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chapter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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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瑋在趕去會所的路上,腦海中一直縈繞在手機上的那幾張照片。

    四年前在克拉克縣, 她和顧丞曾經幹過這輩子最衝動的一件事, 就那麽一次, 證明自己年輕過,青春過,無知過, 無畏過, 而後清醒過來, 才明白每個人都需要為自己的行為買單,這才是成長的意義。

    有些事情做了,後果他們承受不起,或者說那時候還沒有資本承受。

    如何學會和這個世界相處, 如何找到自己最適合的生活方式,在這一路上遇到一個夥伴,大家就一起走一段路,能完成這樣幾件事都是幸運的, 也是能力的體現。

    但這些幸運的建立基礎, 是不允許搬錯一塊磚的。

    尤瑋甚至在想, 到底拍照的人是四年前就開始處心積慮,更深謀遠慮的知道四年後會用得到它呢,還是四年前隻是一種巧合?比如是一個路人無意間拍到了,發到自己的臉書上, 如今才被有心人士挖出來, 還是被當時認識的同學拍到了, 如今用高價賣給要利用此事的人?

    尤瑋想了想,最終排除了第一種。

    先不說了這樣處心積慮的人是否真的存在,就算有,那麽這個人也不是神算子,他是不可能料到四年後她和顧丞的位置變化,身處環境的,連他們自己都感到吃驚竟然爬到如今的地位,其他人又如何未卜先知呢?

    至於第二種可能,一個路人拍到,無意見被認識他們的人拿走,這就更是大海撈針了,這樣低概率的事件從來不作為尤瑋的考慮範圍。

    那麽就隻剩下第三種,是一個認識他們的人拍下來的,隻是當時出於八卦心理,覺得有趣,並沒有想到四年後會用上。

    而當時在美國認識他們的人,大部分都是同學。

    同學拍下來了,竟然沒有在內部傳閱,沒有立刻傳開?

    這個拍下照片的人還真是沉得住氣……

    ***

    尤瑋胡思亂想了這麽許多,直到出租車來到約定的會所前,尤瑋給了錢,下車一路往裏走,很快就被服務員帶到一個包廂前。

    推開包廂門,屋裏站著一個男人,坐著另一個男人。

    站著的那個背影挺拔,是顧丞。

    坐著的那個神情嚴肅,是婁副總。

    兩人麵前的桌上攤開了幾張照片,和發到尤瑋手機裏的一模一樣。

    顯然,這個人也發了一份給婁副總,還將照片洗了出來,婁副總把兩人叫來,就是為了收拾殘局。

    尤瑋吸了口氣,走上前,在顧丞身邊站定。

    尤瑋穿著中跟鞋,他們依然相差了半個頭,站姿是一樣的筆直,一同望著婁副總,就像兩個剛剛玩了火差點燒光屋子的小朋友,來到家長麵前認錯。

    事實上,婁副總剛訓斥到一半,看到尤瑋來了,便把後麵的話說完:“我和你們說過無數次,這個階段不能衝動,不能任性,不是不讓你們去做喜歡的事,而是要問自己現在有沒有資格談‘喜歡’!你們可以去結婚,可以去過想過的生活,條件就是放下手裏的一切,你們愛幹什麽就幹什麽,我管不著。但現在你們占著這個位子,就不能任意妄為。”

    婁副總敲了敲桌上的照片,說:“照片已經有人送過來了,這個人隨時都可以將它公開,下一步你們認為他會怎麽做?”

    尤瑋率先開口:“我猜是在美國的那些同學的其中一個,下一步會和我們談條件。”

    顧丞更直接:“我認為這個人有超過六成概率是葉倫。”

    婁副總眯了眯眼:“理由呢?”

    尤瑋也倏地側頭看向顧丞,顧丞的側麵深邃且深沉,他說話的語氣十分冰冷:“從動機和回報率來說,他的可能性最大。”

    尤瑋皺了皺眉心,說:“如果是衝著...耀威,和我現在占著的位子,他借此要挾,下一步應該還會找我談條件,希望我歸屬。這一點不難理解。但是反過來,他用照片這一步肯定要連你和婁副總一起得罪,收買我一個卻得罪兩個更加惹不起的,這動機合理嗎?”

    顧丞安靜了兩秒,這才側過頭,目光落在尤瑋臉上:“他的動機是執念,他有心魔。要滿足心裏的魔鬼,就要花成本去得罪人,相比之下哪個更值得?”

    尤瑋一怔:“什麽心魔?”

    這事尤瑋自然不懂,但婁副總和顧丞同為男人,他們懂。

    顧丞慢悠悠道:“他喜歡你。”

    尤瑋嗤笑:“他那種不叫喜歡,那隻是征服欲。”

    顧丞:“無論怎麽解釋這個字眼,那都是他的執念。隻有得到他要的人,他心裏才會舒服一點。”

    說到這裏,顧丞轉而看向婁副總:“我查過葉倫,因為他的家庭環境,導致他如今有一點偏執型人格,他得不到的人和事,就會想辦法摧毀,這和他自小受到的家庭冷暴力和他母親對他的洗腦鞭策有關。”

    尤瑋盯著顧丞:“你是不是還知道些別的。”

    以她對顧丞的了解,若非一早就認識到危險性,顧丞絕不會去查葉倫。

    果然,顧丞這樣說道:“四年前,他就試圖追你,也表達過對你的好感。”

    尤瑋一愣:“我怎麽不知道?”

