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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一切在我的視線中,漸漸的膨脹,漸漸的模糊,漸漸的不可辨認。之後驟然間收縮,聚成了一絲黑線,極細微的一絲,最後碎裂成無數不相幹的黑點,消失了。
這是我最後的畫麵。
我叫胡宇,就在數月前,我還隻是一名青年酒吧歌手、半個軍械迷,拿著緋紅色的木吉他,唱著歡快的歌,行走在米蘇市的各色酒吧。
是的,我是土生土長的Z國人熱愛音樂,XJP一直是我們的領袖。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戰爭就這樣毫無征兆的扼住了我的咽喉,使我不能,也無法唱出,喊出,那昔日的歌謠。
為響應號召,區區一個月的訓練,我竟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名士兵,和我的兄弟“大舢板”一起保衛這座城市。
聽名字就知道,其實“大舢板”是海邊長大的,每當M國的戰機掠過戰場的上空,他就會咧開仿佛永遠幹裂的嘴叫起來:“這破飛機還沒我們老家的海鷗飛得快呢,那種海鷗呀……”。
樂觀永遠刻在他的臉上,他總覺得我們能戰勝反對派,總覺得我們能建立起我們的國家,總覺得我們能回到從前的日子。
對,他就是一個樂天派。
但對於我們來說,現在的生活就像懸浮的荷葉,支撐的安全感,僅僅源於細細的莖,對,就是我手中那把冰涼的槍。
戰爭真的是太殘酷。
我們的軍隊沒有那些耗資龐大的戰鬥機,對,反對派同樣沒有。那些飛來飛去的死神,是M國派來支援我們的,每當它劃過天際,我們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也略微的顫動起來。
是啊,戰鬥機來了,反對派也敗退了,但是反對派畢竟也曾經是這個國家的一員,那些所謂的M國援軍,不正是挑起著戰爭的劊子手麽?
簡直荒唐。
“有些戰鬥,總要我們自己解決。”有些時候我會這麽想,可是,大多時候,在麵對反對派槍炮連天的轟擊的時候,我們最渴望的,還是那些M國的戰鬥機。
“他們就像是毒品,危害極深卻永遠能解了近渴不是麽?”
幾個月的戰爭使這座本來就不大的城市蒙上了一層饑餓的陰影。但似乎不僅是我們,城外反對派的吼叫聲也大不如從前了。
隨著人員的減少,一些半大孩子組成的娃娃兵越來越多的出現在了戰場上,瘦骨嶙峋的,像是奶水不足的小羊羔。
在城外,沒有大型的運輸車輛,物資僅靠豐田皮卡一類的車運送。“這些日本車似乎也不怎麽寬敞呢”。我斜身半倚在一塊鑲滿子彈的牆上,竟為這些“敵人”擔心起來。相對於我們來說,反對派的處境還是更為淒慘的。
但是啊,畢竟那些孩子都是無辜的,那也不能當做你們雇傭孩子當殺手的理由!
黃昏的餘赭留戀地膠附在天邊,還不曾離去,夜的寒意卻從我心底蔓延開來。
太冷了。
我們停留在一處商店內,店主人的血跡濺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臉上,已經幹涸了,甚至沒有辦法流進,哪怕濕潤一下我們的心房。
為了不留下強搶物資的惡名,為了戰爭。店主人不得不變成了一個通敵的“叛徒”,這種把良民當叛徒處理的事件已經屢見不鮮,我們別無選擇,畢竟,我們沒有辦法餓著肚子戰鬥。
沒有食物沒有睡沒有燃料,而且也沒有了信仰。
夜漸漸深了。
就在離那個被搶劫的商店不遠的地方,我們的駐地,一個人值夜的我,麵對著無盡的寒冷,我用力緊了緊衣領,蜷縮成一團,卻不曾放下手中的冰涼的槍。
槍這東西是王八蛋,可是誰放下了誰就還不如王八蛋!
血肉橫飛的一個月,給了我無數的教訓。看著戰友的腦袋像扯線風箏一樣的被炸飛;看著一隻腿的敵人在地上翻滾,求饒,在慘叫;看著腸子已經露在外麵但是還在苦苦哀求我救他我卻無能為力的老班長。
我入神地回憶著,四肢的筋肉像用麻繩紮進似的難受,頭裏的鮮血,像沸水似的急流,日間橫飛的血肉仿佛無數燒紅的鐵條盤蛇似的絞緊在一起向我壓來。
難以喘息。
火堆繼續沉悶地燃燒著,卻帶不來一點熱量。
驀然,不知誰的一顆子彈掉了進去,隨著裏麵火藥的炸開,火苗四處飛散。絢爛的火星猶如跗骨之蛆般吸附住了一團黑影。
“啊!”
我下意識端起槍。
一個瘦弱的身影,一張稚氣的臉,一套大好幾號的反對派軍裝出現在了我的眼前,幾盒過期的餅幹掉在地上,殘破的包裝裏幾個笑臉慘叫著,徑直滾進了火堆。
“嘿,餅幹總是被做成笑臉狀的不是嘛?”在這關鍵的時刻,我竟開始胡思亂想,我的腦海竟然還浮現著“大舢板”的玩笑話。
這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
他慌亂的拍打著身上的火苗,眼睛卻一直盯著我,清澈透明,仿佛能映出我自己狼狽而又猙獰的樣子。
裏麵的我分明是一隻魔鬼!
端著槍,子彈就在膛上,我卻怎麽也打不出去。
我無論如何也開不了槍。黑夜,模糊了軍裝,模糊了姓名,模糊了陣營。這裏,隻有一個歌手和一個孩子。
“他或許隻是餓了,這天寒地凍的鬼天氣讓多少孩子餓著肚子”
我實在無法扣動扳機,此刻燃燒的火堆未能隔開我們,相反卻把我們燒融在一起了……
“他真像我的小表弟”我的思想定格在了這裏,再也無法前進或是後退。
就在馬上要消失於我的視野中的那一刻,他倏然回轉過身,熟練地掏出了一把曾經給過我短暫安全感的冰涼物件。
“啪”
這個孩子熟練地竟像是個訓練有素的軍人。
“自由落體的感覺真是不怎麽樣,但是他看起來真像我的小表弟呀,我的表弟才不會當什麽反對派……”