,還是能看到傅蘊安眼裏的包容。

    他其實並不需要對方包容。

    當然了,年紀小有時候也占便宜……

    穆瓊做出可憐的樣子道:“蘊安,你就別教育我了,我現在心裏挺難受的……我在樓下看到穆永學了,他都沒認出我。”

    穆瓊說完,可憐巴巴地看著傅蘊安。兩人在一起之後,他不僅很快就跟朱婉婉出櫃了,自己家裏的事情,也早就告訴了傅蘊安,傅蘊安當時就很心疼他,而現在,他正好可以拿來博同情。

    穆瓊這一年個子長得飛快,如今已經比傅蘊安高了,但不得不說,第一印象很重要。

    傅蘊安一直記得那個瘦的皮包骨頭的少年。

    而穆永學來了上海的事情,他其實早就知道了,也一直在擔心。現在聽穆瓊這麽說,他一陣心疼:“他是個不負責任的,你不用太在意他。”

    “但我還是難受。”穆瓊道。

    傅蘊安道:“為這種人難受不值得,你現在應該做的,是想辦法過得比他好。”

    這些穆瓊當然是知道的,他見到穆永學其實一點都不難受。

    他這麽說,隻是……“蘊安,有個辦法能讓我不難受。”

    “什麽?”傅蘊安問。

    “你親我一口。”穆瓊笑道。

    傅蘊安突然覺得穆瓊臉上的笑容有點欠揍,同時也意識到,穆瓊怕是從一開始,就沒難受過。

    穆瓊是個非常灑脫的人,敢愛敢恨,他怕是早就不把穆永學這個父親放在心上了。

    傅蘊安一直很喜歡穆瓊這一點,但這時候也不想慣著:“你快去洗澡!”

    “你親我一口。”穆瓊堅持。雖然他親傅蘊安,傅蘊安從來不躲還挺喜歡,但從沒主動親過他……

    傅蘊安的目光落在辦公室大門上。

    穆瓊道:“你放心,我把門反鎖了。”

    所以,怕是早有預謀……傅蘊安照著穆瓊的嘴親了一口。

    穆瓊加深了這個吻……

    親了一會兒,穆瓊才放開傅蘊安,道:“我去洗澡。”

    再親下去,他就要忍不住把人撲倒了……少年人的身體,就是經不起撩撥。

    穆瓊拿著自己的棉襖,去了跟傅蘊安的辦公室連通的傅蘊安的休息室。

    這裏有一張單人床,還有一個衛生間,而衛生間裏,裝了一個抽水馬桶,一個台麵,還砌開了一個角,裝了地漏,可以供人淋浴。

    那裏還放著兩個傅蘊安早就準備好的,灌滿了熱水的熱水瓶。

    穆瓊拿了自己放在這邊的衣服,先往臉盆裏倒水洗了臉和頭,接著又脫了衣服,簡單洗了個澡。

    洗完,他換上幹淨的衣服,順便把自己換下的內衣褲洗了洗,然後曬在了休息室的陽台上。

    曬幹了他下次過來的時候正好可以換。

    穆瓊洗澡的時候,傅蘊安先把自己寫給霍英的方案鎖進櫃子,接著喝了一杯冷水,這才去打開自...己辦公室的門。

    大白天鎖著門,容易惹人懷疑。

    傅蘊安這麽想著,一開門就看到門外站著自己的助手孫大林,孫大林還笑得別有意味。

    傅蘊安:“……”

    “傅醫生,您忙,不用管我。”孫大林正色道。

    傅蘊安看了他一眼:“我有事讓你去做,你找人盯著點穆永學,把他每天見了什麽人做了什麽,都告訴我……他現在應該就在我們醫院。”

    “是。”孫大林應了一聲,立刻就去辦事了。

    三少這是要為穆瓊出頭……他肯定要把事情辦好!

