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地毯上打盹的咪咪忽然警惕地直起腦袋, 下一秒, 門便被咚咚咚地敲響了。童憲跟譚風吟在外頭一塊喊：“小姨？老陸？”

    春夏打開門，咪咪立刻竄到窗簾下麵把自己藏起來。

    童憲看到她，一時心情有些複雜，話跟堵在嗓子裏似的說不出來。譚風吟便開口問：“老陸呢？”

    “他不在這裏。”春夏說。

    “他沒回來？”譚風吟有些驚訝，“剛才在party上大鬧一通就跑了, 我還以為他來找你了。”

    “他電話也不接, 這個時間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童憲抓抓頭發, “小姨你給他打個電話把, 興許他會接你的。”

    春夏轉身回去, 拿手機給陸壹撥了一通電話。

    童憲沒料錯。他和譚風吟在來的路上打了不下十通電話，陸壹都沒接, 但春夏的他很快就接起來了。

    陸壹倚在摩托車上, 手裏夾著支煙。問一個路過的老鄉借的，借完發現沒有火。

    廣闊的麥田在黑暗中顯得陰森蕭索, 微弱的月光照耀著空無一人的馬路，夜幕下, 隻有遠處的農家房子亮著一豆燈光。

    他在這裏呆了好一會兒了。

    和夕陽下美麗的景色不一樣，深夜的麥田有一種曠世孤獨之感。

    口袋裏的電話震來震去, 春夏的專屬鈴聲響起時, 他終於動了一下，把手機拿出來。

    春夏的聲音傳過來：“你在哪兒？”

    “我……在外麵散步。”陸壹用溫和的聲音說, “你休息了嗎？”

    咪咪站在春夏腳邊, 警惕地盯著門口的兩個陌生人。春夏坐在沙發上, 低頭看著貓。

    “沒。你說讓我等你回來。”

    陸壹立刻拍了下腦門，站起來，跨上車：“我馬上回去。”

    在樓下看到譚風吟和童憲時，他並不驚訝，也知道兩人想問什麽。但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停都沒停，隻留下一句：“回頭再說。”

    譚風吟拍了拍他的肩膀。

    童憲看著他大步流星的背影，歎了一聲。

    想當初見到春夏，他們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想方設法爭奇鬥豔地哄神仙小姨開心。誰能想到原來她跟他們的圈子早有交集，還是如此的深仇大恨。

    怎麽說呢？

    他們這些從小享受著特權的富二代，哪個沒做過點什麽壞事，沒欺負過什麽人。前不久就有一個不小心撞了人靠家裏擺平的。蔣明若對春夏做的事，擱他們眼裏可能根本不算什麽，即便哪天聽人談起，大概也隻是一笑置之罷了。

    今天之所以鬧得這麽大，是因為那個對象是春夏。

    怎麽說春夏也是他的小姨，雖然是表的，但到底有一點血緣關係在。

    至於陸壹……童憲曾經以為他興頭過去自己就會放棄了，但如今顯而易見，他是真的把春夏放到心裏了。

    電梯在三十多層，陸壹等不及，直接跑著上樓。春夏大概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聲，提前打開了門。

    他腳步停都沒停，衝到春夏跟前，雙手捧住她的臉，在她唇上用力親了一口。然後又吻她的額頭，眼睛，鼻子，再到嘴巴。

    春夏的臉都被他擠得有點變形，被他親得沒完沒了，有點茫然。

    陸壹特別特別的難過，鬆開她時卻在笑。

    “我今晚不走了，我在這裏陪你好不好？”

    那晚陸壹和春夏睡在同一張床上。

    這是他惦記了不知多久的一刻，但他什麽也沒做，隻是側躺著，握著春夏的手，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被他看著，春夏自然也是睡不著的。

