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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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的上海, 夜生活已經非常豐富了。

    跟很多城市一到夜晚就陷入寂靜不同, 上海的夜晚極為熱鬧, 幾乎每天都有聚會、宴會、沙龍等在夜晚舉辦。

    這次沈家的聚會, 也是在晚上舉辦的。

    去參加宴會要準備的東西很多, 這日穆昌玉跟學校請了假, 朱婉婉也沒有去孤兒院,兩人起來之後,先吃了早飯,再燒水洗頭洗澡。

    倒是穆瓊照舊送了傅蘊安去醫院,還照舊跑去盛朝輝那裏練武。

    到了盛朝輝那裏,練得大汗淋漓的同時, 穆瓊又想起來一件事:“對了朝輝,晚上的宴會, 你有沒有合適的衣服?”教育月刊這邊,盛朝輝每個月都能拿大約七百個大洋的分紅, 但他被“趕出”盛家之後,頭兩個月的分紅被盛父拿走了, 後來的又被魏亭“借”走了, 於是盛朝輝一直很窮。

    他怕是置辦不起參加宴會的衣服。

    “你放心, 衣服我還是有的, 我上次回家, 把自己的衣服帶出來了。”盛朝輝道:“倒是你母親和妹妹……她們有合適的衣服嗎?”

    “有。”穆瓊笑道。傅蘊安給朱婉婉和穆昌玉準備的衣服, 非常漂亮。

    穆瓊練完,照舊去了傅蘊安那裏洗澡。

    洗完之後, 就以表達感謝為理由,親了傅蘊安幾口。

    傅蘊安:“……”穆瓊也算是厲害了,什麽事情都能想到親嘴上去……

    穆瓊是坐傅蘊安幫他租的汽車回家的。這車非常新,就連開車的司機,都穿著嶄新的西裝,看著很是氣派,坐車上,穆瓊甚至有種自己被傅蘊安包養了的感覺。

    他一定要多賺錢,好把傅蘊安包養回來。

    穆瓊回家的時候,朱婉婉和穆昌玉已經洗好澡了,她們用幹布巾裹起頭發,穿好了洋裝,又在外麵披了件棉襖,正在挑首飾。

    朱婉婉怕太過引人注目,想挑不起眼的首飾戴,穆昌玉卻相反,打算戴最貴重的。

    穆瓊可以理解穆昌玉。

    他不是原主,雖然討厭穆永學和呂綺彤,但也就那樣,穆昌玉卻不一樣。

    小姑娘還住在蘇州的時候,對父親是非常孺慕的,偏偏後來去了北京,父親完全忽視他們不說,呂綺彤還幾次三番欺負他們。

    一直以來,穆昌玉言語間都是對穆永學充滿憤怒的,而她越是這樣憤怒,越表示她在意穆永學。

    穆永學在一定程度上,都成了她的心魔了,她肯定想要在穆永學麵前風風光光的。

    事實上,正是因為這樣,穆瓊才會答應讓她也過去。

    他希望在宴會上出口氣,能讓穆昌玉再不去惦記那個父親。

    忘了穆永學之後,穆昌玉應該能過得更開心。

    “娘,戴最貴重的吧。”穆瓊道:“別被呂綺彤比下去。”

    朱婉婉的性格有些軟,從小的教育還讓她出了事喜歡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如今在穆瓊的“教育”下雖然變了很多,但對穆永學,依舊沒有太多恨意。

    甚至在接受了新思想之後,覺得穆永學不喜歡她也正常。

    她那時候,真的很笨很沒用。

    當然了,穆永學連兒女都不管,還誣陷他們把他們趕走,這是不應該的。

    朱婉婉和穆昌玉最終挑了傅蘊安送最貴重的首飾戴。

    兩人的首飾都是一整套的,和衣服顏色也配,而等她們穿戴好,已經換上了同樣是傅蘊安送的衣服的穆瓊就道:“走吧,我帶你們去燙頭發。”

    朱婉婉和穆昌玉頂著濕漉漉的頭發愣了:“燙頭發?”