    孫大林找人去盯穆永學了,而這個時候,傅蘊安卻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沒多久,跟他預約過的病人就來了,又是一個洋人。

    穆瓊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傅蘊安正用流利的法文跟那個洋人說他的病情。

    穆瓊跟傅蘊安道別,離開了平安醫院。

    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雖然在《傳染》完結後,他不用寫希望月報那邊的稿件了,但《絲鄉》他是每天都要寫點的,還有就是朱世安這個已經慢慢經營起來的筆名,他也不能放棄。

    此時有很多革命人士,而這些人,他們所堅持的路線其實是不一樣的。

    有些人覺得應該效仿日本,有些人覺得應該學歐美,又有人覺得應當走自己的路,而朱世安寫的文章,很容易就讓人發現,他的思想有點與眾不同。

    不過也沒人在意。

    畢竟這時候怎麽樣的人都有。

    同時,因為朱世安有時候會很犀利地指出一些問題,上海這邊的文人,漸漸地倒是對這個名字有了印象。

    穆瓊今天去了教育月刊編輯部,做完編輯部的工作之後,先寫了三千字左右的《絲鄉》,然後又用朱世安的口氣,寫了一篇《論絲綢》。

    朱世安的文章,基本都是寫的很不客氣的,這一篇也一樣,他直接在文章裏指出,中國的絲綢行業存在很多問題,若是不注意,將來可能會崩潰。

    等寫完,已經晚上了,穆瓊將稿子收好,先去找了傅蘊安,然後又帶著傅蘊安去了孤兒院。

    傅蘊安晚上還有事,在孤兒院吃過飯就離開了,穆瓊卻是找到朱婉婉,然後把自己今天遇到穆永學的事情告訴了朱婉婉:“娘,我今天看到穆永學了。”

    “什麽?”朱婉婉一驚。

    “那個人來上海做什麽?”穆昌玉更是跳了起來。

    “估計有什麽事情。”穆瓊道:“但肯定不是來找我們的,今天我跟他打了個照麵,他都沒有認出我。”

    “他怎麽能這樣!”穆昌玉氣壞了。

    朱婉婉倒是不生氣:“他不是來找我們的就好,我們躲著點,別去招惹他。”

    朱婉婉對穆永學,其實沒有太深的感情。

    他們相處的不多,穆永學對她又不好,兩人說話還說不到一起去,能有什麽感情?

    她對公婆的感情,都比對穆永學來的深。

    之前她一心跟著穆永學,是因為不知道自己除了跟著穆永學,還能做什麽。

    現在她見識了更廣闊的天地,穆永學對她來說,也就什麽都不是了。

    但她並不想對上穆永學,穆永學畢竟是她一雙兒女的父親,雙方遇上,他們天然的就吃虧了。

    “娘,上海就這麽點地方,就算我們不招惹他,他說不定也會找上門來。”穆瓊道。

    朱婉婉聽穆瓊這麽說,有點擔心:“那怎麽辦?”

    “娘,最近不是有很多人給你下帖子請你去參加活動嗎?你可以多去去,順便把家裏的事情往外說說。”穆瓊給朱婉婉出主意。

    上海這邊很多貴婦人,是整天...閑著沒事做的。

    現代的有錢女人能出國購物,能發展各種愛好,這個時候的女人基本隻能看看戲打打麻將,沒別的事情能做。

    而為了打發時間,她們就弄了很多聚會。

    有一起寫詩作畫的,也有討論某本書的,最近還有人跑來孤兒院當誌願者。

    朱婉婉作為孤兒院的院長認識很多人,自然也受到了一些邀請。

    “畢竟家醜不可外揚……”朱婉婉是不太喜歡說這些的。

    “這是穆家的家醜,跟我們有什麽關係?”穆瓊道。

    這倒也是……但朱婉婉還是有點遲疑。

    穆瓊這時候又道:“娘,穆永學和呂綺彤這兩個人是怎麽樣的你應該知道,他們肯定會抹黑我們,說不定還會在外麵說我多麽多麽不孝……”

    穆永學還真有可能會這麽做!朱婉婉急了。

    “娘你知道的,文人最講究名聲,我的名聲要是不好了……”穆瓊又皺眉歎氣。

    朱婉婉見兒子發愁,當即道:“瓊兒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跟人說一說這穆永學做過的混賬事!”