    顧丞問:“你不是每晚都接到一條匿名電話的短信,跟你道晚安麽?”

    尤瑋“哦”了一聲,說:“那個啊,我以為就是垃圾短信,係統自動發的,隻要我回了,就會扣錢,所以我一直沒理過。”

    顧丞沉默了幾秒,看尤瑋的眼神也有些微妙。

    說實話,她有時候的想法真是很天才。

    顧丞又道:“另外,他每天晨運到你住的房子門口,和你打招呼。”

    尤瑋說:“是有這麽回事,但我每天在房子門口會遇到很多人,遇到他也沒什麽稀奇的。再說,每天早上遇到一次,每晚說一次‘晚安’,如果這就叫追求的話,那他的方法也太拙劣了一點。”

    顧丞又停頓了兩秒:“其實他有付諸行動,隻是被我阻攔了。”

    這回,是尤瑋沉默了。

    她震驚的看著顧丞。

    她在用眼神問他——什麽時候?

    他也在用眼神回她——任何時候。

    直到婁副總忍無可忍,將兩人打斷。

    婁副總拍了一下桌麵,說道:“這都什麽時候了,糾著以前的故事有什麽意義,現在的問題是眼下。”

    顧丞和尤瑋一起沉默了。

    婁副總看向顧丞:“你接著往下說,回報率。”

    顧丞道:“當一個偏執型人格得到了他要得到的人,完成了他要做的事,心裏的滿足感會放在第一位。但是葉倫不能隻顧著自己高興,他還要完成他母親給他的要求和任務,就是拿下耀威這個根據地,借此拓展自己的江山。”

    婁副總說:“傾吞耀威?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難如登天。”

    顧丞:“的確難如登天,但是相比拿下葉氏集團呢,似乎還是要容易一點。”

    婁副總不說話了,吸了口氣,開始思慮顧丞的分析。

    顧丞接著說:“他麵前有幾個絆腳石,負責改革的ceo秦輝,我,您,尤瑋。我和您的關係,您一直沒有用自己的本名,所以外人就算要查,查出來的我的養父也是別人。至於小軒,我認為她不會說,就算再和您對著幹,也不會拿這件事開玩笑。我猜,葉倫目前知道的隻是我和尤瑋曾有過一段關係,而尤瑋是您的得力幹將,按照正常邏輯推算,葉倫得出的答案就應該是——您對尤瑋有知遇之恩,而我和尤瑋在一起過,後來因為利益牽...扯,您讓尤瑋把我找回來,介入耀威改革的檢查環節,借此和檢查團隊達成聯盟,擴大贏麵。”

    “方副總那裏,葉倫不需要擔心,隻要給方副總保護傘,或是許給他足夠的利益,或是和方副總的上線張立民達成共識即可。而張立民一向負責財政,他又是一個精打細算的人,肩負財政大權,他年輕時候是數學係畢業的,因為到拉斯維加斯的賭場算牌贏錢,被拉進黑名單。他對金錢有追求,也很執著,這樣的性格恐怕很難做到不監守自盜,他會整日都在盤算著怎麽將酒店的錢合法合情合理的放到自己的口袋裏,而且還要做的高明,不枉費這個精於算計的腦袋。這樣一個愛財的人最容易收買,關鍵就是看葉倫能滿足他多大的貪念,,以及怎麽談攏條件。”

    也就是說,隻要葉倫要挾尤瑋成功,就能牽製住婁副總,尤瑋答應葉倫的合作,就等於婁副總答應,尤瑋不答應葉倫的合作,有把柄在手,婁副總也不敢妄動。

    更有甚者,一旦牽製住尤瑋,就等於牽製住顧丞。

    他們當年的事絕對是一個炒作的話題,更可以牽一發動全身,有心的人會用來做文章,問責婁副總,為什麽他的手下會找自己曾經差點結婚的對象前來檢查酒店內部問題,這算不算是給自己開後門?

    一旦這個質疑成立,而且成功地在高層們心裏種下懷疑的種子,那麽婁副總就算是無辜的,他的位子也會保不住。

    接著,耀威的人們還會提出其他疑問,比如這樣檢查的結果能是公正的麽,難道就不會影響到酒店改革的正確方向麽,這場改革難道隻是利益爭奪者們的遊戲?無論哪一條,都對酒店長遠發展十分不利。

    至於葉倫,他前兩次已經對尤瑋表達出合作的意向,先用利益釣魚,尤瑋沒上鉤,後用情感收網,尤瑋沒上當,那時候顧丞和尤瑋就估計過,葉倫很快會有下一步,威脅利誘一起上。

    但他們沒想到,所謂的“威脅”是這樣的鋪牌。

    ***

    兩人和婁副總聊完葉倫的事,準備回去思慮對策。

    尤瑋刻意晚一步走,留下來和婁副總再說幾句話,事實上就算她不留下來,婁副總遲早也要問。

    婁副總說:“當初我讓顧丞聯係你的時候,我就問過你,將來要爬到什麽樣的位子,你還記得你是怎麽回答的嗎?”

