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吱吱。

    院子外突然想起響聲。那聲音來的突兀，消失的也戛然。

    我轉動王九的腦袋蹙眉看向窗外。

    突然，一簇黑乎乎的長頭發出現在窗框裏，那長發有些卷，緊緊貼上泥灰的玻璃。

    我嚇了一跳，罵了句乃翁的，同時下意識的把手伸進了褲兜裏，摸住一枚銅錢。

    慢慢的，那長發中間出現一張蒼白的臉，眼眶微紅，眼珠漆黑，隱約露出的脖子上似乎有幾條紅印。

    那蒼白的臉衝我咧嘴笑了一下，露出半截舌頭，那斷痕處參差，仿佛被什麽東西扯了下去。

    他麽的，又是一隻鬼？

    看老子厲害！

    我瞥了眼昏睡的王明，直接跑出屋子。

    剛跑兩步，王九的肚子就開始咕咕亂叫，我暗罵糟糕，忘了給王九吃東西了。

    追出院子，那人影一晃兒就消失在門口。

    鬼鬼祟祟，看老子今晚不滅了你！

    我暗咬後槽牙，加快了步伐。

    濃墨浸染的小路，連隻狗也沒有。那個長發的女人見我追上來，又飄了起來。

    乃翁的，要是離的近了，老子還能用青銅錢幣砸一砸。

    我總有種錯覺，這半截舌頭的女人好像在故意等我似的，這娘們要幹啥？

    當時在氣頭上，老子也不想那麽多，就死盯著半截舌頭的女人不放，跑了大約三五千步，那女人鑽進了前頭的一個大院子，就消失了。

    我撐住雙膝，彎腰大口大口喘氣。我累，王九更累。

    抬眼看女人消失的院子，我的眼睛不由微眯起來，王九的記憶裏，那是李福全的家。

    老瘸子出事前，就神神叨叨地告訴我，在王九家炕洞下藏著的紅睛灰毛大老鼠就是李福全養的，這時候，半截舌頭的女人也把我引到李福全家，這個李福全到底是什麽人？他到底有什麽樣的秘密，亦或陰謀？

    這老家夥似乎特別留意王九，或者----我。

    他邀請我赴宴不成，不會又故意引我過來吧？難道這是一個圈套？

    想到這兒，我連忙四處亂看。

    深夜的屯子裏沉沉的一片死寂。

    我不由暗罵自己一句，老子是鬼，怕他個球！何況還有厭勝銅錢。

    我把手伸進褲兜，摸到那三枚銅錢，果斷地爬上李福全家的院牆。院子裏漆黑一片，好在我的眼睛夜裏也能視物，連忙掃視一圈，發現院子左邊有一長排雞籠，奇怪的是雞籠裏並沒有雞，卻有一團灰毛東西。

    那東西好像就是躲在炕洞裏的紅睛灰毛大老鼠！

    看來老瘸子沒騙我，這個所謂的紅目坎精還真是李福全豢養的。

    猛地，那一團灰毛裏出現兩點猩紅，陰森瘮人，仿佛有著人的情緒。

    是那畜生醒了，看來我的到來已經驚醒了他。

    就在這時，李福全的屋子突然掌了燈。

    看來李福全已經知道了。這紅目坎精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收起心中詫異，我悄悄地摸出青銅錢幣，打算翻牆跳進院子，幹脆找這老東西問個明白。