    接觸了新思想之後 ,她覺得穆永學想跟她離婚情有可原,但穆永學不該那麽對她的孩子!

    第二天,正好有個貴夫人請人看戲,朱婉婉就去了。

    這些貴婦人都讀過書,學問卻並不如何高深,而朱婉婉讀書的時間雖短,但因為時常在平安中學聽課,反倒懂很多知識,跟她們交談的時候,瞧著竟是學識淵博。

    而她隨時隨地都不忘讀背英文,這一點更是讓人敬佩。

    很多人自己不夠努力,但卻是敬佩努力的人的。

    此時能看的戲不多,看了場新戲,大家就開始閑聊,而一群女人聚在一起,少不得說起丈夫孩子來。

    雖然如今提倡一夫一妻,但其實到處都有人娶姨太太,就算不娶姨太太,那些男人也有不少找紅顏知己的。

    這些跟朱婉婉交好的貴婦人的丈夫,絕大多數都在外麵有人。

    隻玩玩不把女人帶回來,已經算好的了。

    這些人這會兒,就抱怨起她們的丈夫來。

    這些話題,朱婉婉之前是從不參與的。

    她被穆永學趕出來這事,她不好意思到處跟人說,也不想被人同情。

    但現在自己不說,指不定會被穆永學和呂綺彤潑髒水,她便說了:“那些男人,還有做的更過分的,有些人為了能把姨太太扶正,都把原配和原配生的子女趕出家門了。”

    “朱院長說的是誰?”那些貴婦人全都好奇地看著朱婉婉。

    “是我前夫。”朱婉婉苦笑道。她跟穆永學拜過堂成過親,但沒有領結婚證,倒是穆永學和呂綺彤領了結婚證,還舉辦了西式婚禮。

    穆永學把呂綺彤當正妻,又把她趕走,他們也算是離婚了。

    那些貴婦人都吃了一驚。

    她們跟朱婉婉沒有太深的交情,但也知道一些朱婉婉的事情。

    朱婉婉讀過書,兒子是樓玉宇,還有個女兒在讀小學……她們見朱婉婉保養的這麽好,平日裏又自信,一直以為她生活幸福,覺得她的丈夫,應該是一個疼愛妻子,還極為開明的男人。

    如若不然,哪可能讓朱婉婉拋頭露麵在外麵當孤兒院的院長?

    正是因為這樣,之前她們說起男人的時候,朱婉婉不應聲,她們也不問——她們並不想聽朱婉婉說她的丈夫多好多好。

    結果,事情竟然跟她們想的不一樣。

    “我前夫做的事情,讓人歎為觀止……我之前覺得丟臉,才沒說。”朱婉婉欲言又止。

    “朱院長,你這樣的人,他竟然舍得離婚?”有人吃驚。朱婉婉這麽漂亮,那男人竟然還離婚……他瘋了...?

    “我以前不是這樣的,離婚前,我一直在家照顧公婆,連電車都沒坐過,離婚後沒法子,才開始找工作,找事做,那時候,兩個孩子跟著我,差點沒飯吃。”朱婉婉道。

    “他離婚難道還不給贍養費?”

    “他竟然把兩個孩子也趕出家門!怎麽做得出這種事情來?”

    “樓玉宇那時候多大?你後來跟他過?”