    “是啊,帶你們去燙個頭發。”穆瓊笑道:“雖然燙發會傷頭發,而偶爾一次也沒關係。”朱婉婉和穆昌玉既然已經換上了洋裝,自然要...搭配一個合適的發型。

    而卷發算是這時候最時髦的發型了,讓朱婉婉和穆昌玉去燙一個,感受一下見見世麵挺好的。

    汽車就在他們家門口停著,出去之後,穆瓊拉開車門,擺出一個姿勢,請朱婉婉和穆昌玉上車,期間,他還把自己的手放在車門上方,避免朱婉婉和穆昌玉撞頭。

    朱婉婉和穆昌玉還沒被人這樣照顧過,一時間都漲紅了臉。

    請她們上了汽車後座之後,穆瓊就坐到了副駕駛位置上,同時,他有些尷尬地發現,他想的等下接上盛朝輝一起走……恐怕不行。

    這時的老爺車跟現代的車子相比要窄小很多,後排隻能坐兩個人。朱婉婉和穆昌玉都是身材嬌小的,這時候再擠進去一個小姑娘沒問題,但他想擠進去怕是不行。

    當然了,要是由他來開車,那就能多出一個座位了,然而他不會開車。

    他上輩子心髒那麽差,他父母哪可能讓他去學車?

    算了,到時候就給盛朝輝雇一輛黃包車好了……

    穆瓊做了決定,就不著急了,讓司機把他們送去了一家洋人開的理發店做頭發。

    民國時期女生很有標誌性的齊肩短發,是幾年後才出現的,那時候女生剪短發,是為了抗議對女性的種種不公。

    這會兒,所有的女人都是一頭長發。

    說起來,穆瓊寫的時候時常寫女性,呼籲女性追求平等,也是有原因的——這時候女人的地位,太低了。

    低到現代的人難以想象。

    比如說,在1920年,也就是幾年後,上海這邊的政府曾下過一條:“一切所穿衣服或故為短小袒臂露脛或摹仿異式不倫不類,故意奇裝異服以致袒臂、露脛者,準其立即逮案,照章懲辦。”

    按照這條,女人隻要穿的衣服胸口過低或者露出胳膊小腿,就將被逮捕,麵臨牢獄之災。

    幸好,後來一些文人寫文章反對,又鼓勵女性解放自己,女人遭受的不公平待遇,才少了一點。

    也就是那個時候,女性開始拒絕裹胸裹腳,剪掉自己的長發,穿和男人的長袍相似的旗袍……

    在這樣的背景下,朱婉婉和穆昌玉自然都是長發飄飄的。

    甚至在穆瓊看來,她們的頭發有點太長了,大冬天洗了頭,大半天都不幹。

    穆瓊就讓理發師將她們的長發剪短一些,再燙彎。

    至於他自己,穆瓊今天堅持讓理發師把自己的頭發弄成了三七分。

    穆瓊的頭發很快就做完了,朱婉婉和穆昌玉的頭發,卻過了很久才做好。

    不過,出來的效果真的挺不錯的。

    穆昌玉平日裏都是隨隨便便紮兩個辮子的,至於朱婉婉,則是將所有的頭發全都挽成一個髻,這兩種發型都稱不上好看。

    而現在,她們的頭發披了下來,理發師還用燒得滾燙的火鉗把她們後麵的頭發弄卷了,讓她們平添了許多嫵媚。

    沒錯,這會兒燙發用的工具是火鉗。

    如今蒸汽燙發機還沒出現,大家燙頭發都是用一種黃銅做成的火鉗來燙的,這火鉗的兩個鉗子一個是圓的,另一個是半圓彎的,合起來很像現代通電使用的卷發棒。

    這種火鉗,要先用火燒熱,再拿來燙頭發,看起來很不靠譜,偏偏這樣卷一次頭發還不便宜,要足足十塊錢,朱婉婉和穆昌玉兩個人加起來,就要二十塊。

    這還是他們沒有請店裏的洋人師傅給他們燙的緣故,找店裏的洋人師傅燙頭發,要一百塊。

    沒辦法,這時候會燙頭發的人太少了,燙發的藥水還完全靠進口,要用硫酸磷、碳酸鉀、阿摩尼西等按照嚴格的比例來配置,會配藥水的人全國也沒幾個,除了北京上海天津廣州,其他地方就算你想燙頭都...沒地方燙。