    尤瑋點了下頭,笑了:“我說,我要坐您現在的位子,如果可以更高,更好。您當時還問我,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方法坐上來嗎,知道要和多少人有利益勾結,要掌握多少人的把柄,才能坐得穩嗎?”

    婁副總也笑了:“那你是怎麽回答我的?”

    尤瑋的笑容漸漸收了:“我當時說,我其實不太知道這個量有多大,我是否能承受,我隻知道我應該盡量做到不被別人掌握把柄,不被別人的利益牽著鼻子走。”

    隔了一秒,尤瑋又看向桌上的照片,說:“結果,我沒做到。”

    婁副總歎了口氣:“既然知道錯了,就要及時補救。”

    尤瑋垂下目光:“我不知道如何補救。”

    這還是第一次,她在婁副總麵前示弱。

    但這也是事實,到了這一步,她的確不知道該怎麽做了,現在的先機掌握在對方手上,人家是發球方,她隻能等待。

    婁副總這時說:“兩條路,都做好準備,權衡好利弊,再問問自己的心,等到對方出招了,你選擇一條路。”

    婁副總這是在教她。

    尤瑋抬起眼,安靜的聽著。

    婁副總說:“第一條,答應葉倫,拿現在手裏的籌碼去做交換,做賭注,如果他真是那樣一個偏執型人格,你會從他那裏得到更多。這個時候,你要問自己的心,是不是永遠不會愧疚、後悔,能做到絕對的心硬。這是一種交...換,換到了想要的東西就別回頭。”

    尤瑋怔住了。

    她的心裏也是突然一抽。

    她自然知道這種“交換”指的是什麽,婁副總,顧丞,他們都會成為她的籌碼,交出去,是生是死,各憑本事,她交出去了就沒資格愧疚。

    到那個時候,她是執棋者,他們是棋子。

    更有甚者,如果她連他們都能一腳踢開,那麽耀威的任何人都會成為她的棋子,她能用的人越來越多,兌換的金額也會越來越大,她連自己的愧疚感都能變賣,還有什麽能阻止她的?

    一旦狠心到那個地步,她會成功很快,進階的直梯會瞬間開通。

    想到這裏,尤瑋問:“還有一條呢?”

    婁副總說:“還有一條,會很辛苦,你不合作,就意味著在你眼中,這些你不願犧牲掉的人和事,遠比對方開出的利益條件更珍貴,那麽對方會重新估量,這些人和事也會成為你的致命弱點,對方會不惜代價一次又一次的攻擊你的弱點。這時候,你也要問問自己的心,你有能力護得住麽?”

    聽到這裏,尤瑋不禁笑了:“我要是選擇了這條路,就得死撐到底。這種選擇有多辛苦我知道,我走了,你們不會好過,我也知道。我是想往上爬,但像是第一條路那種舍棄所有尊嚴還要被要挾換來的成功,我不要。如果我今天要了,將來必為魚肉,不管暗處的人是不是葉倫,他都不會放過我。”

    到此,婁副總已經明白了尤瑋的答案。

    他又歎了口氣,努努嘴,問:“你真想好了?不後悔?”

    尤瑋笑道:“我隻知道,如果我選了第一條路,我才會真的後悔。”

    婁副總:“可是這樣一來,躲在暗處的人,會更變本加厲的對付你。就算他們要對付的人是我或者行政部,你也是第一個被開刀的對象,你就甘願一直當擋箭牌?”

    尤瑋依然在笑:“從坐上這個位子的第一天,我就做好準備迎接這一切。要享受光環,就要承受痛苦,這天底下沒有隻收獲不耕耘的好事。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

    尤瑋撂下話,轉身就走。

    臨出門前,婁副總的聲音卻追了上來。

    他就隻有一句話:“如果你選擇了一,我相信顧丞那小子也不會怪你。”

    尤瑋沒應,隻是笑了一聲。

    ***

    尤瑋離開會所的包間,一路往外走。

    直到來到門口,微風徐徐,拂過鬢角。

    尤瑋抬眼一看,顧丞的車就停在路邊,他沒有坐在車裏,而是靠著車身,安靜的立在那。

    她沒有猶豫,腳下一轉就朝他走去。

    來到相隔兩步的地方,尤瑋停住了,這個距離是正常的社交距離,如今他們是在公共場合,不宜靠的太近。

    顧丞的眼睛漆黑且深沉,他看著她的樣子也十分專注。

    半晌過去,他才低聲問了一句:“四年前,我問過你,衝動這一次,會不會後悔。”

    尤瑋“嗯”了一聲,道:“我當時說,就算後悔,也要承受,我身為一個成年人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顧丞又道:“那麽現在呢,你後悔了麽?”

    尤瑋一頓,進而搖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