    ……

    “我兒子,也就是樓玉宇,他如今其實還不滿十八,我離婚的時候,他隻有十五六歲。”朱婉婉道。

    “樓玉宇才十八歲?”眾人都被震驚了,但看看朱婉婉的相貌,又覺得正常。

    樓玉宇當真厲害,年紀輕輕,竟然就寫出那麽多文章來。

    “是啊,這孩子還小呢……”朱婉婉歎了口氣,然後說起了自家的事情。

    比如她兒子明明極為聰慧,在蘇州是人人誇讚的,到了北京,她前夫竟然讓她兒子去讀小學。

    又比如她辛辛苦苦照顧婆婆,結果還被扣了個沒把婆婆照顧好的屎盆子。

    還有就是穆家族人做的事情,她也全都說了。

    “我們是來上海投親的,可惜人家不肯收留我們,瓊兒又病了,我和昌玉隻能幫人洗衣服賺錢……幸好後來瓊兒的病好了,又找了個在餐館工作的活兒。”

    “他早就想寫東西了,可惜一開始,我們連紙筆都買不起。”

    “幸好後來餐館的老板心善,給了些錢,大眾報又要了他的稿子,我們的日子才好過起來。”

    ……

    這些貴婦人聽朱婉婉說自己的悲慘事情,聽得同情萬分,還有人擦起了眼淚。

    而正是這同情,讓她們待朱婉婉更親熱了,對樓玉宇也更喜歡了。

    這樣又有本事又孝順的孩子,誰不喜歡?

    她們都心疼死這孩子了!

    這些貴婦人一個個紅了眼睛,還特地去了陳老板的西餐廳吃飯。

    那是樓玉宇工作過的餐廳,聽說裏麵的布置,也是樓玉宇想的。

    這些人在陳老板的西餐廳吃飯,順便跟陳老板聊穆瓊的時候,另一邊,穆永學也在跟人吃飯。

    昨天去醫院看過,開了藥之後,穆昌才的病好多了。他就讓呂綺彤在家裏照顧孩子,自己出來跟好友一起吃飯。

    穆永學這次來上海,是想見見樓玉宇,商量推廣標點之類的事情的,他還想讓樓玉宇進入政府部門工作——如今很多人對政府有意見,找些有名的人加入政府部門,這是極好的。

    正因此,他在席間對樓玉宇一陣好誇:“樓玉宇的書我都買了,寫的著實不錯。”

    “他是個很有理想的人。”

    “未來就是屬於他這樣的年輕人的。”

    “我看了他的新書,很有見地。”

    ……

    穆永學都將樓玉宇誇出花來了。

    自古以來,都有文人相輕,有些人不愛聽他誇樓玉宇,就說起子女教育來。

    他們都是對子女的教育很上心的,一時間說了很多,穆永學也說了些教導孩子的“經驗之談”,還表示自己和呂綺彤生的大兒子穆昌明,是個極有本事的,成績一直很好。

    “對了永學,你大兒子現在在哪裏讀書?”方求索問。穆永學曾有一段舊式婚姻,並與前頭的妻子生了一兒一女的事情,他們都是知道的,也知道他把人接到北京了。

    他們這群人裏,有很多人都對包辦婚姻不滿。

    十五六歲被父母逼著結婚,娶個裹著小腳,大字不識一個的女人,連話也說不上幾句……這種生活很壓抑,讓人難以接受。因此,他們都是理解穆永學不要原配,和呂綺彤在一起的選擇的。

    事實上,他們...中有好幾個人這麽做了。

    “他?”聽方求索問起穆昌瓊,穆永學的臉色沉了下來,冷哼了一聲:“這個混賬東西,我都不想說他。”

    “怎麽了?”方求索不解,又勸:“他年紀不大,你也別跟他計較,好好教教就行了。”

    “教什麽教?這孩子被他的祖父母,還有他母親寵壞了,跟我大吵大鬧,敵視弟弟妹妹就算了,讀書也不像樣。說是在老家已經上了中學了,但我把他接到北京,送他去考中學,他竟然考不上,最後隻能讀個小學……”穆永學滿臉的氣憤:“他當時和我的母親住在一起,竟還朝著我的母親發脾氣,連老人都不尊敬。我倒是想教他,可惜他根本就不聽我的,說他一句他能頂好幾句,還在我麵前摔摔打打,太不像樣了!。”

    穆永學先將樓玉宇誇到了天上,又將穆瓊貶到了地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