    當然了,這是民國初期,到了民國後期,幾毛錢就能燙一次頭發,而且國內但凡大一點的城市,就都能燙頭發了。

    這時候燙頭發用的是火鉗,吹風機也很有意思,同樣是點火的。

    當吹風機用的,是一個大約一米高用鐵皮做成的箱子,這箱子最下麵是一個炭盒,裏麵放了燃燒的炭或者煤球。箱子上麵接了一個噴嘴,吹頭發的時候,學徒在下麵鼓風,上麵的理發師拿著噴出熱風來的噴頭照著燙發的女人的頭發吹,以此來吹幹頭發或者給頭發定型。

    燙好頭發已經下午一點了,穆瓊先帶著朱婉婉和穆昌玉去吃了西餐,喝了咖啡,然後又帶著她們去了前些日子去買過麵霜的洋人開的化妝品鋪子。

    上次穆瓊過來的時候,就注意到這裏的導購是女孩子不說,還會幫客人化妝。

    朱婉婉和穆昌玉是不會化妝的,對她們來說,化妝就是塗點口紅……穆瓊就打算請人幫她們化個妝。

    化妝要錢,但並不貴,穆瓊花了四毛錢,那導購就幫朱婉婉和穆昌玉化好了妝,當然了,用的化妝品都是他們自己帶來的。

    朱婉婉和穆昌玉都是美人胚子,皮膚也養得很好,但原本總歸是有些瑕疵的,比如說穆昌玉的眉毛挺濃,但有些粗了,又比如說朱婉婉的鼻子兩側,是有幾個細小的雀斑的。

    但現在……穆昌玉的眉毛修了修,朱婉婉臉上的雀斑,也被粉餅所遮蓋。

    三十多歲的朱婉婉,化過妝以後就算說她二十七八歲,大家也是相信的,至於穆昌玉,則是在化妝之後,看著成熟許多。

    穆昌玉比穆瓊小兩歲多點,現在已經十五了。

    穆瓊剛過來的時候,她還沒發育,看著瘦瘦小小的,完全就是個小孩子,但這一年穆瓊一直在改善家裏的夥食,他們家如今吃的極好,穆昌玉又到了發育的年紀,就飛快地長高發育了。

    十五歲的她這麽一打扮,看著就是個大姑娘了。

    穆瓊見狀,心裏又是歡喜,又是擔心。

    他一定要把小姑娘看緊點,不能讓那些道德有問題的人把小姑娘騙走了。

    等朱婉婉和穆昌玉兩個人全都打扮好,時間已經不早了,穆瓊就讓司機送她們去了盛朝輝那邊,路上還叫了一輛黃包車。

    汽車的速度,絕對是比黃包車要快上很多的,但這時候沒有寬敞的大馬路,人、馬車、黃包車、汽車在一條路上走,這一切對汽車非常不友好。

    這時的汽車在路上根本開不快。真要出門,叫一輛能鑽小巷的黃包車,絕對比坐汽車來的快。

    當然了,下雨天還是汽車舒服,另外,汽車還是身份的象征。

    穆瓊叫的黃包車車夫是跑慣了的,跟著這麽一輛開不快汽車,他輕鬆的很。

    穆瓊到了盛朝輝那裏,卻發現盛朝輝不在,倒是穿著西裝滿臉疲憊的魏亭在屋裏坐著。

    “校長?”穆瓊有些驚訝:“盛朝輝呢?”

    “他父親把他接回去了,他讓我在這裏等你。”魏亭道。

    盛父當初說要把盛朝輝趕出家門,不過是說說而已,其實心裏頭,還是為了讓盛朝輝學好。

    這幾個月盛朝輝學好了,他就開始惦記著要把盛朝輝接回家了。

    正巧,這次舉辦宴會的沈家和盛家也算是世交,盛父就把盛朝輝接回去了,打算讓盛朝輝跟他一起參加宴會。沈家的兒子出國留學,確實出息,但他兒子其實也不是一無是處……教育月刊還是很有名的。

    盛朝輝一直想回盛家,盛父來請,他怎麽可能不同意?他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

    但他答應了穆瓊,要把穆瓊的妹妹帶進宴會……

    盛朝輝無奈之下,就去找了魏亭,讓魏亭幫忙帶穆瓊的妹妹進...去——這次的宴會魏亭也要去,而且魏亭沒有伴要帶。

    說實話,相比於盛朝輝,穆瓊還是覺得魏亭更靠譜。

    他並不排斥這樣的安排,不過……“校長,汽車坐不下,我坐黃包車,你坐汽車吧。”

    換成魏亭,他就不好意思讓對方坐黃包車了……

    “不如我來開車?”魏亭看了看穆瓊那身一看就不便宜的衣服,提議。

    “校長你會開車?”