    兩個人麵對麵幹瞪著眼。

    咪咪吃了夜宵喝飽了水，跳上床，步伐悠然地走到兩人腦袋之間，往下一倒，開始忘情地舔屁股。

    幾天後，君子之澤工作室被爆抄襲上了熱搜，主角不是別人，正是新近被熱捧的洛檬。

    國內的版權意識相對薄弱，抄襲的代價很低，但畫手圈子對此很敏感。雖然不會造成太大的實質性損失，但也夠洛檬焦頭爛額一陣了。

    這事自然是胖姑娘告訴春夏的，還發了涉嫌抄襲和被抄襲的兩幅畫給她看。

    【構圖確實有一點既視感，你覺得呢？】

    春夏看了一眼，回：【第二幅好看。】

    胖姑娘：……

    第二幅是被抄襲的作品。

    另一方麵，方曉跟杜老師的事情不知怎麽被捅了出來。

    副教授杜太太和院長親自找方曉談話，具體談了什麽無人知曉，總之這次的事不是輔導員和稀泥能夠解決得了的。但學生之間的傳言總是多得厲害，方曉的日子不太好過，沒多久便收拾行囊離開了學校。

    她走之後便有消息透露出來，說是學校給了記大過並開除學籍的處分。

    再過兩個月就能畢業了，卻在這時候功虧一簣。

    春夏是回學校的時候聽說的。不用她刻意打聽，自有早就看不慣方曉的同學主動將八卦講給她聽。

    畢竟在大家眼裏，她是最應該討厭方曉，也是最應該在她被開除之後拍手稱快的那個。

    但春夏並沒有什麽反應。

    她隱約猜到和陸壹有關。

    這幾天他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雖然還是喜歡黏著她，笑眯眯地和她說話，但總像是有心事的樣子。

    不過她看到陸壹的時候，什麽都沒問。

    陸壹慣例陪她一起來的，牽起她的手說：“今天咪咪該打針了。”

    他是一個很合格的老父親，驅蟲打針的時間都記在備忘錄裏，按時采購貓糧和罐頭，零食玩具從來沒缺過。春夏很少費什麽心，連屎都是他每天鏟完才走的。

    “要帶繩子。”春夏提醒他，“她很皮。”

    上回去打針在寵物醫院上躥下跳，四個人包抄都抓不住它。

    陸壹笑起來：“女兒隨我嘛。”

    譚風吟跟童憲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的。

    “老陸，你缺錢跟我說啊，好好的幹嘛要把店賣了。”譚風吟的聲音不小，路過的人都朝這邊望了過來。“都開這麽久了，現在轉掉我都舍不得。”

    春夏並不知道這件事，看向陸壹，正好抓到他在給對麵兩個人使眼色。

    往常反應最快最有默契的譚風吟這次卻沒有接收到他的信號，繼續道：“你出國了也有我們幫你看著……”

    “出國？”他身旁的童憲嗓音都提高了十幾分貝，沒等他說完就打斷，震驚地瞪著陸壹，“你不是說不想去留學嗎？什麽時候定的？怎麽就我一個人不知道啊？”

    春夏也不知道。

    陸壹磨了磨牙，隻想把譚風吟一腦袋摁進前麵荷花池裏。

    他沒搭理一副棄婦口吻的童憲，隻看著春夏，安撫地輕聲說：“我不會走。”

    譚風吟頓了頓。“陸叔不是把簽證手續都給你辦妥了，學校也安排好了，5月就開學，你不去能行嗎？”

    “管他呢。”陸壹握緊春夏的手。

    他本來就不想留學，現在更有不能離開的理由。

    把春夏送回家，三個人去lose demon喝酒的時候，陸壹拿了瓶酒靠在沙發上，才說：“我打算開個漫畫社。”

    譚風吟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圖：“為了小姨？”

    “嗯。”

    “你想好了？”譚風吟瞥他一眼，“我看陸叔的態度挺強硬的，應該不會縱容你這麽來，到時候恐怕沒你的好果子吃。”

    陸壹沒說話。

    “我就問你一句，”譚風吟往前傾身，“為了小姨得罪蔣明若，現在還捎上你爸你姐，值不值？”