    就在這時，垂在牆外的那條腿一沉，好像被什麽東西拉扯一樣，王九的整個身子都被拉下了牆頭。

    我扭頭一看，竟然是那個半截舌頭的女人，乃翁的！

    叮的一聲，祛字青銅錢被我夾在手指間，就要砸下去。

    啊啊，啊啊！半截舌頭的女人嚇得連連擺手，表情驚慌。

    我揉著屁股站起來，跟這女人保持幾步的距離，手中青銅錢依然高高舉起，隻要眼前半截舌頭的女人翻臉，老子就一銅錢招呼過去。

    見我起來，女人又啊啊叫了幾聲，調頭往回走，飄出幾步還回頭看我，如此反複幾次，我才看明白，原來她要我跟著她離開。

    回頭望了眼李福全的家，一想到黑夜裏那雙警覺的紅眼睛，幹脆跟上女人。

    那女人走走停停，竟然把我帶回了王九的家。

    飄進屋內，那女人浮在角落裏盛水的大缸頂上，指著裏麵的書，啊啊叫著。

    然後她又飄到碗架子上，指了指碗。

    我明白過來，她這是要我把水盛在碗裏。

    見我舀完水，那半截舌頭的女人就跑到了炕上，盯了昏睡的王明一眼，就乖乖的坐在炕桌邊等著我。

    我把水放在桌子上。

    那女人連忙把手往碗裏一抄，蘸起一滴水就連忙在桌子上畫起來。

    我看了半天，才認出寫的是字。

    “我……叫張……慧，是後青龍屯的人。”後麵寫的字潦草，我硬是蒙出來的。

    知道這女人要跟我交談，我這才放下手，但青銅錢幣一直在手指縫裏夾著。

    誰知道這女人會不會突然出手。

    這女人蘸水後，炕桌上的水跡也幹了，她就接著寫：我是被李福全害死的。

    李福全？

    我輕咦出聲，問這個少了半截舌頭的女人，李福全為啥要害她？

    女人寫：李福全老色鬼，在一年前看中了我，兩個月前，他終於找個機會把我那個了。

    所以你想報仇？我看著女人，問道。

    女人連連點頭，那蒼白的臉，竟因為激動而有些漲紅。

    “你脖子上的紅印，其實是李福全掐死你的時候留下的？”

    女人又是點頭，這一次，她那漆黑的眼珠竟然微微抖動。

    “那你的舌頭？”

    女人又去蘸水，寫上：李福全怕我驚呼招來別的人，所以他就狠心咬下了我的舌頭。

    乃翁的，這李福全真不是個東西。

    暗忖之後，我問女人，說道：“那你的屍體呢？你家人沒找你？”

    女人連忙吹幹了炕桌上的水跡，又重新寫：李福全把我的屍體剁碎了去喂養他的那隻紅眼睛的大老鼠了。我的家人，我是個寡婦，哪來的家人？

    我又問：“那你想怎麽辦？報仇嗎？”

    女人點點頭，但寫在炕桌上的東西，卻跟我，不對，跟王九有關。

    “知道李福全為啥派出他的紅眼睛大老鼠去看著你嗎？”

    我搖頭。

    “因為他殺害我的時候，被你爺爺撞見了。他一直擔心你爺爺報官，所以天天寢食難安。終於忍不下去了，才決定製造一起車禍，把你爺爺撞死。”

    “啥？王九----我爺爺是被李福全撞死的！”

    女人連忙點頭。

    “那他監視我，是為啥，也想殺了我？”

    女人寫道：李福全害我這件事，那個潘嫂子也有參與，李福全跟潘嫂子一合計，覺得還是把你也殺了才安心，所以……

    “所以他們才會找我去吃飯，就想灌醉了之後殺掉我？”

    “嗯。”女鬼飛快地寫下一個字。

    我眉頭緊皺，問道：“前天夜你來過沒有？”

    女人搖頭，歪著腦袋，眨了眨她的黑眼珠，然後蘸水寫道：沒有。那天裏的，應該是老瘸子家的那隻鬼。

    乃翁啊，果然還有一隻鬼！

    “你知道那隻鬼是誰？現在在那？為啥來我家？”我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

    女人想了想，寫：那隻鬼其實就是老瘸子的兒子。

    “他兒子不是在外地？”

    問完，我就盯著女人在炕桌上寫下的字：老瘸子的兒子早幾年就死了，這也是我死了之後才知道的。老瘸子就把他這個兒子的鬼身養在家裏，平時喂養牲畜的血肉。

    為的，就是給他老伴兒報仇。

    “老瘸子跟誰有仇？”

    “李福全！”女人寫下三個大字。

    原來，老瘸子當初以為肚子裏有點兒墨水也想當大隊書記，但被李福全比了下去，可誰知道，他們倆都相中的一個女青年，竟然看上了老瘸子，李福全心有憤恨，也幹了欺負女人的勾當。

    這件事一直在老瘸子心裏過不去，老伴兒生前他還顧忌沒有報仇，直到後來兒子也死了，心如死灰的老瘸子終於開始了他的計劃。

    “老瘸子的兒子現在在哪？為啥來我院子？”我又問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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