    “會,我專門學過。”魏亭道,他家以前有汽車,他又覺得這汽車開起來很有意思,也就學了。

    聽魏亭這麽說,穆瓊就去問司機這車能不能他們自己開——畢竟是租來的車子,別人興許不放心給他們開。

    “穆先生,當然是可以的。”那個司機一口答應下來,然後就下了車,主動道:“我坐黃包車離開就行了。

    這司機鞠了一躬就走了,他走後,魏亭上了駕駛座,發動了車子。

    一路上人很多,魏亭又不是著急的人,就慢慢開著,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開了一段,魏亭對穆瓊道:“穆瓊,我有事想請你幫個忙。”

    “校長你盡管說。”穆瓊道,他琢磨著,魏亭怕是又缺錢了。

    最近幾個月教育月刊收上來的錢他都存著,再加上他這幾個月寫稿子賺的錢,還有《流浪記》出版的版稅……他如今存了差不多五千個銀元——《流浪記》比較長,版稅也就比《留學》和《求醫》要高很多。

    他原本琢磨著要買點什麽送給傅蘊安,但魏亭要用的話,先借給魏亭也是可以的。

    然而魏亭並不是要借錢。

    魏亭道:“其實也不是找你幫忙,應該是找朱女士幫忙……前些日子,我把女兒從家中接了來,但不會照顧,想請朱女士幫忙照顧。”

    “魏先生,您的女兒不是您的父母在照顧嗎?”朱婉婉有些不解。

    魏亭道:“是的,圓圓之前一直是他們在照顧。他們很疼愛圓圓,我那時也就很放心,結果……他們要給圓圓裹腳。”

    魏亭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我女兒名叫魏崢,崢嶸的崢,小名圓圓。”

    魏亭已經三十多歲,卻隻活下來這麽一個女兒,對女兒是寄予厚望的,給女兒起名字,都起得跟男人一樣。

    之前因為事情太多,不能照顧女兒,他一直很愧疚,想補償女兒,偏偏每次回家去,他父母都不讓他跟女兒多接觸,女兒也不喜歡他,一直防備著他。

    時間一長,魏亭也就歇了跟女兒親近的打算,直到魏家那個一直照顧他,跟他極為親近的管家寄信給他,說他的父母在給他的女兒裹腳。

    魏亭的女兒今年六歲,這個年紀的女孩兒,在某些人看來,裹腳剛剛好。

    此時,上海北京等地,很多人家已經不給女兒裹腳了,畢竟這年頭,那些有出息的新派人士都不喜歡娶裹腳的女孩兒,既如此,還給女孩子裹什麽腳?

    但小地方,如今卻依然在給女孩子裹腳。

    而裹腳,這是會害了女孩子的一生的。

    裹腳的女人一輩子,都將行動不便,走路稍微走多一點就受不住,幹活就更不用說了。

    站都站不穩還幹什麽活?

    現代,一些人平足,都會走不了遠路,動不動關節腫脹,腳還會疼……而裹腳的危害,那是千百倍於平足的。

    說起來,朱婉婉這樣身材嬌小,骨架也小的女孩子,裹腳最多也就是讓她們兩腳殘疾,走不動路,年紀大了之後甚至站不起來,一輩子都當家庭的累贅。但對一些骨架大的女孩子來說,裹腳是可能會要了她們的命的。

    打個比方,身高一米五五,體重九十斤的女孩子,給她搭配一雙三十四碼的小腳,她照樣能跑能跳行動方便...,但一個身高一米七五,體重一百二三十斤的姑娘,你讓她用三十四碼的小腳走路,她就會覺得累了。

    而裹腳裹下來,那腳肯定是會比三十四碼更小的,還會將腳掌對折破壞掉足弓之類,讓本來非常合理的腳,愈發不能承重。

    在清朝,不乏身材高大的女子,因為裹腳站都站不起來的。

    而一個人連站立都困難了,她又要怎麽活?