    童憲對他的措辭不大滿意：“你這話說的，我小姨又沒做錯什麽。——不過老陸，你確實得想清楚啊，陸叔那兒好歹有阿姨能擋著點，你姐可就難搞了。”

    陸壹喝了口酒，剛上的新品，味道不怎麽樣，喝在嘴裏沒滋沒味。

    “最近我突然覺著，我爸說的沒錯。”他放下酒瓶，“我真的很沒用。”

    童憲跟譚風吟對視一眼。

    “怎麽了這是，沒人規定隻有會做生意才算有出息啊，等你以後成了畫家，一幅畫賣上個千八百萬，保準陸叔以你為傲。”

    陸壹沒說話，考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上彩色的燈。

    方曉的事，是他把證據送到杜太太手中的。

    在這之前，他見了方曉，問她為什麽要那樣對春夏。

    其實他更應該問的是另外一個人。他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麽女孩子要那樣去為難另一個女孩子？

    方曉也給不出什麽答案，有時候有些人做有些事，隻是一念而起，並沒有一個站得住腳的動機。

    她道歉倒是很利索，說知道錯了，求陸壹放過她，馬上要畢業了，她不想被開除。

    至於洛檬抄襲，誣陷這種下作的事他還不屑做，隻是剛好看見，順手又幫她買了一波熱搜而已。

    他從來不是什麽善人。

    他們欺負春夏的時候，怎麽沒想過有這一天呢。

    但他唯獨不能拿蔣明若怎麽樣。

    太沒用了。

    “明若姐。”童憲忽然叫了一聲，口氣實在算不上熱絡。“你怎麽來了？”

    “能讓我單獨跟他聊聊嗎？”蔣明若問，視線卻是看著陸壹的。

    譚風吟跟童憲先行回避，陸壹跟沒聽到似的，沒動。

    “還生我氣呢？”蔣明若再自然不過地坐下來，徑自倒了兩杯酒。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年少無知，就是幫姐妹出氣而已，也沒真把她怎麽樣，一根手指頭都沒動。那時候誰能知道後來她會被你看上啊。”

    陸壹坐起來，眼神讓人捉摸不透。

    蔣明若將一杯酒放到他麵前，端起另一杯，“甭管怎麽樣，今天我給你賠個不是。你要是想讓我跟她道歉也行，看在你的麵子上，我……”

    “換成你呢？”陸壹說。

    蔣明若停了下來。

    陸壹扯了一下嘴角：“如果我把同樣的事還在你身上，你還覺得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嗎？”

    蔣明若的臉色難看了一瞬：“這樣的假設有意義嗎？這種事你做不出來，我也不是她，不會任人欺負。與其怪我，不如怪她自己惹事，卻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這世界上被欺負的人多了，要不是攀上了你，她算得了什麽？”

    “滾。”陸壹冷下聲音，“你高估我了，以牙還牙的事，我做得出來。”

    蔣明若看了他半晌，才放下手裏的酒杯：“你和她才認識多久，她比我還重要？陸壹，我們這麽多年感情，你就一點不珍惜？”

    “這個世界上值得我珍惜的女人隻有兩個，”陸壹實在不想再與她多說一個字，“不包括你。”

    他說完便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蔣明若不悅地擰著眉，片刻後也站了起來。

    出去的時候剛好碰上正要開車離開的童憲跟譚風吟，她叫住兩個人：“給我那個女人的聯係方式。”

    童憲的不高興直接表露了出來：“你找我小姨做什麽？”

    蔣明若怎麽聽不出他的排斥和疏離，看了他一眼，直接轉向譚風吟：“我不能這麽放任她破壞我跟陸壹的感情，這麽多年朋友因為她沒得做，也忒不值當了。”

    “差不多得了。”譚風吟把著方向盤說。

    蔣明若愣了一下：“你說什麽？”

    童憲道：“他說你差不多得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