    魏亭道:“好好的,裹什麽腳!我有個姑姑,個子挺高,因為裹腳,十五歲之後就隻能躺在床上,最後就這麽死了……”

    魏亭說得時候,聲音都變了。

    穆瓊也聽得心情沉重。

    “裹腳確實害人不淺……魏先生,你把你的女兒帶來上海了?”朱婉婉問。

    “是的。”魏亭道:“我把她帶來上海了,也給她放了腳,已經有段時間了,可是這孩子不喜歡我,覺得我給她放腳是在害她,天天嚷嚷著要回家……”

    穆瓊聽魏亭這麽說,就知道他的女兒,應該是被他的父母洗腦了。

    此時很多女人,從小就受到舊式教育,她們將那些不公當做理所當然,一點不覺得這有問題。

    她們不僅自己三從四德,甚至還會迫害別的女人,鄙視那些尋求解放的女人。

    便是在現代,很多人還一心一意地重男輕女,打掉女胎就為了生個兒子,還參加什麽女德班,更別說這個時代了。

    魏亭的女兒還小,魏亭若是跟她關係好,還是能說的通的,但魏亭跟她沒相處過幾天,她哪裏願意聽魏亭的?

    “我找了個婆子照顧她,結果那個婆子還跟她說些胡話,說什麽大戶人家的小姐就要裹腳……她的腳又沒養好,還不肯聽我的,我不能一直帶著她……朱女士,我想拜托你照顧她。”魏亭道:“我知道我的這個要求有點不太合適,但我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魏先生您不用這麽客氣,您的女兒,我是很願意幫忙照顧的,不過我時常待在孤兒院那邊,她若是由我照顧,就要在孤兒院那邊待著了。”朱婉婉道。

    她覺得孤兒院挺好的,但在某些人看來,那裏挺亂,她怕魏亭舍不得讓女兒待在孤兒院裏。

    好在魏亭並不是這樣的人:“這是應該的,其實讓她待在孤兒院裏見見世麵挺好的。”

    魏亭和朱婉婉商量好了,心情輕鬆很多,又問:“對了,你們今天怎麽打扮的這麽好?”魏亭從小出生於大富之家,珠寶這種是非常了解的,穆瓊也就罷了,朱婉婉和穆昌玉兩個人身上的珠寶,加起來估計要幾萬大洋。

    這麽多錢,穆瓊按理是拿不出來的。

    魏亭問起,穆瓊也不隱瞞:“今天的宴會,我父親也會參加,我們就好好收拾了一下……這些珠寶是傅醫生給的。”

    “原來這樣。”魏亭道:“聽說傅蘊安家裏有煤礦……看來他確實有錢。”魏亭隻當穆瓊說的“傅醫生給的”,是傅醫生借給他們的意思,倒是沒懷疑什麽。

    原來自己的男朋友,還是個家裏有礦的,穆瓊卻是笑起來。

    魏亭這時候又道:“對了,你父親……是穆永學?”

    穆瓊跟人說過自己的經曆,但跟朱婉婉一樣,之前沒跟人提過穆永學的名字。

    不過,民國上層圈子其實並不大,姓穆的更少,魏亭一猜一個準也不奇怪。

    穆瓊道:“是啊,校長認識他?”

    “認識。”魏亭道:“以前還在一個學校裏讀過書。”

    穆瓊有些驚訝地看著魏亭,魏亭道:“這沒什麽奇怪的,上海的那些文人,仔細算算,很多都沾親帶故要不然就是同學,或者同學的同學。”他比穆永學小幾歲,但相差不大,差不多是同齡人了,認識挺正常的。

    魏亭這麽說,穆...瓊倒是想起來確實有這麽一回事了。

    他以前看民國資料的時候,就發現了,民國那些有名氣的人,相互間總能攀上點關係……

    “校長,你跟穆永學的關係不算好吧?”穆瓊問。

    “就見過幾次,不熟。”魏亭道:“對了,在我麵前就算了,等下你可別叫什麽穆永學,不然吃虧的是你。”

    “我知道。”穆瓊道。魏亭有點離經叛道,聽到他直呼自己父親的名字不覺得有什麽,但若是讓別人聽到,肯定會覺得他這個當兒子的不該這樣。

    “我聽盛朝輝說,你想讓他把你妹妹帶進去?我帶著這麽個小姑娘進去,怕是要被人說閑話,對你你妹妹也不好。”魏亭對穆瓊道,又說:“朱女士,不如你跟我一起走吧。平安孤兒院的院長做我的女伴,正合適。”

    朱婉婉想了想,答應下來。

    她女兒是個小姑娘,跟別的男人一塊兒到底不好,她就沒關係了。

    正好還能找機會了解一下魏亭的女兒的情況。

    汽車雖然開的很慢,但這麽聊了許久,也還是來到了沈家門口。

    沈家在租界有個很大的宅子,汽車到門口的時候,這裏附近已經停著好些車子了,魏亭將車子停在一邊,和穆瓊一起,將朱婉婉和穆昌玉從車上接了下來。

    而他們四人往裏走的時候,穆永學和呂綺彤早就已經在了。

    穆永學和呂綺彤都是出過國,見過世麵的,參加宴會對他們來說,稱得上是日常了。

    但來到沈家的宴會上之後,他們依然有種大開眼界的感覺。

    此時的上海,是走在國內潮流的最前麵的,各種國外進口來的東西,最先出現的地方,往往就是上海。

    這個宴會,也就比他們以往見過的,都要來的盛大。

    穆永學極為有錢,工作又好,在北京的時候,呂綺彤參加這樣的宴會,永遠都是別人的焦點,她的穿著打扮,往往也是最時興的。

    再加上她曾經出國留過學,這更是給她鍍上了一層金光。

    她還極為擅長交朋友,跟很多人交好……在宴會上,往往是眾星捧月一樣的存在。

    可這裏是上海。

    她帶來的北京最時興的洋裝,跟這裏的人女人穿的衣服相比,看著普普通通的。

    這裏還沒有她認識的人,沒人知道她留過學。

    於是,壓根就沒人過來跟她說話。

    這樣的落差感讓呂綺彤不太適應,更有些難受。

    穆永學是從來不注意這些的,他並沒有注意到呂綺彤的異樣。

    而且,他在這邊,是有認識的人的……穆永學和幾個自己相熟的人聊了起來。

    他聊了沒多久,方求索就帶著自己的妻子來了。

    方求索去和穆永學說話,他的妻子則跟呂綺彤待在一塊兒。

    方求索的妻子,身上有著一股子的土氣,呂綺彤是有點看不上她的,結果,她看不上人家,人家竟然也看不上她……在方求索離開之後,方求索的妻子立刻就朝著呂綺彤翻了個白眼,還用鼻子冷哼了一聲。

    整天被丈夫用離婚威脅的方夫人,早已不是最初那個唯唯諾諾的舊式女人了。

    方求索不是喜歡有脾氣的人嗎?她現在也有脾氣了!

    呂綺彤:“……”

    呂綺彤被方求索的妻子弄得很糟心的時候,穆永學正在跟人說樓玉宇。

    穆永學身份不低,甚至有人主動過來跟他攀談。

    而他們這些人待在一起,少不得議論起最近極為有名的一些文人來,比如說天幸,又比如說樓玉宇。

    天幸這人太神秘,大家隨意誇上幾句,也就沒什麽可說的了,樓玉宇卻不同。

    “樓玉宇的...教育月刊辦的非常好,我的孩子都很喜歡看。”

    “他寫的幾部也都不錯,細節刻畫的非常好,看了之後讓人很有感觸。”

    “我非常喜歡他的文風。”

    “他本身也很好相處。”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但也有人並不喜歡樓玉宇,一個一直幫政府寫文章的中年男人道:“我看你們對樓玉宇有點過譽了,不過就是寫點兒女情長的,哪有那麽厲害?”

    “有些人是自己腦子裏隻有兒女情長,就隻看得到兒女情長吧?”有人針鋒相對。

    他們都知道,這個不喜歡樓玉宇的人其實是個老頑固,而他最受不了的,恐怕是樓玉宇在裏對女子的優待。

    樓玉宇無疑是讚同男女平等這樣的思想的,可惜的是,很多人並不讚同這些。

    就說樓玉宇最近的《絲鄉》裏的女主角小桑,就因為拿著菜刀把想要謀奪她家家產的大伯一家趕走這一情節,被無數人批判。

    當然了,在場的新派人士,絕大多數都是站在樓玉宇這邊的。

    穆永學這時候也道:“樓玉宇的是極好的,看他的,不能隻看表麵,而要看內裏。能看出來,他是個很有想法的人。”

    那個不喜歡樓玉宇的人不得不離開,剩下的人就繼續說起了樓玉宇。

    穆永學也說了自己來這裏,是為了找樓玉宇的,並對樓玉宇高度讚揚。

    聊天的人裏,就有商業印書館的章澈,他跟穆永學很有共同語言,這時候道:“樓玉宇的年紀還小,我相信過些年,他一定會越來越厲害。”

    “章先生認識樓玉宇?”穆永學問。

    “認識,他的幾部書,都是我這裏出的。”章澈道。

    “章總編,樓玉宇去留過學,年紀應該也不會太小吧?”一個年輕人道,這年輕人二十出頭,而他一直以為樓玉宇應該比他大一點。

    “樓玉宇還不到二十呢,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我都被嚇了一跳。”章澈笑道。

    “他竟然還不到二十?當真年輕有為。”穆永學有些吃驚。

    “是啊,小小年紀就能寫出這樣的來,還精通英文法文,辦了雜誌……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章澈極為感慨。

    “他雖然年紀不大,但思想還是很成熟的。”又有一個見過穆瓊的人道:“這孩子真的很優秀,可惜攤上了一個混賬爹。”

    “這怎麽說?”章澈不解地問道。

    “你不知道?”那人道:“樓玉宇這孩子,這一年多以來不停地寫東西,是為了養家……他父親寵妾滅妻,竟是將他和他的母親趕出了家門。”

    “還有這種事?”眾人驚訝極了。

    “我夫人是樓玉宇母親的好友,這事千真萬確。”那人道:“跟妻子過不到一起去要離婚也就算了,竟然這樣的兒子都不要,也不知道他父親是怎麽想的。”

    “是極!”有人道,又問:“不知道這樓玉宇的父親是誰?”他們這些文人,也是愛聽八卦的,雖然他們大多連樓玉宇都不認識,但還是好奇他父親是誰。

    “這我並不清楚。”那人道:“我知道的,多是樓玉宇的事情,聽說他一開始連支鋼筆都買不起,差點吃不起飯,最後隻能去西餐廳給人端盤子。”

    “能屈能伸,這是個好孩子啊!”穆永學感慨:“他父親著實過了!”

    “是啊!”方求索也道:“沉迷女色不管孩子……確實是個混賬!”

    眾人正說著,又有人道:“我也從我母親那裏聽說了樓玉宇的事情。好在他有本事,現在倒也在上海買了房子安了家。”

    “這孩子當真不錯,我一定要認識一下他。”穆永學道:“不知道他今日是否會過來?”

    ...  “沈家肯定是給他送了帖子的,他會不會過來就不一定了,他不怎麽參加這樣的聚會。”有人道。

    “是啊,他挺忙的……教育月刊要顧著,要寫,還幫他的母親管理孤兒院。”

    穆永學聽到這些人這麽說,跟著又誇了誇樓玉宇,同時也放鬆很多。

    樓玉宇既然生活艱苦年紀又小,那必然是好說話的。

    而眾人聊著,大門開了,兩男兩女從門外進來。

    這四人男的英俊女的美麗,都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魏亭來了。”穆永學這邊有人道。

    眾人聽到這話,都看了過去。

    魏亭這人,可是極有名氣的。

    魏家是不遜於沈家的有錢人家,而魏亭,又是個赫赫有名的“敗家子”。當然了,那些年紀大的,覺得魏亭是敗家子,穆永學這邊的人,卻都是很敬佩魏亭的。

    至於穆永學……他對魏亭的感覺很複雜。

    他年輕時,曾和魏亭一起讀書,當時魏亭是全校的風雲人物。

    後來他有了不錯的事業,魏亭沒什麽消息的時候,他還感慨過,覺得魏亭要沒出息了,並隱隱有些自得,結果突然就得知,魏亭家中極為有錢,家資數百萬。

    他家並不窮,但跟魏亭家比,就差太多了。

    他奮鬥一輩子,都奮鬥不出那麽多錢來。

    還有就是不久前,他竟然得知魏亭辦了一所大學。

    上海北京相隔甚遠,他不清楚魏亭是怎麽把大學辦起來的,但恐怕……還是靠的家裏人。

    如此這般,他心裏哪能沒點想法?

    現在魏亭來了……穆永學立刻就看了過去。

    魏亭長得極為英俊,風度翩翩,合體的西裝更是給他增色不少——魏亭雖然從離開了魏家,但好歹把自己的衣服拿出來了,男人的西裝又不會過時,因而這會兒,穿的倒也不錯。

    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魏亭身邊的女子。

    這女子約莫二十七八歲,長得極為美麗,化了精致的妝容,穿著漂亮的洋裝,散發出成熟女人獨有的韻味來。

    當然了,這女子引人注目,倒並不單單是因為她長得好,畢竟今天這宴會上,長得好看的女子並不少見。

    大家注意她,主要是因為……她竟然和魏亭走在一起!

    上海這邊的人,都知道魏亭不肯結婚的事情,可現在,魏亭身邊多了個女人……魏亭這是打算結婚了?

    普通人隻是好奇,穆永學這會兒,卻稱得上憤怒了。

    他看看朱婉婉,再看看魏亭朱婉婉身後那一對相貌出色的年輕男女,隻覺得心裏湧現出一股怒火來。

    朱婉婉,這是朱婉婉!

    他這些日子對朱婉婉很是擔心,怕她出事,朱婉婉倒好,竟然一轉眼攀上魏亭了!

    她借口來上海投親從蘇州離開,該不會就是為了去找魏亭吧?

    穆永學看不上朱婉婉,不把朱婉婉當妻子,但他並不願意見到朱婉婉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穆永學的冒出一股無名火來。

    穆永學這次,是來找樓玉宇的,他之前說起過。

    這會兒看到穆瓊跟在魏亭後麵進來,章澈轉過頭,就想告訴穆永學,幫穆永學介紹一下。

    結果,他還沒說什麽,穆永學就突然朝著魏亭所在的方向大步走去。

    這是怎麽了?章澈等人有些不解,方求索更是快步跟了上去。

    穆永學走到魏亭近前,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他深吸了一口氣,臉色總算沒有那麽陰沉:“朱婉婉?”

    “穆先生。”朱婉婉朝著穆永學點頭。

    她現在對穆永學,是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了,這會兒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靜。

    她兒子說的沒錯,她沒必要躲著不見這個人。

    “你怎麽會在這裏?”穆永學問。

    “當然是收到了請帖。”魏亭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道:“學長,怎麽了?”

    魏亭似乎什麽都不知道,穆永學憋了一股氣問:“魏亭,你知道她是誰嗎?”

    “當然知道。”魏亭道。

    “你……”穆永學看魏亭的眼神都變了。

    而這個時候,章澈等人都跟了過來,章澈去過穆家吃飯,但當時沒特地去看朱婉婉,以至於這會兒沒有認出來,他不解地問:“這是怎麽了?這位女士是?”

    “章總編。”穆瓊笑著跟章澈打招呼,又介紹了朱婉婉:“這是我的母親。”

    穆瓊的母親打扮過後竟然這麽漂亮,而穆瓊的父親竟然把這麽美麗的妻子都趕走了……不過他都能做出不要穆瓊這麽個兒子的事情了,趕走這麽個妻子,倒也並不奇怪。

    章澈正這麽想著,就看到穆瓊笑著看向穆永學:“父親,好久不見。”

    章澈:“……”

    在場其他認識穆瓊的人:“……”

    剛才穆永學還跟他們一起批判樓玉宇的父親來著,結果……

    “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穆永學想也不想就道。朱婉婉他們三個看打扮,日子過得極好,肯定是靠著魏亭,穆永學都想罵自己兒子認賊作父了。

    眾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